社会网络与劳动力市场中的制度区隔
2016-01-19黄先碧
社会网络与劳动力市场中的制度区隔
黄先碧
(拉筹伯大学 社会学系,澳大利亚 墨尔本 3086)
[摘要]探讨各类求职渠道在劳动力市场中的相对效用是经济社会学中的一个重要课题。基于“制度区隔”的分析框架,对1999年五城市调查数据进行分析后发现,关系网络比市场渠道更能提高求职者进入某些工作单位的可能性,如国有垄断性单位、国有开放性单位和“软性技术”工作岗位。组织安排渠道对于获得国有垄断性和开放性单位的工作仍然重要,但是对获取“软性技术”工作岗位没有显著性影响。与信息资源相较,人情对于进入国有垄断性单位和获得“软性技术”工作岗位发挥着促进作用,是社会网络传递的核心资源。三种解释视角,即“制度残余”、“利润驱动”和“工作门槛”,有助于理解社会网络具有相对优势的原因,说明工作单位所有权,行业的市场地位和工作岗位的特征对于塑造新兴劳动力市场上的制度区隔具有显著影响。
[关键词]社会网络;求职;劳动力市场;制度区隔
[收稿日期]2015-01-10
[作者简介]黄先碧(1975-),女,广西桂林人,讲师,博士,从事社会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C912.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8284(2015)02-0141-07
自从市场经济改革后,劳动力市场的兴起为城市就业提供了新的可能性和制度选择。在社会转型期各类求职渠道的相对效用如何,就成为经济社会学中的一个重要课题。有学者预计,随着改革的深化,劳动力市场会渐趋成熟,在计划经济时期占主导地位的组织安排和关系网络的运作将日渐衰落[1]。这种设想与“市场转型理论”相一致,都认为市场改革会扫除旧的行政等级制度并增加人力资本回报[2]。然而“权力维续论”却对此持反对观点,它指出市场改革尚未打破旧的行政等级秩序,也没有清除关系网络的效力,政治资本的势力将持续。亦有学者认为,中国所趋向的市场秩序是独特的“网络资本主义”,其网络化交易体系是“隐性”或“无编码化的”,主要依赖于信任和长期的个人关系[3]。在这种背景下,社会网络作为一种非正式的制度安排,将会抵制市场改革带来的快速变化,在就业过程中保持活跃的动力。
上述理论观点为研究求职渠道的相对效用提供了不同视角。既有研究中对求职者进行的深度访谈发现市场化的单一线性逻辑并不适用于解释转型期的就业过程,因为新兴劳动力市场具有极高的异质性,它被多种因素分化成不同领域。在某些领域,市场化的渗透显得明显而强势,但在别的场域,市场力量并未削弱“组织安排”和“关系网”对就业的影响[4]。这种探索性研究所勾勒的关系网效力边界反映出新兴劳动力市场被制度因素区隔,但由于定性资料的局限,该发现不具有统计推论的意义。本研究即是为弥补此不足而所做的后续努力。
一、“制度区隔”分析框架
“区隔”这一理论概念工具衍生于人类生态学和宏观结构社会学的交互地带[5]。最初,“区隔”描述了某一类生物维持生存所需的,但是被多种维度的参数所限制的环境空间。20世纪80年代早期,学者们开始把该概念应用到组织社会学中,分析一个组织处于市场中心或边缘地位,将如何影响其获取资源、抵制竞争的能力,从而促进了对组织和环境之间关系的理解。此外,区隔的概念也被用于分析市场,尤其是把握细分化市场的独特本质。曾有研究发现西方国家的劳动力市场中或存在“民族性区隔”,即劳动力市场被以民族为基础的社会因素划分成不同等级,或存在“就业区隔”,即国际难民移民群体通常从事那些收入低、地位低、本地人不愿意从事的工作。总之,作为一个概念工具,“区隔”能突破传统的劳动力市场分割理论蕴含的二元化视角(即核心或边缘部门),提供更细致、更丰富的分析空间。
笔者与求职者的访谈揭示出新兴劳动力市场存在“制度区隔”,它的形成受三种主要因素的影响:工作单位所有制类型、工作的市场竞争程度和工作岗位的技术要求。由于这些制度区隔的存在,劳动力市场被划分为不同的制度空间,各具运作规则和制度特征。不同的求职渠道适合于在这些不同的制度空间里发挥作用,从而影响到就业过程及结果[4]。根据该分析框架,社会关系网络对就业过程的影响体现在两方面:其一是社会关系网络与其他求职渠道的相对效用;其二是社会网络传递的资源及其对求职过程和结果的影响。下面将详述这两方面的内容并提出研究假设。
二、社会网络的相对效用
从理论分析角度看,求职渠道可划分为三类,即组织安排、市场渠道和社会网络。组织安排和市场渠道是互斥的,但社会网络可“嵌入”在组织安排或市场渠道过程中。本研究中的社会网络包括独立型网络和嵌入型网络。在“制度区隔”分析框架中,求职渠道的相对效用因导致制度区隔的三种因素而有所不同。
(一)工作单位所有制类型
就业模式在改革后已发生了巨大变迁,国有和非国有等各类所有制企业同时存在,相互竞争劳动力资源。非国有企业一般采用市场化方式招聘员工,而国有部门的就业过程则复杂得多[4]。在国有部门中,通过行政系统或组织分配工作仍然是人事安排的重要途径。另外,“单位”体系持续运作,资源由单位“代理人”(如经理)而非“所有者”控制。代理人在做雇佣决定时会考虑其自身利益和企业内部和谐,往往倾向于“照顾”那些与他本人有直接或间接社会关系的求职者,把企业招聘转换成一种为自己谋取长期社会利益的方式。当单位代理人做出这种理性选择,关系网络就会在国有部门的就业过程中具备“用武之地”。在此基础上,提出假设1:与非国有部门相比,国有部门的工作职位更可能是通过组织安排或关系网络而不是市场渠道去获得。
(二)工作职位的竞争程度
一些在劳动力市场上炙手可热的就业岗位,引发了激烈的求职竞争。这些“热门”工作具有两个共同特征:第一,绝大多数属于国有部门;第二,通过国家优惠政策或技术垄断,从市场中获取超额垄断利润,能够为员工提供高薪、高福利等待遇优厚的稳定工作,属于“垄断性行业”。它包括三种主要类型,即垄断性国有机关和事业单位、政策垄断企业和技术垄断企业。那么,何种求职渠道有利于进入垄断性行业呢?访谈资料表明,求职者常常利用社会关系网络达到这一目的[4]。主要原因有二:第一,垄断性行业的职位空缺信息往往不能很便利地在劳动力市场上得到,利用关系网络将会增加获得该类信息的可能性。第二,垄断性行业提供的高收入、高福利和高稳定性对于求职者具有很大吸引力,因此增加了竞争的激烈性,理性的求职者将做交易成本分析。与其它求职方式相比,关系网络具有便利、灵活和可靠的特点。此外,由于大多数垄断行业属于国有部门,组织安排等行政渠道在就业过程中会继续发挥一定作用。所以,笔者将“假设1”予以扩展:
假设1a:与非国有部门相比,国有部门垄断性单位的工作职位更可能是通过组织安排或关系网络而不是市场渠道去获得。
假设 1b:与非国有部门相比,国有部门开放性单位的工作职位更可能是通过组织安排或关系网络而不是市场渠道去获得。
(三)工作岗位的技术要求
随着劳动力市场的发展,许多工作岗位变得越来越专业化,需要具备特定技能的人员去填充。岗位的内在要求可能影响到求职渠道的选择。对于强调“软性技术”(如人际沟通、组织联系、客户关系维护等)的工作,求职者更可能通过关系网络去获取。如果某职位强调“硬性技术”(如电脑程序设计、机器操作等),它的具体招聘信息往往会出现在劳动力市场上,而求职者可通过正式渠道去申请[4]。在现有文献中,对于组织安排渠道和工作岗位具体性质之间的相关性,尚未有研究予以讨论。假设2仅做了初步尝试,假设2:“软性技术”岗位更可能是通过关系网络或组织安排而不是市场渠道去获得。
三、社会网络传递的社会资源
在社会学相关研究中,一方面,格兰诺维特强调信息在西方社会求职过程中的作用,提出了“弱关系”的假设,认为求职者可通过与他们联系较少、并不亲密的弱关系去获得关于工作职位的非重复性信息,从而实现就业目的[6]。林南的社会资源学说指出,弱关系把来自不同等级或阶层的人联系在一起,传递信息和“社会资源”,从而有利于个体实现地位获得[7]。另一方面,一些学者立足于东方社会或社会主义市场转型期的背景,指出以信任和责任为特点的强关系有利于获取人情或影响,从而对求职成功或职业流动更有帮助。边燕杰的“强关系”假设阐释了社会网络在中国就业过程中的作用。他发现,在计划体制下,即使知道工作岗位的空缺信息也不具有实质作用,重要的是能否通过互相信任、互为恩惠的强关系去接近并影响工作分配过程中的实权人物[8]。在社会转型期,新兴劳动力市场中充斥着“体制洞”,完善的市场调节机制尚未建立,仍需关系网络去填补制度缺陷,协助雇佣双方建立信任,帮助求职者去赢得必需的人情或影响。
本文将社会网络资源研究放入转型期制度背景中,讨论新兴劳动力市场中的不同制度区隔如何影响社会网络的运作和功效。在笔者看来,仅仅考察社会关系网络能否帮助求职者获得工作尚显不足,更重要的是去发现在劳动力市场的不同制度空间里,社会关系网络如何帮助求职者获得工作。社会网络资源区分为三种类型,即信息、人情和双重资源(兼有信息和人情)。从假设陈述的角度来看,预测双重网络资源的作用要比预测单一网络资源的作用更为困难。因此,笔者假定社会网络传递双重资源的可能性更可能是与其传递人情的可能性相一致或相接近。这一假定符合边燕杰等人的研究发现,即在转型社会中,信息是网络运作的副产品,而关系和人情是核心资源。
根据上述分析框架,预测社会网络资源和制度区隔的相关性与预测求职渠道和制度区隔的相关性的内在逻辑是一致的。如上面假设所述,组织安排和社会关系网络这两种求职渠道可能与新兴劳动力市场上的某些制度空间相关。在此笔者假定,社会网络资源的运用将有助于求职者进入这些制度空间工作,尤其是人情或双重资源,因为它们与单纯获得工作信息相比,更有利于传递信任、约束责任、降低新兴劳动力市场中的不确定性。据此提出如下假设3:与非国有部门相比,获得国有部门垄断性单位的职位更可能是通过关系网络去摄取人情或双重资源而不是信息。 假设4:与非国有部门相比,获得国有部门开放性单位的职位更可能是通过关系网络去摄取人情或双重资源而不是信息。 假设5:获得“软性技术”工作岗位更可能是通过关系网络去摄取人情或双重资源而不是信息。
四、研究方法
本研究使用了1999年“就业过程和社会网络”调查数据。该项目由边燕杰教授在五个城市(广州、厦门、上海、天津、长春)实施。这些城市在经济发展和劳动力市场发展方面存在着巨大差异。每个城市的调查都是基于相同的多阶段概率抽样方案进行的,根据该市行政管理结构(如城市辖区、街道和居委会)对住户进行随机抽样。在抽中的住户里,再随机选择一位年满18岁或以上、有过工作经历的成年人作为被访者接受调查。笔者采用两个多元逻辑(logistic)回归模型去分别考察与工作单位所有制类型和工作单位的市场地位相关的假设,以及两个二元逻辑回归模型去考察与工作岗位性质相关的假设。
(一)因变量
据预测,主要有三个因素影响着制度区隔的形成,即工作单位所有制类型、工作单位的市场地位和工作岗位性质。笔者把前两个因素结合起来,构建了一个因变量,称其为“工作的制度特征”,与第三个因素相关的因变量称为“工作的岗位特征”。
1.工作单位的制度特征。 这一变量综合了工作单位所有制类型和工作单位的市场地位。首先,把工作单位所有制类型划分为国有部门和非国有部门。其次,以工作单位的行业特征为依据,进一步将国有部门分为垄断性和开放性。由此,该变量包括三个类别,即国有垄断性工作、国有开放性工作和非国有部门工作(参考类别)。
2.工作的岗位特征。 该变量是二元逻辑回归模型的因变量,其构建依据的是问卷中被访者工作性质的量表,总计12个选项,分为沟通类、技术类和服务类工作。这三种工作类别并不是互斥的,但分别反映了工作的“主要”特征。技术类工作被看成是“硬性技术”工作(参考变量),而沟通类与服务类工作被视为“软性技术”工作。
(二)自变量
1. 求职渠道。 有关求职渠道,问卷中提供了九项选择:“顶替父母”“顶替亲属”“单位内招”“国家分配、组织调动”“职业介绍机构介绍”“经人介绍推荐”“个人直接申请”“自雇”“其他”。前四项被视为通过“组织安排”渠道的就业,第六项被视为通过“独立型社会网络”的就业,其余四项被视为通过“市场渠道”的就业(参考类别)。若被访者在选择“社会网络”的同时还选择了“组织安排”或“市场渠道”,则在数据录入时被编码为“嵌入型社会网络”。最后,对于无法归入上述任何一类或没有提供答案的个案,编为“其他渠道”。这五种求职渠道类别是互斥的。
2.网络资源。 被访者回答了在求职过程中从联系人那里得到的帮助。问卷中除了选项“其他”外,还有五个选项“提供就业信息”“帮助整理申请材料”“帮助报名、提交申请”“帮助向有关方面打招呼”“帮助解决求职中的具体问题”。选择前两个选项中任何一项被视为获得了“信息”(参考类别),选择后三个选项中任何一项被视为获得了“影响”;此外,如果某被访者的联系人提供了“信息”和“影响”,这类帮助则被视为“双重资源”。
(三)控制变量
控制变量包括性别、进入现职的年龄、年龄平方值、共产党员身份、受教育年数、上一份工作的收入、上一个工作单位的级别和所在城市。被访者进入现职的时间划分为三个时期:1980年之前(改革前),1980-1992年(“双轨制”时期)和1992年后(改革深化期)。在1980年前,市场渠道在就业模式中只占了很小的份额(4%),独立型社会网络和嵌入型社会网络所占比重也不大(7%),组织安排渠道的绝对强势显而易见。因此,笔者将分析重点放在改革后的两个时期,并在其中分别运行上述逻辑回归模型。
五、发现和讨论
表1显示了关于求职渠道和工作单位制度特征的多元逻辑回归方程的描述性统计。就工作单位的制度特征而言,三种不同类型的工作单位在改革后两个不同阶段的就业格局中所占的比重大不相同。一方面非国有部门增长明显,国有垄断性和开放性单位的比重均在下降。另一方面,求职渠道在不同阶段的使用也呈现出明显差异,市场渠道和社会网络的增势相当明显,而组织安排渠道的比重显著降低。
(一)假设检验
1.求职渠道的相对效用。 本研究用多元逻辑回归模型检验假设1a和假设1b,二元逻辑回归模型检验假设2。表2显示出使用组织安排和社会网络渠道求职对于获得国有垄断性和国有开放性工作单位的职位具有显著性影响。较之于市场渠道,组织安排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增加求职者进入国有垄断性单位和国有开放性单位的可能性。这一作用存在于改革后的两个时期。具体说,在1980—1992年期间和1992年后,通过组织安排渠道进入国有垄断性单位工作的可能性要比通过市场渠道分别高6倍多(相对比率=7.611)和9倍多(相对比率=10.779)。相似的,通过组织安排渠道进入国有开放性单位工作的可能性要比通过市场渠道分别高8倍多和9倍多。此外,独立型社会网络和嵌入型社会网络都比市场渠道更能帮助求职者进入国有垄断性和国有开放性单位工作。鉴于以上结果,假设1a和1b得以验证。
表1 求职渠道和工作单位制度特征多元逻辑回归方程描述性统计
表2 多元逻辑相关系数和相对比率:求职渠道和工作单位制度特征
注:1. a 参考类别是非国有部门。
b 参考类别是市场渠道。
2.!p<.10,*p<.05,**p<.01,***p<.001
另一方面,假设2关于求职渠道的有效性与工作岗位具体性质相关的预测并未得到统计结果的强有力支持。据统计结果显示,只是在1980—1992年期间,独立型社会网络帮助求职者获得软性技术工作的可能性比市场渠道的高了将近2倍。1992年后,该作用已经变得不显著。就组织安排渠道而言,和市场渠道相比,它不具有任何显著的优势去获得软性技术工作,在改革后的两个时期内都是如此。因此,假设2仅获微弱的支持。
2.社会网络资源对求职的效用。 表3展示了社会网络资源对获得工作的制度特征和岗位特征的影响。以信息资源为参照,人情能提高求职者进入国有垄断性单位大约80%的可能性(较之于进入非国有部门),但是双重资源却不具有此显著影响。和信息资源相比,无论是人情还是双重资源,均不能显著增加求职者进入国有开放性单位的可能性(较之于进入非国有部门)。此外,与信息资源相比,人情能帮助求职者获得软性技术工作(较之于硬性技术工作),其提高的可能性大约为74%。由此,假设3和假设5得以验证,但假设4则没有。
表3 逻辑回归相关系数和相对比率:网络资源和职业获得
注:1. a 模型1是多元逻辑回归模型,因变量参考类别是非国有部门。
b 模型2是二元逻辑回归模型,因变量参考类别是硬性技术工作。
c 参考类别是信息。
2. p<.10,*p<.05,**p<.01,***p<.001
(二)讨论
不同求职渠道对获得工作的相对效用以及网络资源对获得工作的影响,可总结如下:首先,社会网络比市场渠道更能显著地提高求职者进入劳动力市场中某些制度区隔的可能性,包括国有垄断性单位、国有开放性单位和软性技术工作岗位。相比之下,组织安排渠道对于获得国有垄断性和开放性单位的工作仍然至关重要,但是对获取软性技术工作岗位没有显著性的影响。其次,与信息资源相比,人情对进入国有垄断性单位工作和获得软性技术工作岗位发挥着促进作用,但双重资源不具备此功能。这意味着人情是社会网络传递的核心资源。在新兴劳动力市场中,社会网络所起的主要作用体现在它所能摄取的实质性帮助或影响。
为什么社会网络比其他求职渠道具有相对优势?为了更好地理解并回答这一问题,有必要进一步思考制度区隔的特征。第一,在国有部门中,工作单位所有权和管理权的分离以及残存的原计划体制权威导致单位代理人开展了“寻租”行动,他们用在招聘过程中的影响力或提供的人情去交换求职者或其联系人的社会资源,从受惠者那里攫取经济利益或长期的社会收益,如“面子”和“人情债”等。由于“单位”体系仍然在城市就业格局中运作,国有部门的制度环境为该类“特殊主义”恩惠活动的实施提供了土壤。在社会经济各领域,制度区隔仍然存在,执行特殊主义标准,根据“关系”做出决策的行为屡见不鲜。这可称为“制度残余”的解释视角。 第二,“垄断性—开放性”行业区别的存在导致劳动力市场中的不同工作具有不同的“热度”。由于垄断性行业具有超高利润,能提供极具吸引力的工资、福利和其他优厚待遇,很容易理解为什么垄断性行业的工作竞争尤其激烈,而求职者不惜付出高昂的成本去力争“一席之地”。面对残酷的竞争,求职者需要动用一切资源去打听“内部消息”或“疏通重要部门”,而关系网络在提供该类资源方面占有优势地位,故受到求职者的青睐。这一解释可称为“利润驱动”视野。 第三,在控制了工作单位所有权和行业的市场地位后,社会网络仍然和工作岗位的技术特征显著相关,这意味着不同的工作类别有着不同的进入“门槛”。比如,对于“硬性技术”工作,其所需技能相对容易衡量,不符合招聘要求的求职者难以通过“拉关系”去改变局面。反之,如果一些职位对技术要求没有明确说明,但是期望新雇员具备良好的沟通或管理能力,或是能给工作单位带来新的社会资源,这一类“软性技术”往往比较模糊,难以量化或评估,从而为使用关系网络提供了空间。这可称为“工作门槛”的解释观。
综上所述,这三种观点可帮助理解为什么工作单位所有权、行业的市场地位和工作岗位的特征对于塑造新兴劳动力市场上的制度区隔具有显著影响。最后,有必要讨论“制度区隔”分析框架的解释力问题。随着劳动力市场的不断发展,本研究所发现的不同求职渠道混存,但其各有效用的局面会发生改变吗?届时,劳动力市场是否还会存在“制度区隔”?笔者预计,如果以上三种解释所描述的制度安排不发生大的变化,新兴劳动力市场呈现的“混合性”特征将持续较长时间。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国有—非国有”所有制共存将是塑造并维持劳动力市场中制度区隔的重要因素。此外,垄断性和开放性行业之间的工资鸿沟和巨大利益差异也将仍然是刺激求职者采用不同途径去争取“热门工作”的原因。就工作岗位特征而言,虽然它和求职渠道在新兴劳动力市场中的相关性没有从本研究中得到强有力的实证支持,但是它可作为一个因素去考察其他社会制度背景下求职渠道的差异,上述“工作门槛”解释也许可应用到中国之外的其他社会。当然,这些设想需要未来的实证研究加以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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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崔家善徐雪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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