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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离澳洲有多远?(下)

2016-01-07

贵阳文史 2015年6期
关键词:澳洲文明

上集作者从环境与人口、法律与自律思考中看到中国式思维所带来的结果,造成社会整体文明程度之差距,本集则从谦让与善意、野蛮和文明的思考中,倡导从自我做起,心存善意,向着更文明靠近。

回国后,有朋友问过我一个问题:澳洲人排外吗?他们对中国人歧视吗?我对这个问题毫无准备,去之前也不曾听说有澳洲排外和歧视的信息,也没有做任何的心理预防,冷不丁的不知道怎样回答。后来想想,提这个问题的朋友,也许是看了最近新闻报道香港人歧视大陆人,还有网上流传全世界人都讨厌中国人的帖子,因此而有感发问吧?可是我的亲身感受,岂能用“不排外不讨厌”这个简单回答可以准确概括呢?

澳洲人不歧视中国人,甚至不歧视任何人。相反,一路走来,亲身经历的,几乎全是正能量,当地人礼貌、热情、友好、善良。

一次我们驾车在车流稀疏的路段迷路了。两辆房车只好停在路边,等我这个“排头兵”赶紧在GPS上重新搜索新目标。就在这个当口,一辆皮卡车从我们身边飞驰而过,在几百米外忽然停下来,掉过车头直接迎着我们驶来。车在我们前头停住,下来一位老先生。我身边的同伴有点紧张,让我停下手中的活,问是不是我们违章停车,遇见警察了?接洽之后才知道,来人不是警察,只是一个热心人。他见我们停车,猜测一定遇到了麻烦,上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我赶紧谢了人家,说我们自己能够解决。他热情地建议我们前方宿营,说前方风景优美,也有汽车宿营地。我只好抱歉地告诉他,我们已经预订好了营地,正设置导航。他高兴地祝我们好运,方才离去。

又一次,黄金海岸的野生动物园,我正在给陈小果和果果妈拍照,一位老太太走过来主动提出替我们拍全家福。我高兴地谢了,将相机交给她。几张拍完,她说光线不好,面部有些暗,让我们换一个角度,再拍几张。热情、友善、可爱的老太太!

那天果果玩累在我怀里睡着,我随便找了一个街边的长椅坐下休息。来了一个女人,友好地和我打招呼,坐在我旁边。一辆出租车停下,她先问我是否要乘坐,见我摇头,她便起身乘车。一会儿又来一老头,打过个招呼后站在近旁。又一辆出租车停下,老头依然问我是否乘坐,我才恍然大悟——我占用的是等出租车的乘客专椅!赶紧表示抱歉,让老先生上车。之后仔细观察,虽然出租车数量和见到的频率并不高,但在澳洲很少看见抢乘出租车的现象,都是相互谦让。

电梯前他们相互谦让先行,支线车让干线车,环岛外车让行环岛内车,机动车让行人,还常常会有人主动给带孩子的我开大厅门……这些人的友善行为我没有感觉到是一种“好人好事”,也没有觉得他们在刻意地“学雷锋”,“克己复礼”,相反我觉得他们仿佛是一种习惯,一种自然。

在汽车营地、公园、农场、郊区、公路边的快餐店,甚至同方向行驶的车辆上,经常会有陌生人和我四目相对,对方脸上总是洋溢出真诚的微笑,并热情地打招呼。这让我错觉,仿佛置身于多年的熟人、朋友、街坊四邻和乡里乡亲之中。

人有三急,少不了问厕所何处。每每向人们提出这个尴尬问题,对方都像是负责的主人,热情、友好、耐心地指引,有的甚至还亲自引领。如果近距离内没有公厕,他们会主动将自己家或自己店里的内部厕所提供给你使用。

去购物,去办事,所遇之人,皆是彬彬有礼,轻言细语,尽量想得周到些,说得清楚些,充满耐心、细心和善心。

对,善意!

我一直在想,这份善意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对比国内,我好像有了一些猜测。在澳洲,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们那个社会,是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前提下,而我们的社会,相互之间没有信任感。不是中国人没有善良,而是环境的艰险,让我们不敢相信他人。假如路上有一个人主动提出要帮助我们,在我们内心深处充满了防范——注意,这人一定没有安好心!

前两天,我的微博里有一个私信,是一个学习写作新编剧写给我的,他写道:“陈老师,像我这种生活在社会底层,周围能看到的感受到的都是人们的功利心,实在看不到美好的东西,我要怎样才能静下心来创作啊?我现在内心深处只有对社会的不满,无比的烦躁,完全失去了生活的动力,没有了奋斗的目标,没有了理想与信念,我该怎么做?”

虽然表面看起来这只是针对写作而提出的问题,实质上已经触碰到了我们这个所谓“泱泱大国”、“五千年文明国度”和“礼仪之邦”的道德硬伤!在澳洲,才真切感受到什么是道德上的侏儒。我惭愧,我汗颜。

我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澳洲没有坏人,没有骗子和盗贼(事实上我女儿在我们去澳洲之前手机被人偷了),我也不是说中国没有善良人。我相信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经历了上千年的文明教化,好人一定是大多数。但,经历了许多年的战乱、政治斗争和步履匆匆的脱贫运动,人性在倒退,道德在滑坡。官员腐败、官商勾结、苏丹红、毒奶粉、地沟油、扶摔倒老人被讹……这一切都我们心寒。我们不敢再相信善意和善举了,我们自己也慎行善意和善举,在替他人和社会做贡献时,我们迟疑,我们漠然,我们自保。甚至,我们没有了集体荣誉感,民族自豪感,像2008年因汶川地震和奥运会所激发的那种凝聚力消失殆尽了!前两天在柴静纪录片引起的风波里,我们依然感到了极度的失望和冰冷。

其实,这种社会冷漠症的危害,远远大于雾霾!

难道中国人真的要世世代代生活在这样充满恶意、怀疑、戒备和冷漠的环境里吗?

谢天谢地,我回来后看的一期电视真人秀节目《你会怎样做》(广东电视台),让我感受到了澳洲一样的温暖的春风。节目是直接从国外电视台“扒”下来的,情景设置是一位好心的大姐给流浪汉50元钱,带他进入一家餐馆用餐,自己先离去。结果孤立无援的流浪汉遭到店长和个别客人的歧视和驱赶。这种歧视遭到了更多普通顾客的反对,流浪汉也得到了广泛的同情和援助。这个节目中的大姐、店长和坏顾客是节目组的演员扮演的,而其他的好心人是真人,真反应。看着这个节目我一直在流泪。有个声音在内心深处发出来:中国人并不冷漠,我们不应该对自己和社会失望。

野蛮和文明

在澳洲旅行的过程中,我有一个很深的感受,他们的社会有一个很好的风气和文化,就是强者对弱者的关注、关怀、照顾、宽容、扶助。我们常常看到汽车让自行车,自行车让行人,汽车让行人;年轻人壮年人让孩子、老人;男人让女人,富人让穷人,主人让客人,警察让民众。每个城市都有盲人道、残疾人通道、残疾人专用车位、专用厕所;每一条公路都有自行车道……

看着这些,忽然有一天,我悟到了一个道理:原来,所谓的文明,除了民主、自由、平等、公平等一些普世价值之外,最好的体现,就是强势群体对弱势群体的礼让、关怀、帮助和宽容。

也就是说,我们如果用简单的天平来衡量一个社会是否文明,就看在这个社会里,强势人群对弱势人群的态度。

在中国,我们经常看见强势群体对弱势群体的漠视、歧视、辱骂、打压、欺负、霸占、掠夺、排斥。一个官员训斥一群老百姓,上司辱骂下属,男人和女人抢座位,有钱人对穷人和服务员颐指气使,等等。这跟野兽差多远?动物世界不就是弱肉强食吗?

问题不在于眼下的中国是否文明,人类总是从不文明走向文明的。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这个民族在文明的道路上是进步了,还是倒退了?我们在这种不文明的环境下还将继续多少年?

有的人会说,中国是一个发展中国家,是一个13亿人的大国,要改变中国,谈何容易?所以,要慢慢来!我同意。可也不完全同意。

我们这个过程到底应该多长?为什么还需要那么长?为什么不能短一点,再短一点?

想想香港人为什么排除内地游客?一定是部分内地人不文明行为触及到他们的神经,越过了他们的底线,影响了他们的生活。可某些香港人为什么会心怀那么多歧视和仇视?因为他们自视为强者,大陆人只是蝼蚁和蝗虫——这些都是强势群体对弱势群体的态度,文明何在?

更让人要警惕的是,大部分中国人视野蛮和不文明为常态!温水煮青蛙,我们早已经习惯于野蛮,觉得野蛮是天经地义。于是看见野蛮,变成了容忍和纵容。我们偶尔反对野蛮,也不是反对野蛮本身,而是因为我们没有机会跟他们一起野蛮。对待贪污、以权谋私、滥用公权力等,我们就是这种心态。我们反对的不是贪官,而是我们没有机会像贪官那样去贪污,所以愤愤不平。甚至对反贪也是漠然的,反正反贪是国家的事,跟老百姓没有关系。打倒了贪官对我没有什么好处。打倒了这个贪官,还好出现新的贪官。甚至认为,反贪就是派系斗争,是狗咬狗的行为。

面对社会的不良风气,我们已经习惯于指责。我们指责政府,指责执政党,指责贪官,指责既得利益集团,指责别人,指责历史……就是不检讨我们自己。我们习惯于把一切归结为制度。制度固然是根本问题,可制度是什么?首先,制度就是我们!我们才是制度的土壤。没有每一个人的文明进步,哪里来文明进步的制度呢?没有对文明进步的渴求和身体力行,文明进步的制度不会从天而降。

这次的澳洲行,让我想得最多的,是我能做点什么?

要从野蛮到文明,其实也不是那么深奥和复杂,就是提倡几个字:心存善意,强者让弱者。

我们中国经历了太多的苦难,我们穷怕了,我们害怕再穷回去,我们想有钱有钱更有钱。但30年前我们没有钱,却平和得多。现在,大多数人已经超越了温饱,慢慢进入到小康,富裕之路还很长,我们的确还需要挣更多的钱,但在我们的致富之路是不是不要走得那么急?至少,不要急到我们的心里只剩下钱,而丧失了快乐、安全和淡定。不要急到我们丧失了朋友、疏离了亲人、毁坏了环境。

人和野兽之间的区别,就在于人比野兽更聪明,他们知道群体的好,才能最终保障个体的好。这个道理是全人类经过几千年甚至几万年进化之后得到的结论。这个结论甚至进入了我们的血液和基因,所以我们才有一些谚语。比如:助人为乐;比如: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为什么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因为大家对老鼠的偷盗行为是不耻的。

为什么一个人做了善举会得到社会大多数人的赞扬,甚至被他感动?因为快乐来自公共人文环境的改善。

出国之前,我自认为还是比较注意文明礼貌的。可在澳洲,我却处处犯规。澳洲人教育了我,于是我决定,从今以后学习做一个文明人。

从哪里做起呢?我一个朋友说了四个字:心存善意!

为人处世,内心多一份善意,好多问题都解决了。尤其是面对更弱小的群体时,能否宽容更多一点,关注更多一点,帮助更多一点,谦让更多一点,理解更多一点。

回到文章开头的问题:中国离澳洲究竟有多远?我的一个朋友说出了一个时间维度的答案:100年。我不能说他是错的,但我希望没那么长。能不能80年?50年?在我有生之年?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在我们每一个中国人手里。

(陈秋平,贵阳人氏,现居北京。1982年毕业于四川大学中文系,资深影视编剧、导演,影评人,现任北京电影家协会编剧分会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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