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熹为“人生”做手术的话剧导演

张翠翠

关于导演李宗熹，台湾话剧界有“上一代导演当属赖声川，新一代导演当属李宗熹”的说法。2015年，李宗熹的话剧《谎言》在北京首映，之后在厦门、济南、上海等地巡演。

擅长在亲情、友情、爱情中寻找故事的李宗熹，此次以《谎言》作为脚本，通过电影、音乐剧等多种艺术手段的表达，拿人性顽疾“说谎”开刀，旨在为人生的“情义”做注脚。

人们与剧中人共情“谎言”，以局外人“离情”思考。到底，人性还有哪些隐秘，可以被“治疗”？

“我以直觉导演此戏，并不拘泥于导演理论”

2015年12月26日，话剧《谎言》济南巡演前一天。晚上19：30，在恒隆广场四楼的品聚书吧内，《谎言》剧组正在组织沙龙活动。书吧一角，坐满了年轻人，演员们一一上台互动。

“这部剧的演员都是李宗熹导演亲选，需具备舞台演出经验，无论男女均能歌善舞。” 北京四海一家文化传播巡演经理刘磊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表示，“一部剧的最初，演员需要与剧本‘共情”。

据刘磊介绍，每位入选演员会在表演前收到一小节剧本，表演时，每人要根据所拿到的片段进行构思，“这既考验一个演员的临场发挥功底，又切合李宗熹导演的演员挑选之道。”刘磊说，李宗熹导演非常注重演员的融入性。

刘磊出生于1989年，同时也是该剧的执行制作，与李宗熹导演接触最多。采访时，他打开朋友圈，给记者看李宗熹导演刚出炉的烤“鸡翅”，“李宗熹很爱做饭，每日只工作六小时，结束后邀请大家去家里吃饭，我们在一起聊剧作聊人生。”

采访时，记者耳边传来一位女主演的歌声，她正在演唱台湾闽南语“一姐”江蕙的《红线》，“等彼咧人，尾指结着红线，娶阮去看着春天的Sakura……牵一咧有缘的人，来做伴……”

声音清澈干净，充满伊人等有情郎的“闺房情愫”，整个书吧顿时静极了，空气中飘着情思与温柔。

“这是《谎言》剧中的音乐元素，另外还有一首邓丽君的《又见炊烟》，李宗熹导演强调导戏要注重直觉，所以多种表现手法的运用，可以更好的烘托剧中人的心情，也能调动演出时的情感氛围。剧中故事的讲述采用了闪回与蒙太奇手法，让回忆与现实交织，在短时间内，在舞台上完成一出复杂故事的前情与当下。”刘磊并未剧透，只是提醒记者在演出时要留意这些细节。

他还特别提及舞美的精致，“舞台上铺满了粉色的玫瑰花瓣，舞台上方会有一张网，装着玫瑰花瓣，演出中网会掉落，玫瑰花瓣会以天女散花的形式飘落下来。”在刘磊的描述中，这是一部“浪漫”的戏。

此前李宗熹导演的话剧也偏“温情脉脉”，当记者问及“这是一部理性剧作，还是一部偏感性的剧作”，刘磊却直言：“这是一部理性剧作，但并未担任‘惩恶扬善的道德审判，没有人有资格审判他人，一部剧作的调性可以积极向上，却不能去宣扬某一种道德观，毕竟人性太复杂，会随着生存境遇的改变不断调整自己。”如同李宗熹所说：“我以直觉导演此戏，并不拘泥于导演理论。”

谎言是一封写给世界的信，背后演绎“悲欢离合”

12月27日19：20，山东省会大剧院歌剧厅，离演出开始还有10分钟。

陆续有观众入场，大都是年轻人，记者身旁坐着一对中年夫妻，来自山东省话剧院。而之前刘磊也介绍，北京巡演时，看到很多同行大咖们就在现场，“孟京辉、濮存昕、柴静等人都是自己买票来观看的。”

此时舞台上，白色线帘紧闭，缝隙处隐约透出背后黑色丝绒幕布，大厅尚未闭灯，剧场内安静极了，而开演前的等待，似乎是进入另一个世界的“留白”。

在这段留白里，每个人都带着一定的“预期”。听闻身旁省话夫妇的聊天，“台湾导演更擅长做人性探索，表现手法也更多元。”他们的预期来自于手中的宣传页。

几乎所有涉及此剧的评论中，都提及这是一部“人性探索剧”。关于“说谎”，人们深知其害，却又“误入歧途”，如同宣传页中所写：随着成长，欲望在我们内心膨胀，金钱、名誉、地位、权力、情感……为了得到这一切，哪些属于或者不属于自己的一切，长大后的我们开始带上虚伪的面具，掩饰甚至遗忘了真实的自己，说人们爱听的谎言。

19：30，演出正式开始。一位“说书人”坐在舞台的前面一角，以“局外人”身份，开始“提楔”故事，并随着剧情的进展，时不时反问观众，“当真相被掩盖并且深信，白素香是否能以谎言生存下去？”类似的言语颇为警醒。

话剧女主角白素香自小爱说谎，妈妈常讲述一个说谎的小孩长大后坐牢的故事，但白素香都当做耳旁风。直到一

天她说谎自己考了一百分，并把试卷丢入河中，父亲欣喜跳下河寻找试卷，却不幸溺亡开始，白素香痛哭：“如果我只说真话，爸爸，你是不是可以回来。”

说真话后，白素香并不讨喜，世人都在以说谎讨生活，无意间白素香与天赐、佩佩夫妻同坐一列火车，凭借他们的讲述，在天赐与佩佩遭遇火车事故身亡后，白素香伪装成佩佩，带着孩子，以茶庄少奶奶的身份居住下来。为了“盗窃人生”，白素香以一个谎言覆盖另一个谎言，活在开心与害怕之间。直到一天说出真相，却被天赐的母亲告及，早就知道白素香不是佩佩，并哀叹：“为何不能一直说谎掩盖真相，从此相安无事的居住下来？”

天赐的母亲曾意味深长的告诉白素香：“只要你全然相信，得到的会更多。”但“盗窃人生”后的白素香，却难以承受说谎的负累，最终离开。而所有剧中人，都在说着各种谎话，同时也背负着害怕真相被揭示的罪责。

人性中的顽疾“说谎”以故事的形式展现在观众面前，思考在剧目结束后继续。谎言如同一封写给世界的信，每一次“说谎”背后都导向“悲欢离合”，而说谎的“好”与“坏”，最终留给当事人忖度。

《谎言》之后《预言》，李宗熹为人生“理疗”

作为新锐话剧导演，李宗熹的人生阅历很丰富。他先后在香港与上海生活，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导演系本科，2000年创立台湾戏剧表演家剧团，在他的出生地高雄，以他为代表，逐渐汇聚成话剧表演中心。近年来更是凭借《胭脂盒》《邮差》《守岁》《我是你爸爸》《又见老爸》《HI，米克！》等剧为内地观众所认同和熟知。

李宗熹说：“我今年最希望排的戏是谎言，虽然它看起来很不李宗熹，但其实这才是真正的李宗熹。”

他以为戏剧不仅是一种表达，更是一种心理治疗。细细品味下来，《谎言》依然延续了李宗熹的“人文精神”，剖开人性，以“温情脉脉”之手，给予现世的人们以“理疗”。

2010年，台湾艺术大学表演厅内，记者曾亲身观看过其导演作品《邮差》，一封信与一个邮递员的故事。剧中人通过一封信回忆往昔，念旧人念旧情，其表现手法，大都以人的肢体表现为主，这是李宗熹的艺术特色，如剧中一封信的跋山涉水，则通过人浪的此起彼伏表现。

《谎言》虽在表现手法中融进了音乐剧、电影的技术手段，却不改初衷，如何警醒世人提防“人性顽疾”，或许是他说的“最不李宗熹”的地方，这部剧，比以往的剧情更加残酷，撕裂人性中“谎言”的面具，直接诟病“说谎”的伤害。

2009年创作此剧时，李宗熹正在面临人生的一大“困境”，家庭变故中，夫妻两人的善意谎言也许会变成伤害，他这样总结创作的初衷：“我以前很爱说谎，对于我的爱情、婚姻、事业，透过说谎来获得我想要的一切。谎言像是保护膜，不伤人也不让人伤害，但人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两年前我开始发现这个问题，我开始不说谎，开始失去一些东西，我现在的样子不像导演，我像一个孩子一样，不装了。只有回到最初的原点，看事情才会深入，对人的心有更深切的感触。”他开始回归本身的自己，像一名医生一样的为人生做“手术”，这其中想必残忍，或许能治愈人类的某些“顽疾”。

话剧《谎言》巡演时，身在北京的李宗熹正在排演下一部剧《预言》，《谎言》的姊妹篇。2009年，李宗熹写《谎言》时遇到瓶颈，先写出了《预言》，或许人生的某一些思考，让他更容易明晰将来，却对当下的问题，暂时找不到解决之道，如同谎言的开放式结尾，谁也不知道再次决定说出真相的白素香去了哪里，而那些说谎的人是否为此付出代价，受到了惩罚。

《预言》在介绍中写道：“这是一部没有既定预言的《预言》，全剧由一个预言的方程式开始，却终结于一个不能被预言的结局：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世界上并没有既定的人生预言。当你心里想要什么、想追求什么，只要记得‘go for it！有一天，奇迹终会出现。”

写完《预言》后，《谎言》顺利完成，而李宗熹也如获真谛，愈发热爱生活。刘磊介绍，2015年10月，李宗熹结束了《谎言》排练，回到台湾，开始环岛骑行之旅，“他告诉我10月份是台湾最好的季节，骑行在大自然里，云淡风轻，人生可以得到清理，再次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