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与永恒 (组诗)
2016-01-11谷频
谷频
船过竹屿港
我在竹屿港向海豚们道歉
这里的圣境已被游移的帆影移走
是一层层铁锈伤及到水
在笛声交媾的地方
锉掉了上帝丰满的脚丫
我看到他的脚下流着黄色的血
风翻飞起伏的岸线在海啸中
一一碎裂,是谁奔跑在悬崖洗濯着
我来生的耻辱与荣耀
鱼的遗骨是海洋呈现给这个世界的脸
除非在我们睡着的时候
能够赎回飞翔之鳍。带着桅杆的形状
在黑夜成熟的汛期出发
你相依为命的那支桨,雾仍在抚摸
然而船的伤口多么让人恐惧
遗忘与永恒
在暗礁上放逐灵魂是神秘的
是上帝之唇赐予大海之痛
看见万里高空之上的人群
湿漉漉的眼睛无数次闪烁水面
我们诵读经书一样诵读大海
但每一颗沙粒都可以毁掉灯芯
在虚幻的年代,也许我们要种植的
不仅是不朽,而是对青春的遗忘
如同生活是潦草杂乱的潮涨潮落
时间的灰烬涨上岸,很快
退去的是封藏在记忆的一些骨头
这时候你多么需要透明的耳朵
去聆听海啸的十二种声音
是如何席卷一层薄薄的云彩
可死亡与虔诚又能把我们怎样?
默想者
作为默想者,他带来海洋
带来情感和潮水的秘密
连失忆的时间都紧戴在
浪花的手腕上
一个礁岩点亮黎明的小渔村
让忧伤的水手抱紧渔歌醉了又醉
当铁锚变成鱿鱼的尾巴
潜得多深,他的十指只抓得起一把水藻
今夜,在船桅掌灯和仰望都是多余的
那支风笛如竹影,早已落满怀旧的尘埃
我知道一场风暴就要降临
远去的海,必将接受渔网宁静的宠爱
我们与鱼群一样过滤呼吸
游离于闪电之外奔赴掌上的天堂
不是死亡,是思想的熟睡
是幕布束然启开时巨浪的涌来
是骨头散落麦地惊天动地的声音
沉寂
大海就要沉寂。我并不想偷窥波涛的高度
那令人致盲的湛蓝深藏了
多少坚硬的势力,贝壳或青苔的残骸
这是从我身体取出的弹片
我相信悬崖的誓言,相信未来的生活
是通往现实的斜坡,像赤潮的蔓延
鱼群涌进村庄的腹地,而五谷杂粮
却被抛进了水中。在深夜隔断的风声
是一把弯曲的胡琴,隐约的聆听
一半趋向低处的悲悯,一半却是潜伏的高原
我必须赶在最短时间,在小岙渔村
为踏上征途的人储备新鲜的氧气
多少年,总想借助苦难改变海水的流向
却不知道我们的航行早已丢失。
夜晚八点的车渡
这是一艘多么令人心跳的大船
潮水正从锋利的螺旋桨走过
夜色却像被抛弃的废物
落在方向的侧面,一朵朵浪花
就在我们寒冷的手中干涸
这巨大的空间失去无数的脚步
只有轮子在船舷自由地脱逃
谁又是多出来的孤独者
喝过的啤酒早已流回大海
而黑暗是思想唯一寻找的食物
夜航船是一条散失的章鱼
沿崖壁吸掉那么多海水的种子
在黎明之后,太阳总会烘干它的嘴唇
今夜,我看到海面行走的过客
他们的脸上全部布满泪水和灰尘
被埋藏的火种
如果你砍伐下一排水杉林
这隐秘的火苗在阳光下尖锐
我在屋子里写诗,大寒却穿透厚墙
落满纸面,而温暖像从未出生的孩子
早已在体内恢复视力,善良的人们
在远处的光照里突然藏起仇恨
飞奔的火种是过时的徽章
而它钻进手心的力量是不容忽视的
连树枝上的乌云也跟着燃烧起来
其实你应该向大地的恩情献媚,哪怕
生活多么无礼,请朝风向偏西的户外
大声喊出:快下场雪吧
失控
嘘!别弄出那么大声
是落在纸面上的雷鸣
偷窥了梦游时写下的所有隐私
趁着夜还未成长,插入瓷瓶的梅花
早被吓得如野兔在仓皇逃窜
今晚天空碧如镜,是大地咽下了立春
黎明的容貌却在逐渐变老
你的航班从无一张完整的时刻表
我的固守穿过身体又是多么荒谬
当最亲近的人从身边一个个走离
连稻草人的脸孔也会失控
焊接点
你应该相信眉心
是明亮的焊接点,此刻夜隐藏着
而海面的鱼群在微微反光
你应该相信愿望
是书签的焊接点,此刻幸福眺望着
而高空中的星子在不断爆灭
你应该相信声音
是愤怒的焊接点,此刻梦翼挂在树上
而成熟前的果实却长出奇形怪状
你应该相信温度
是岛屿的焊接点,此刻落潮改变风向
而候鸟将死亡的道路全部铺在了天上
倒叙
这不是个谜局,犹如旧电影的落幕
场景的光线转亮,扑上前额的
尘埃的重量并没有退场
我们越来越信赖简单就是掌声
“你隔着窗子不会看到清晰的墓室”
这是退席时旁边智障者的忠告
看上去他的四肢总没有方向的协调
但周身一片灵光照拂
对我们来说,这片段禁不住色彩的追逼
是黑白胶片让世界重变得安静
许多人物的花腔都躲在幕后传出来
此起彼伏,刺穿了这么厚的白布
单纯的时刻总以突然的沉默切断画面
我脸上却泛起多年前与影子的初吻
假设
露水印在纸窗外的形状,多像
那些凋落多年的光阴
让竖琴在停顿中留下满地的余音
假设北方的新娘忘记带上火柴
我想故乡头顶的星辰必然皎洁
一颗,两颗…随风的授粉
真实的爱情只在明亮与黑暗间发芽
秋天掉在瓦房上的白发,多像
一片片被孩子划掉的诗句
让忏悔者把稻种交还给时间的舌头
假设行走的人们忘记带上视线
我想那封家书的封面会醉了云彩
一朵,两朵…哪怕我们曾浪迹街头
眷恋只在厚重与轻盈间提炼出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