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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与遗弃

2016-01-13杨杰

杂文选刊 2016年1期
关键词:服装城王健王军

杨杰

放弃与获得

九十五岁的林协顺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关注——在他放弃自己生命的时候。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放弃。生命的最后一天,林协顺没有吃饭,只喝了两瓶酸奶。他洗了个澡,换上了常穿的衣服,然后从租住的屋中一跃而下,没留下太多言语。

终其一生,林协顺都保持着一种军人的体面与尊严。他毕业于黄埔军校二十二期,懂俄语、德语和英语,参加过远征军,打过日本侵略者。

然而光辉岁月与赫赫军功并没有让更多人知道,直到他死去。陪伴了他八年的保姆像唯一的知情者一样,向汹涌而至的媒体诉说着老兵的过去:参加云南起义,解放后来到新疆建设兵团,后来进了当地的跃进钢铁厂。1976年退休时,曾有人建议老人去敬老院,但他不肯。

最后疾病找上门,病痛和孤寂缠身,但不足为外人道。当他决定放弃自己之后,生命的最后姿态才让人想起这个角落里的孤独患者。人们议论纷纷,猜测着“放弃”是否由于生活拮据、高龄养老之困如何解决、医保硬伤何时能治好……

林协顺肯定没有想到,自我放弃换来如此关注。可惜这关注来得太晚——人们看到他时,那双混沌的、见过战火和世相百态的眼睛已经永远闭上,只剩每次出门都会戴的军功章,还在闪闪发亮。

遗弃与解脱

一个月前的深夜,河南省平顶山翟庄村一个二十二岁的精神病患者消失了。第二天警方来时,他已死于十公里外的机井内,身上盖着石头和水泥块。

对于老实巴交的父亲王军来说,王健的死,不知是一种解脱,还是新一轮痛苦的开始。

这位父亲一生都活在悲苦中,他曾带儿子看病,却因为无法承担治疗费用而放弃;在去打工的路上,病情复发的儿子砸折了他的肋骨,他噙着泪忍着;儿子在家里犯病时,他常常要使劲掰开扼住妻子喉管的双手,无奈地夺过砍向自己的菜刀……

直到王健彻底地消失,他的生活才平静下来。

消失,似乎是村子里的精神病患者让亲人们回归正常生活最“仁义”的方式。那些给小孩子留下心理阴影的怪人,那些蓬头垢面、反复无常的病人,像子弹一样击穿脆弱的家庭,小家背后庞大的组织、机构和社会却抵不住那股后坐力。王健已经疯了十几年,村民也就任由他疯了十几年,没有一个邻居亲人、机构组织为他和这个家庭寻找一条出路。

谁也说不清王健到底是消失了,还是被遗弃了。

最后一次,当发病的儿子拿着菜刀威胁自己和妻子时,王军开始担心,迟早有一天他会控制不住那把刀。于是,他选择亲手杀了儿子。

搬来与搬走

廊坊服装城的商户们好像一群绵羊,最近两年,他们的遭遇就是被赶来赶去。

一年以前,臃肿的北京城决心甩开一些负担,将服装批发市场外迁到廊坊,作为治理“大城市病”和产业升级的手段。

上一个冬天,商户们拖家带口奔赴廊坊。在习惯了热闹的北京市场之后,将家安在崭新得没一丝人气的廊坊服装城。好在商户入驻只需要缴纳一万元保证金,就可以签订十五年的租赁合同,并且免费使用三年。

可保证金没有提供任何“保证”。新家还没捂暖,一纸解约书就扔到他们面前。这些举家迁徙的人,不得不再次放弃刚刚开始的新生活。

两个月前,服装城突然要求商户办理复杂的证明手续,原因是有人投诉商场卖三无产品。如果没有如期提交,将被强行办理退场。有商户说,要在两个月内办齐商场要求的六个证件,并不是轻松的事。因此很多人不得不离开,留下拉上的闸门和冷冰冰的封条。

有人算了一笔账,算上所缴纳的一万元保证金、摊位的装修费、铺货费以及在周围的房租费用,一个被封的商铺会损失六万元。

不知道这个损失该算在谁头上,也不知道从天而降的证明手续,为什么不在商户入驻之初就筛选把关,却在蜜月期之后转而翻脸。只剩下那群绵羊一样的商户,夹在政策和资本之间,不知又要被赶向何处。

【原载2015年12月2日《中国青年报·新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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