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斗讽齐王好士

先生王斗，造门而欲见齐宣王。宣王使谒者①延入。王斗曰：“斗趋见王为好势，王趋见斗为好士，于王何如？”使者复还报。王曰：“先生徐之，寡人请从。”宣王因趋而迎之于门。

与入，曰：“寡人奉先君之宗庙，守社稷，闻先生直言正谏不讳。”王斗对曰：“王闻之过，斗生于乱世，事乱君，焉敢直言正谏。”宣王忿然作色，不说。

有间，王斗曰：“昔先君桓公所好者五，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天子受籍，立为大伯。今王有四焉。”宣王说曰：“寡人愚陋，守齐国惟恐失之，焉能有四焉？”王斗曰：“否，先君好马，王亦好马；先君好狗，王亦好狗；先君好酒，王亦好酒；先君好色，王亦好色；先君好士，是王不好士。”宣王曰：“当今之世无士，寡人何好？”王斗曰：“世无骐 ②耳，王驷已备矣；世无东郭俊③、卢氏之狗④，王之走狗已具矣；世无毛嫱西施，王宫已充矣。王亦不好士也，何患无士？”王曰：“寡人忧国爱民，固愿得士以治之。”王斗曰：“王之忧国爱民，不若王爱尺縠⑤也。”王曰：“何谓也？”王斗曰：“王使人为冠，不使左右便辟⑥，而使工者，何也？为能之也。今王治齐，非左右便辟无使也，臣故曰不如爱尺縠也。”

宣王谢曰：“寡人有罪国家。”于是举士五人任官，齐国大治。

（选自《战国策》，刘向编订，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

【注释】①谒者：负责礼宾的官吏。②骐耳：古代骏马。③东郭俊：良兔名。④卢氏之狗：古代名狗。⑤縠：绉纱。⑥便辟：这里指亲近宠爱之人。

【译文】

策士王斗来到宫门外想见齐宣王，齐宣王派使者请他进来。王斗对使者说：“我见到君王快步向前施礼，是对君王的礼貌，君王也快步向前迎接我，是因为尊重有才能的人，在君王看来觉得怎么样？”使者回去报告给齐宣王。宣王说：“先生等一等，寡人听从你的看法。”宣王于是快步出来在宫门口迎接王斗。

宣王跟王斗一起进来，说：“寡人继承了王位，守护国家，听闻先生直言正谏，不以此为忌讳。”王斗应对道：“您听说的情况不对。我出生在乱世，侍奉着昏乱的君主。怎么敢直言正谏呢。”宣王脸上表现出生气的样子，不高兴。

隔了一会儿，王斗说：“从前先君齐桓公有五种爱好。他纠合诸侯，匡正天下，天子授位，立为霸主。现在，大王有其中四种爱好。”宣王高兴地说：“寡人性格愚蠢、知识浅陋，守护齐国总害怕会失去它，怎么能有其中的四样呢？”王斗说：“不是这样的，先主桓公喜欢马，您也喜欢马；先主喜欢狗，您也喜欢狗；先主喜欢喝酒，您也喜欢喝酒；先主喜欢女色，您也喜欢女色。先主喜欢有才能的人，只是您不喜欢有才能的人。” 齐宣王说：“当今这个时代没有贤士，让我怎么喜欢呢？”王斗说：“世上虽然没有骐耳这种优良马匹，您的四匹马拉的车已具备了；世上虽然没有东郭俊这种兔子、卢氏这样的狗，但是您也已经具备了；世上虽然没有毛嫱、西施这样的绝代美女，大王您却已美女满宫了。大王您只不过是不喜欢贤士罢了，哪里是忧虑没有贤士呢？”宣王说：“寡人忧国爱民，当然愿意得到有才能的人来治理国家。”王斗说：“您忧国爱民，还不如您爱一尺长的绉纱呢。”宣王问：“为什么这么说？”王斗说：“您派人做帽子，不派那些善于逢迎谄媚、受君主宠爱的人，而派专门制作衣帽的工人，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这些人有做衣帽的技能。现在您治理齐国，除了左右受宠的人，便没有人可以委任了，所以我说您（忧国爱民）不如爱一尺长的绉纱啊。”

齐宣王向王斗道歉，承认了过错。他说：“寡人对国家有罪过。”于是推举五名有才能的人就任官职，齐国得到了很好的治理。

[读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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