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陵兰岛地质考察之旅
2016-01-06陈勇
陈勇
2009年夏天,我有幸参加了丹麦地质调查局组织的格陵兰岛地质考察项目,与来自丹麦、德国、瑞士、英国、加拿大、挪威等国的14位地质学家一起在格陵兰岛西南地区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地质调查,旨在评估该区的矿产资源潜力。弹指间,6年已过,但那段工作经历仍历历在目,让我难以忘怀。
整 装 待 发
格陵兰岛是世界上最大的岛,面积约217万平方千米,人口不足6万,地广人稀,全岛83.7%左右面积都由冰雪覆盖。由于此次的考察区域多为无人区,自然条件相对恶劣,为了保障考察的顺利进行,我们预先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
首先,所有成员都需要进行安全培训,包括学习急救知识、野外求生技能、枪支使用方法(遇猛兽时应急)等。此外,还要熟练掌握如何使用卫星电话、无线电台、发电机,如何寻找露营地、搭帐篷,以及学习乘坐直升机时的注意事项等。除了严格的训练,准备工作非常细致且极具人性化,其中一个细节就是每名成员都可以依据自己的喜好填写食物清单,这样队员就能在辛苦的工作之余吃到可口的食物。万事俱备,我们整个团队迫不及待地准备向目的地进发。
途 中 见 闻
考察队一行从丹麦首都哥本哈根出发,乘机前往格陵兰岛的努克市。飞行4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格陵兰岛上空,从舷窗向下俯瞰,一幅幅清新的画面从眼前划过:白色眩目、延展至天际的冰原,包裹着亮银色冰层的黑色山峰,一个接一个跳跃而过的蓝色融水湖……不知不觉,我们已飞到了格陵兰岛的西海岸,此处冰原分支出来的长条状冰川伸向峡湾,冰川断裂崩塌处,游离出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冰山。
我们在努克市休整了半天。这是一个宁静的海边城市,人口不到2万。此时,在夏日阳光的映衬下,蔚蓝的天空与海水似乎连成一片,只有海面上漂浮的一座座闪亮的冰山划分出天与海的界限。城里房子的颜色十分鲜亮,红的、绿的、蓝的、黄的……走在街道上,你会觉得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其实,格陵兰岛的其他城市也是如此,当地人充分发挥想象力,把房屋涂上自己喜欢的颜色,甚至连门前的垃圾桶也不例外。
第二天,我们便乘支线飞机前往伊卢利萨特(伊卢利萨特冰峡湾,在2004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为世界自然遗产),之后又马不停蹄地乘船,经过14个小时,终于到达格陵兰岛西南部的一个不知名的小镇。
刚上岸,我就被码头边几个正在钓鱼的小男孩所吸引。只见一个小男孩手里拿着一根钓鱼线,线的末端绑着一块鱼肉,扔到水里后,马上会有一大群鱼游过来疯抢,小男孩熟练地猛一提钓鱼线,一条一千克左右的鱼被拉上岸。由于没有鱼钩,鱼上岸后会自动掉到地上,小男孩没有表露出任何喜悦,而是调皮地一脚把鱼踢下水,然后继续钓,半分钟之后,又一条鱼钓上来了。如此反复,这也许就是他们打发无聊时光的方式吧。
考 察 之 始
乘着当地人的游艇,我们来到了离村庄200千米外的野外基地。到达后,14名队员被分为7个小组,每个小组按照自己的研究目的,在基地周边100千米范围内开展工作。
我和瑞士学者Denis组成一个团队,直升机把我们从基地运到了野外工作地点,我们按照地形和离水源的远近,选择了合适的安营地点。但天公不作美,刚到目的地,就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这是格陵兰岛对我们的第一个考验。我们必须尽快把帐篷搭起来,把物品搬进帐篷,但在狂风中搭帐篷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支撑杆轻易就会被折弯变形。折腾了好久,拼尽全力我们才把睡觉帐篷和厨房帐篷搭好,然后搬来大块的石头,将帐篷边缘压住,防止夜间被狂风掀翻。把所有物品搬进帐篷后,接下来就是搭建电台天线,它的样子如同二战时所用的那种通信设备。当时我就疑惑,现在早有卫星电话了,还要这种老古董干嘛。事后证明,它绝对是不可或缺的。卫星电话会因天气原因影响信号,而且还面临着电池耗尽、通话成本高的问题,而电台通话质量极佳,成为了晚上休息前我们各队之间沟通、聊天的最佳工具。
忙了一整天,我俩都累得快趴下了,啃了点丹麦黑面包,喝了些附近湖里融化的雪水,就回帐篷沉沉地睡去了。一觉醒来,已是凌晨3点钟,但天空明亮如昼,因为此时正是北极的极昼。
侧耳倾听,帐篷外有奇怪的声音传来,仔细分辨,除了雨点拍打帐篷的声音,还有从冰川背后传来的阵阵如雷之声,大概十来分钟一次,这应是冰山从冰川上崩解时发出的声音。
气势磅礴的轰鸣声频率越来越密,最后则是持续不断地响起。被这种声音所吸引,我穿好冲锋衣,走出帐篷,循着声音的方向,只见不远处一条白练从山顶悬崖直泻而下,顺着深邃的峡谷汇入大洋。这是陆地冰川融化的冰雪形成的瀑布,这些雪水从千年寒冰中流出来,承载着无尽哀愁,为冰河岁月流下一滴滴眼泪。我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任寒冷的细雨飘落在发梢与眉间,唯恐自己这个不速之客破坏了此情此景。
野 外 之 行
新的一天开始, 我们正式开启了野外调查工作。Denis和我背着地质包,带着罗盘、放大镜、地质锤(地质工作者“三宝”)等对周边地质条件进行考察。
脚踩在这片古老的大陆上,看着这沉睡了数十亿年、表面已被风化得支离破碎的变质岩,我们心生敬畏。
很可能,我们是唯一一队踏上这片土地的地质工作者,所以不敢放过任何一个有意义的地质现象,尽可能详细地记录,尽可能多地采集标本。
许多奇特的地质现象常让我惊叹不已,试想当你看到一条数十米的岩脉表面镶嵌着数百粒黄豆大小的红宝石时,你会作何感想?是的,这就是我曾在格陵兰岛遇到的,而此时我只能惊叹自然界的鬼斧神工。
工作归来,背着沉甸甸的标本,走在地势险峻的山坡上,山坡阴面残留着厚厚的积雪,常常一不小心就陷进去半个身子,然后狼狈地爬起来。等走回营地,全身已被汗水湿透。脱掉衣服,赤裸着身子,跳进融水湖里,畅游一阵,全身顿时舒坦不已。
晚上,进帐篷准备晚餐,拿出一个户外运动用的小炉子,加上一个平底锅,煎两块牛排,或煮点意大利面,就可以让一天的体力得到恢复。晚餐完毕,就是我们各个小组利用电台向营地汇报工作的时间。当然,这时也是各个小组的调侃时间,就如同在一个微信群中聊天,西方人的幽默、乐观在这时显露无遗,气氛轻松、愉快。
经过20多天的紧张工作,各个小组都按计划完成了任务,顺利返回了基地。晚餐后的最后一个传统项目就是钓鱼比赛,限时半小时。拿着抛竿,抛出20多米远,然后慢慢收线,就会感觉手臂一沉,鱼上钩了,很费力地拉上来,你会见到一条体型达半米长、牙齿锋利的海鱼。继续抛,又是一条。这时,我才真正体会到钓鱼确实是一项体育运动,半个小时后,手臂已经酸了,而身后的10多条大鱼则成为了我的战利品。
惆 怅
一个月的时间很短暂,我们即将返程,看着这块神奇、古老的大地,我心里百感交集,有说不出的滋味。我知道,此生再来这里的机会很渺茫。经过与它一个月的亲密接触,除了新奇与激动,还有一种深深的不安。我突然意识到,作为地质工作者,我们就好比是一个入侵者,用那贪婪的目光打量着这片土地。不久的将来,这里的宁静很可能会被人类对资源索取的欲望所打破,这里的生态系统可能会遭受破坏,渔业资源也会遭到人类肆意的捕捞,想到这些,心中泛起隐隐的刺痛。
近年来,格陵兰岛脱离丹麦管理后,经济增长乏力,已开始准备加大矿产资源与渔业资源的开发力度。我深深期望,在发展经济的同时,地球上这片珍贵的净土能受到更好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