霾里的日子

富大人

12月份令人厌恶。韩煦戴着口罩，穿过草丛，走到公交车站。跟一群土包子一起坐5站地，然后再跟另一群土包子倒地铁。当然她也一定没有忽略自身的土味。在地铁进站前的几分钟，她都选择站在能照出影的玻璃门面前端详自己。挤进车厢后，她从不倚在门口，而是挤到别人座位面前，一来如果有人下车可以顺势坐下，二来，无聊的时候能看着玻璃里的自己。有时幻想，有时无动于衷。

和其他年轻乘客不一样，她很少拿出手机玩游戏，也不看书、打电话，或是听音乐—看到戴着耳机的人还会莫名其妙地烦躁。在这个年纪进入到这种要么无话可说，要么怒不可遏的境界，还是有点病态吧。

前天她在地铁出口等男友的时候，看到他没有戴口罩反倒戴着耳机一路看手机刷卡出闸口，怒火就燃了起来。她觉得戴着耳机、一路盯着手机的人，在众人里都属于比较蠢的类型，没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这一点—但是控制不了别人，可以管制那个对她好的人。一把拽下耳机后，韩煦质问他怎么不戴口罩。那个倒霉鬼说地铁里热，出去再戴。这令韩煦更加不快。最后在她的白眼中，对方乖乖戴上口罩出了地铁。仿佛多了一个屏障，离危险就真的远了一点。这副口罩是众多没有用的口罩里的一种：之前在便利店买过那种写着伊藤等字样的格子布口罩，30多元一个，后来听说是假洋货只好弃之不用；接着买的白色口罩又因为愚蠢的设计，左戴右戴都别扭，一怒之下扔了；换了业内口碑最好的那种，但谁知道买的是不是假货呢。

俩人走出地面后，PM2.5爆表的雾霾铺天盖地。置身其中，方知纠结于口罩，为这种事情生闷气，毫无意义。谁可以在这种烂天气里做到精神抖擞地逛街过节呢，圣诞节还有什么趣味可言吗？平安夜吃红苹果，开房，这个国家由年轻的穷鬼们发起的新风尚，不忍直视。那么，换成吃块牛排，抿口好酒，上传朋友圈？

怎么做都是无聊，到处是烦人的细节。天气这么糟，还有那么多欢庆的人，真是卑贱又顽固的生命力！韩煦的反社会情绪在这个晚上一同爆表。

但是，再愤世嫉俗也要吃饭。家里没有现成的，在餐馆等几拨人走完后，他们勉强吃了一顿饭，然后赶在商场关门前，在金器店转了下，货柜里满满都是壮实的金子，粗链子、大手镯、蠢蠢的生肖、粗糙的佛像，野蛮的雕工完全不会让人想起是金子总会发光一类的格言，只意味着俗不可耐。

但是，他们今天就要在此选一点东西，抒发一下心意。这是早前就决定的，挑了一根最细的链子后，韩煦算是得到了一份圣诞礼物，而他什么都没有。互送礼物的环节在成熟的情侣间取消了。并非没有这份心意，但后天就是男友的生日，谁今天送个礼物隔天又准备一个呢？就算热恋，也显得有点做作吧。“要怪就只能怪他是摩羯座吧。”韩煦心想。

在收到礼物后，她表现得随和了一点。他们随后在空气净化器的摊位转了转。这一阵为了挑这东西也算是煞费苦心。各种品牌，各种价位，都吹嘘得天花乱坠，之前他们从熟人那里购买了一台瑞士的净化器，结果最重要的功能键—液晶显示屏在运输中损坏了，完全无法了解使用前后的差别，也就起不到心理安抚的作用，而如果重新寄送，新货要2月初才能到。眼下这霾是周周签到，所以需要再添置一台临时凑合用的。朋友们的家里都有好几台，有的浮夸人士张口就说家里有5台呢—再配合新风系统，配备上显得非常精英阶层。韩煦不想跟他们一样事儿事儿，但也不甘人后，不希望自己的命看起来毫不值钱，假装懂行地转了几圈后，两人已经疲惫不堪。没想到，眼下连呼吸都要如此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