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落日圆

陈鲁民

儿时即熟背过王维的名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成年后也曾去过西北多次，均因天气不佳，一直无缘领略这种壮观景象，颇为遗憾。前不久，我参加“夕阳红”旅游团再赴西北，不知是否与这次“师出有名”有关，终于了却夙愿，目睹到了长河落日的瑰丽景象。

七月上旬的一天，我坐的旅游专列来到吐鲁番，已是晚上九点半，因时差关系，太阳还迟迟不肯落山，放射着灿烂的光辉，把天山山顶的积雪都映成红色，远远望去，黢黑山体戴着淡红帽子，十分壮观。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稀稀拉拉的骆驼刺点缀其间，远处偶尔能看到一股旋转的烟雾直冲云天，莫非这就是所谓“大漠孤烟直”吗？我自言自语。坐在对面一老者不禁莞尔一笑说：那不过是沙漠旋风，王维的“孤烟”是过去烽火台点燃狼粪的烟，现在恐怕是无处可寻了。不过，“长河落日圆”还是可以看到的，听说是在宁夏一带。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第三天傍晚，旅游专列到了宁夏中卫，一坐上来接站的大巴，女导游就不无自豪地介绍说，我们这里人杰地灵，物产丰富，还是大诗人王维名句问世的地方，你们明天要去的景区沙坡头，既有浩瀚无际的大漠，又有奔腾呼啸的黄河，站在大漠之巅，远眺黄河落日，乃不可多得的千古胜景。翌日一早，我们便驱车前往景区，果然，在沙坡头大漠高处看到了王维的高大雕像。他迎风而立，衣裙飘飘，手中拿着诗稿，两目炯炯，远眺黄河，雕像的基座镌刻着两行醒目的诗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游人纷纷站在雕像前留影纪念，我满脑子想的则是如何能看到长河落日的奇观。

导游说，别的景点都是忙着看日出，这里的重点却是看日落，这都要拜大诗人之赐了。晚上八点半左右，我又回到王维雕像处，看日落的人已早早占好位置，三五成群，各持“长枪短炮”，准备大拍特拍。此时，太阳距离河面只有一杆之遥，收敛了白天的刺眼光芒。在夕阳的照耀下，天是红的，水也是红的，水天一色。从我站的地方居高临下来看，呈S形的黄河浊浪翻滚，涛声阵阵，间或有飞鸟掠过，岸边的驼队在太阳的余辉里徐徐移动，羊皮筏子在浪峰里上下颠簸，隐约能听到粗犷的船工号子。目睹此情此景，不仅诗人会诗兴大发，挥毫吟咏，就是常人到了这里，也不免心潮翻滚，想表达点什么。当年，以“诗中有画，画中有诗”闻名的王维“使至塞上”走到这里，面对晚霞满天，红日西坠，长河奔涌，大漠孤烟，岂肯辜负这大好风光？壮美辽阔的沙漠，吞吐日月的黄河，诗人灵感迸发，千古名句便喷涌而出。大漠对长河，孤烟对落日，这绝美惊艳的画面，意境雄浑，大气磅礴，让国人足足陶醉了一千多年，诚如近人王国维所言乃“千古壮观”。

说话间，太阳已渐渐接近河面，颜色橙红，绚丽无比。刚才还是金光四射，咄咄逼人，此时也变得柔和起来，似一个硕大无比的金桔，放射着诱人的光芒。落日在河水中的倒影与徐徐落下的太阳俨然一体，天空与河面红成一片。据说是沙漠热空气折射的原因，即将落山的太阳显得又圆又大，大约是平时的两倍。天边的火烧云五颜六色，形状各异，或似万马奔腾，或如驼队远行，或似巨龙飞舞，或似猛虎扑羊，令人叹为观止。落日的速度很快，从太阳接近地平面到完全隐没，也就是不到十分钟时间。当河水缓缓吞掉最后一缕阳光，天际仍是一片绯红，河水也闪着红红的波光，人们还沉浸在激动之中，迟迟不愿离去。此时，一弯明月已挂在苍穹，满天星斗开始眨眼，阵阵凉风吹过，竟有些许寒意。

打开手机，我给朋友圈发去刚拍到的长河落日照片，并附留言：惊叹大自然造化神秀，感谢大诗人神来之笔。

（编辑  花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