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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战争与中国东南抗战区域的形成

2016-01-06游海华

浙江工商大学学报 2015年5期
关键词:抗日战争

抗日战争与中国东南抗战区域的形成

游海华

(浙江工商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杭州 310018)

摘要:卢沟桥事变以后,中华民族开始了全民族的抗战。在南方,淞沪会战揭开了中国东南抗战的序幕。通过在长江中下游、东南沿海、粤汉铁路沿线的多次决战,日军不但占领了上海、武汉、广州三个南部中国最发达的城市,控制了长江中下游两岸,而且攻占中国东南沿海各口,控制了中国漫长的海岸线。与上述军事形势变化相伴随,浙江、江西、福建、广东等四省省会党政机构,先后内迁至武夷山脉两侧的山麓和九连山脉的山区,以闽粤赣皖浙毗连地区的国统区所组成的东南抗战区域逐渐形成。从全国来看,东南抗战区域地处中国抗战的前线,明显不同于抗战大后方,也区别于敌后抗日根据地;但从内部来看,它既身处前线,又自有后方和腹地。东南抗战区域,值得学界从整体上进行深入研究和探讨。

关键词:日本侵华;抗日战争;东南抗战区域

收稿日期:2015-07-01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

作者简介:游海华,男,浙江工商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历史学博士,主要从事区域社会经济史、中共党史研究。

中图分类号:K265文献标志码:A

Anti-Japanese War and the Formation of the

Anti-Japanese War Region in Southeast China

YOU Hai-hua

(SchoolofMarxismStudies,ZhejiangGongshangUniversity,Hangzhou310018,China)

Abstract:After the Lugou Bridge Incident, the Chinese nation began the whole nation’s war of resistance against Japan. In the south, the Shanghai battle opened a prelude to the war of resistance in Southeast China. Through repeated battles in the middle and lower reaches of the Yangtze River, along the southeast coast and YueHan railway line, Japanese troops not only occupied Shanghai, Wuhan and Guangzhou, the three most developed cities in southern China, thus taking control of both sides of the middle and lower reaches of the Yangtze River, but also captured ports off the Chinese southeast coast, thus taking control of China’s long coastline. Accompanied with the military situation changes, four provincial party and government institutions of Zhejiang, Jiangxi, Fujian and Guangdong successively moved in to the foothills of either side of the Wuyi Mountain and to the mountain area of Nine Mountains, thus the southeast region of the war of resistance against Japan gradually being formed, composed of the Kuomintang controlled area of Fujian, Guangdong, Jiangxi, Zhejiang, Anhui and adjoining areas. From a national perspective, the southeast region of the war of resistance against Japan was located at the front line of China’s war of resistance against Japanese aggression. It was not only significantly different from the rear of the war, but also different from anti-Japanese base areas behind enemy lines. But from the inside , it was both in the frontline and had its own rear and hinterland. This region of resistance against Japan deserves in-depth academic research and discussion as a whole.

Key words: Japanese aggression against China; War of Resistance against Japan; southeast region of the War of Resistance against Japan

抗战防御阶段结束以后,论抗战建国,对于国民党统治区(简称“国统区”),人们关注的更多是以云贵川为中心的大西南和以陕甘宁为中心的大西北,它们是中国抗战的大后方。论中共抗战,人们讨论的重心无疑是陕甘宁边区,以及中共在沦陷区开辟的众多敌后抗日根据地。相对来说,闽粤赣皖浙毗连地区的国统区所组成的东南抗战区域,向为人们所忽视。中国东南抗战区域,是否是一块相对独立的抗战区域,它又是如何形成的?本文对此作一考察。

一、日本侵华与中国东南抗战

1937年7月7日的卢沟桥事变,是近代以来日本崛起和其错误“大陆政策”的必然延伸,标志着日本侵华战争的全面发动。面对着这场亡国灭种的侵略战争,中国人民不得不奋起抗争,中华民族开始了艰苦卓绝的八年抗战。

对于日本的侵华野心,南京国民政府早就洞悉其奸。但是,鉴于国内政治纷争、国力未充、国防薄弱等原因,对于日本的步步侵略行径,南京国民政府不得不忍辱负重、励精图治,以争取时间整军备战。消极方面,从1928年的济南惨案到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从1932年的一二八事变到1933年日军进占长城各口,再到1935年日本提出华北特殊化等无理要求,都是秉持这一大政方针审慎处理。积极方面,则有1929年全国形式上的统一,1932年以来的建设空军(成立航空学校培训飞行员,修筑飞机场、站)、节省军费(陆军官兵减薪,节省之军费充实军备)、储备作战物资(加强兵工建设,储备械弹),1933年以来的整理陆军、提高抗战精神(先后开办庐山军官训练团、峨眉训练团、庐山暑期军训团,倡导新生活运动、国民经济建设运动)、整备国防工事(整建江海要塞、苏嘉国防工事等)、整建交通通信网(修筑东南、西南、西北各省之间国防交通及通信网,贯通浙赣铁路和粤汉铁路,延伸陇海路,完成苏嘉铁路等)、颁行兵役制度(1933年公布兵役法、1936年正式实行)等。以上举措,“其主要方针,端在抵抗侵略之战争准备,赖全国上下,共同努力之结果,均获有相当成就,裨益抗战甚大”。*白崇禧:《抗战八年军事概况》,浙江省中国国民党历史研究组(筹)编印:《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战场史料选编》第一册,1985年印,第212-215页。

正是因为抗战前多年的筹划和准备,卢沟桥事变以后,我方才有决然抗战之决心。在北方,平津抵抗之后华北各地抗战蜂起。在南方,淞沪会战则是中国东南抗战的开始。

长期以来,学界的说法是,八一三事变和由此引起的淞沪会战,是日本为策应华北战场,从南北两路夹攻南京国民政府,迫使其弃战而降,以进一步实现日本“速战速决”的战略企图而在南方开辟的。这当然是秉承官方的说法。抗战时期,曾长期担任军委会军政部长的何应钦和政治部长的陈诚,都作如是说。*何应钦记述:“自卢沟桥事变发生后,敌即在我全国各地启衅,尤其对于经济中心之上海蓄意挑衅,二十六年八月九日,敌武装官兵侵入我虹桥机场警戒线滋事,借此集中多数兵舰,并以陆战队登陆,要求我撤退驻沪保安队,经我严词拒绝,八月十三日,敌遂集结驻沪陆军及海军陆战队,约万余人,向我保安队进攻,淞沪战事即告揭幕”;何且认为日人“军部计划不良,不能与其政略配合,图逞一时之威,轻率广辟战场,以致兵力分散,失却战机”是其失败的主要原因之一,此处的“广辟战场”,显系指淞沪战场。陈诚记述:卢沟桥事变后,“旋于八月九日,日军复袭我上海虹桥机场,借口要求撤退我保安队,八月十三日即迳行向我保安队攻击,战争遂如燎原,遍及全国”;“淞沪会战,始于八一三敌对我保安队之攻击”。参见何应钦:《八年抗战之经过》、陈诚:《八年抗战经过概述》,浙江省中国国民党历史研究组(筹)编印:《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战场史料选编》第一册,1985年印,第55-56、205,2、8页。但是,新近的权威著作却采用了相对模糊的说法,一方面说日本早有占领上海南京的计划,卢沟桥事变后,“随着中日战争的扩大,日本开始把侵略的矛头对准长江流域”,虹桥机场事件后,日方不断向上海增兵;一方面又说中国早有长江流域防卫的筹划,虹桥事件后,“国民政府军事当局决定变被动为主动。8月11日晚,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命令第9集团军总司令张治中率第87师、第88师向预定的围攻线挺进,准备对淞沪日军发动攻击。13日夜,蒋介石下令张治中发动总攻击。翌日,张治中下达攻击作战令”;对于八一三事变,没有指明哪一方先发动,而是平白叙述:“8月13日下午,中日两军首先在八字桥交火,战斗迅速蔓延,淞沪会战打响”。[1]不过,从该著的字里行间,似乎可以看出,是中方首先打响了淞沪会战的第一枪。当年淞沪会战的右翼军总司令*张治中为左翼军总司令。张发奎则明确说,“8月13日我方先在闸北开火”,是“我们采取了主动权——日军在卢沟桥攻击我们,我们挑起了八一三事变”;大概在7月底南京蒋介石官邸的一次高级官员聚会中决定,“既然我们已经决心抗战,我们必须积极主动在上海开辟第二战场”,一是为了“把侵华日军分割开来”,二是“鉴于上海是国际政治、经济中心,一旦爆发战事就会招来国际干涉”;张并指出,八一三事变真相当年不能披露,是“因为我们一向宣称我们是在抗(抵抗)战”。[2]170-171

其实,即使上海战事是我方首先发动的,并无改日本发动侵略、我方抵抗的事实。毕竟卢沟桥事变是日方策动的且在之后发动了大规模的侵华战争,中日八年战争的序幕已经揭开。其后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战争,包括淞沪会战,无论中方主动还是被动,都属于具体的战略战术问题,和日本侵华这一战争性质既不相矛盾,也不相冲突。当然,在当时背景下,宣称日方挑起八一三事变有利于我方的抗战宣传和动员。

不管事实真相如何,淞沪会战揭开了中国东南抗战的序幕。中国军力尽管处于弱势,但是面对外敌的入侵和凌厉的日军攻势,中国军队展开了顽强、艰苦、不屈的东南抗战(见表1)。

表1 中国东南地区抗战概况表

(续表)

说明:根据下列资料编制而成。

资料来源:何应钦:《八年抗战之经过》,浙江省中国国民党历史研究组(筹)编印:《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战场史料选编》第一册,1985年印,第55-182页。

在东线,淞沪会战尾声时的1937年底,长江三角洲地区大部沦陷,包括上海、南京、杭州、苏南地区和浙皖边境各地。除撤退的部队以外,余留的中国军队在苏浙边境、皖南地区坚持游击斗争,继续顽强抗击日本侵略者。此后,1940年、1941年,日军先后对苏浙皖边境我军发动多次攻势,但双方互有攻守、有攻有守,战事呈胶着状态。而浙东沿海的宁波、奉化、余姚、慈溪等地,则在1941年4月日军的进攻之下,先后沦陷。9月,虽经我军反击,但仍未改变日军占领我浙东沿海各地的局面。

在北线,最大规模的战事就是武汉会战。徐州会战以后,日军秉持速战速决的战略计划,“企图西向席卷皖、豫产粮地区,同时掌握津浦、平汉两交通线,进而扫荡西南,逼我国作城下之盟”,旋因我方炸毁黄河花园口河堤,“黄河东南汛区顿成一片泽国,敌方辎重弹药损失甚大,敌军沿陇海线两侧西进的计划被我统帅部完全粉碎”,于是,日军改变进攻方向,集中主力转由长江仰攻,溯江而上向武汉地区挺进。[3]1938年10月底,国民政府放弃武汉。日军不但占领武汉,而且控制了武汉以下的长江交通和运输,以及武汉以下长江两岸。武汉会战基本上奠定了整个抗战期间中日双方在长江中下游的军事占领线。此后,我方虽然发动过一些战斗,如1940年的皖南抗战、攻克马当战斗,但这些战斗很小,战果不大,战斗过后,双方大都恢复了原有阵线。

在西线,从1939年9月到1942年1月,日军先后三次出动大规模的兵力进犯长沙,主力通常在鄂南湘北集中,然后南窜。战线在鄂南至长沙之间的新墙河、汨罗江、捞刀河、浏阳河等地展开。我军一般先是依赖有利地形步步防守,正面迎击,加以旁敲侧击,然后反攻,最后恢复原有态势。三次长沙会战,均以我军获胜而告终。1944年,日本与南洋的海上交通线被切断,为与南洋连络,同时牵制我方协同盟军对滇西缅北的反攻,日军发动了号称“打通大陆交通线”的“1号作战”。当年夏,日军第四次进犯长沙。我军虽顽强抵抗,尤其是坚守衡阳近50天,但长沙、衡阳最终归于敌手。日军并由湘入桂,攻占桂林、柳州,形式上完成了打通大陆交通线的作战计划。次年1月,日军又发动了打通粤汉线(铁路)的战役,湖南的郴州、广东的曲江、江西的大庾、南康、赣州、遂川等地先后沦陷。

在中国东南沿海,为策应武汉会战,同时切断我国际联络,1938年5月,日军攻占厦门;10月,日军3个师团在广东大亚湾登陆,先后攻陷淡水、惠阳、博罗、广州等华南各地。第二年,为进一步切断我国际联络,2月,日军攻占了海南岛,随即建港口、辟机场;6月攻占汕头、潮安;11月,在广州湾登陆,攻占防城、钦县等地;1941年,攻陷福州及其附近地区,年底攻占香港。这样,通过一连串的战争,日军基本上封锁了中国沿海的对外交通线。为巩固对广州地区的占领,1939年至1941年,日军先后对粤北地区发动三次军事攻势,即粤北战斗、良口战斗、清远战斗,都被我方打退。1941年至1942年,日军又发动两次惠(阳)博(罗)战斗,连遭失败。

在东南地区内部,也有几次大规模的战事。一是南昌会战。此为抗战进入相持阶段以后,日军为巩固对武汉地区的占领,在赣北修水及南浔(南昌至九江)铁路沿线发动攻击、我方防守的战事。此役中,我方取得了万家岭大捷。1939年3月,南昌被日军占领;在此之前,修水沿线、南浔铁路沿线各地沦陷。二是上高会战。为解除中国军队对南昌日军的威胁,并打通进攻长沙的通道,1941年春,日军从南昌附近地区出发,向西进犯,发动了上高会战。中日两军在以上高为中心的数百里战线上,鏖战近月,日军在付出重大伤亡的代价后退回原驻地,双方恢复原态势。三是浙赣战役。1942年4月,美国轰炸机在轰炸日本本土后,在浙江衢州境内的机场降落。日本为此发动摧毁浙赣两省飞机场为主要目标的浙赣战役。5月,东南沿海日军兵分几路进攻金华、衢州、沿浙赣铁路线向江西上饶方向挺进;另一路日军则从南昌出发,攻进贤、占东乡,自西向东进攻。7月1日,东西两路日军会师横峰,浙赣铁路全线被日军打通。此后,日军认为作战目的已达,沿线撤退。整个战役中,中国军队先是节节抵抗,后来乘势反攻,收复失地;除兰溪、金华、义乌等地被日军占领外,其余各地基本上恢复了战前的状态。

1945年,国际反法西斯局势大为改观,我军逐渐转入反攻,东南地区先后有浙江南部的永(嘉)乐(清)黄(岩)追击战、福州抗战、赣江追击战等,收复了不少失地,并最终取得了抗战的胜利。

二、地方省会党政机构的内迁

卢沟桥事变以后,中华民族进入了全民族的抗战时期。但是,战争刚刚爆发时,对南方来说,北方战事毕竟较为遥远,江南地区仍不脱偏安一隅的气息。八一三事变和淞沪抗战,则将这种偏安气息一扫而空,代之而起是东南抗战的怒潮,以及随着战火蔓延开来浙江、江西、安徽、福建、广东各省省会党政机构的内迁。

早在抗战爆发前,国民政府即有战时迁都的远期筹划。淞沪抗战中,南京近趋前线,迁都一事提上议程。1937年10月底,蒋介石在国防最高会议作《迁都重庆与抗战前途》的报告;11月16日,国防会议正式决议迁都重庆,当晚,国民政府主席林森即乘舰西上;11月20日,国民政府发表宣言,移驻重庆,同日决定财政部、外交部、内政部、卫生署等播迁武汉。武汉一时成为实际的军政重心。东南抗战的爆发和国民政府的西迁深刻地改变了东南的战局和政局,也促进了东南各省地方党政机构的内迁进程。

浙江地处抗战前线,地方省会党政机构内迁最早。淞沪抗战开始,浙境即常有日机飞临轰炸或窜扰,杭州上空曾发生过空战,浙江省政府开始着手疏散杭市人口,筹划迁移。11月初,日寇在金山卫登陆后,浙江省政府加快了内迁进程。当月底,国民政府改组浙江省政府,黄绍竑接替朱家骅任主席。1937年12月初,新任省主席黄绍竑到杭与朱家骅会晤,并接印视事。[4]291在此前后,浙江省政府各厅已先后内迁金华。杭州沦陷后,来到金华的黄绍竑认为,从军事角度说,金华地处交通要冲,敌机时来袭击(事实上日机疯狂来袭,民房损毁众多,民众死伤惨重),不宜作为省政府办公地点,乃决定再迁永康方岩。[5]124*茹管廷,抗战时期曾任民政厅泰顺办事处主任。

方岩地处永康县城东南16公里,公路直达,交通称便。东可至仙居、临海,南可达丽水、温州,或通松阳、云和,西至金华、衢州。1938年1月,战时浙江省会迁至永康方岩,方岩一时成为战时浙江省会的神经中枢。地方党政机构布局如下:国民党浙江省党部驻胡公家庙石洞前的一座新建楼房内,省府秘书处设在五峰书院,财政厅在寿山,民政厅、教育厅、卫生处、会计审计两处在岩下街,高等法院驻岩上街程绍常祠堂,省临时参议会、油茶棉丝管理处、浙江地方银行和中中交农四行的分支机构则在永康县城南溪下园朱村。教育厅因在丽水碧湖办了联中、联师、师资训练班等,为管理方便,不久迁往碧湖。[6]22-23[4]2931940年初秋,传日军有进犯金(华)兰(溪)之举,省政府令各厅处分散办公,民政厅和省党部在松阳设办事处。[5]1281941年4月,日军进攻绍兴、宁波、台州、温州等浙东各地,方岩亦被敌轮番轰炸,省府取道武义、宣平,暂避松阳,同时派员赴云和部署第二临时省会地址。7月,敌无继续进犯行动,省府迁回方岩。1942年浙赣会战中,敌进占东阳,逼近方岩,临时省会仓皇撤赴云和。[6]31-331944年初秋,又传敌有秋季攻势,民政厅在泰顺设办事处,直到抗战胜利才迁回杭州。[5]129

与浙江相比,江西虽处内地,也较早受到战时的影响。七七事变不到一个半月,南昌遭到日机轰炸,此后省政府开会通告,疏散市民,同时将各厅处的重要档案文卷,分批运往赣中的吉安、泰和等地,派专人管理。*王邦范,抗战时期曾任民政厅总务科长;赵昌蓉,抗战初期在江西省政府秘书处会计室任职。分别参见王邦范:《抗战时期江西省政府见闻》,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江西省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江西文史资料选辑·抗日将领回忆江西抗战亲历记》总第16辑,1985年印,第165页;赵昌蓉:《战时江西官场现形记》,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江西省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江西文史资料选辑》总第18辑,1985年印,第109页。1938年夏,日军进入鄱阳湖,中日军队在南浔铁路沿线展开激战,南昌市各机关开始着手疏散,江西省政府决定向南疏散到泰和,眷属先行,办公人员暂时留守。*据邱七七回忆,抗战时期,她的父亲是江西省政府财政厅工作人员。1938年夏,九江沦陷后,她的妈妈带着弟弟妹妹3人,疏散到泰和;“疏散的家眷,由公家统筹商借民房,然后分配”,她家分配在罗村。他的父亲则留守南昌,1939年南昌沦陷后,也来到泰和团聚。参见[台]邱七七:《不尽的回忆》,司徒福等著:《抗战岁月》,台湾《中央日报》1985年印,第192-195页。1939年3月,日军强渡修河,占领安义,进逼南昌,江西省政府和省党部由南昌迁至泰和。其中,省政府秘书处和妇女指导处在上田村,以肖裕丰(肖百万)家为办公地址;民政厅在黄岗村,财政厅和会计处在太原书院,建设厅在西外上街匡家祠,教育厅在文江村,省田粮处在三都墟,卫生处在上田新村,省参议会在心伞村,省警总队和民政厅附属单位在苏溪,水警总队在沿溪渡,警训所在白水村,军管区在马家洲,保安处、保安司令部、军统局江西情报总站在俩塘。省党政机关散处在泰和县城周边乡镇,为便于进出和相互联系,江西省政府主席熊式辉下令修建了100多公里的短途公路。1944年豫湘桂战役后,日军窜扰湘粤赣边境各地,永新、遂川、赣州等地沦陷;1945年初,江西省政府在继任省政府主席曹浩森的带领下,再次迁移到宁都青塘。*王邦范:《抗战时期江西省政府见闻》,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江西省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江西文史资料选辑·抗日将领回忆江西抗战亲历记》总第16辑,1985年印,第166-167、169-170页;尹建华:《熊式辉在泰和》,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江西省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江西文史资料选辑》,第41辑,1991年印,第62-63页。

安徽、福建、广东三省省会机关也有一迁再迁的历程。1938年1月,安徽省政府从安庆北迁到六安;2月,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在六安宣誓兼任安徽省政府主席;6月,省府迁至立煌(今金寨县)。[7]同年5月,厦门沦陷,福州震动。在省政府主席陈仪的带领下,福建省政府和保安处等内迁闽西北之永安县,国民党福建省党部则搬迁到闽西之连城。[8]50*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福建省上杭县文史资料编辑室:《上杭文史资料》总第8期,1985年印,第38页;郭翔、连理:《抗战时期龙岩社会动态》,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福建省龙岩市委员会文史资料工作组编:《龙岩文史资料》第14辑,1987年印,第41页。同年10月,广州沦陷后,国民党广东省党部、省政府、第四战区司令部、十二集团军司令部北迁曲江(韶关市)、连县(今连州市)。1939年1月,李汉魂接替吴铁城出任广东省政府主席,兼任省党部主席。李以连县交通不便,施政困难,旋于2月迁到曲江办公;早在1月份,国民党广东省党部书记长、代理省党部主任委员余森文已将省党部移到曲江,省党部办事机构则由从化迁到韶关。[9-10]*王小宏:《抗战末期广东省政府播迁平远经过》,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广东省梅州市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编:《梅州文史》第3辑,1990年印,第144页。1939年至1941年,广州地区日军先后对粤北地区发动多次军事攻势,曲江各机关常常向连县紧急疏散,数年之间,疏散数次,狼狈异常。1942年6月,第四战区党政军联席会议曾有省政府及所属全部机关迁到连县,以后不再迁回的决定,后经李汉魂力争,才决定省政府及民政、财政、教育、建设四厅,秘书、会计两处以及粮政局、保安司令部留曲江,其他机关及非必要人员一律疏散连县。豫湘桂战役后日军窜扰粤北各地,曲江沦陷,省政府、省党部、省军管司令部遂于1944年夏东迁龙川;1945年初,又因潮汕日军北犯,进抵丰顺,龙川不稳,不得不再迁粤东北的平远县。[8]144-146

三、东南抗战区域的形成

武汉、广州的沦陷,标志着中国抗战进入了相持阶段。日军在消耗大量军力的同时,占领了华北、华中大片领土和中国东南沿海各口,自此以后无力发动大规模的军事进攻。国民政府在取得以空间换取时间重大战略胜利的同时,军队精锐几乎尽失,急待休整。这样,抗日战争进入了相持阶段。中日战争以中小规模的战役战事为主,中日双方虽互有攻守,战线犬牙交错,但双方实力大抵持平,战后基本恢复了战前态势(战线)。

在抗战的相持阶段,论抗战建国,在国民党统治区,人们关注的更多是以云贵川为中心的大西南和以陕甘宁为中心的大西北,它们是中国抗战的大后方。论中共抗战,人们讨论的重心无疑是陕甘宁边区,以及中共在沦陷区开辟的众多敌后抗日根据地。相对来说,闽粤赣皖浙毗连地区的国统区所组成的东南抗战区域,向为人们所忽视。

从战区划分来看,东南抗战区域尽管分属不同的战区,但是,自东南抗战爆发以来,在1938年至1944年底的大部分时间中,都属于第三、第九、第四或第七(1940年8月,从第四战区划分出第七战区,管辖粤北、粤西、海南岛和东江地区[2]229)战区管辖,各战区管辖范围相对稳定。*全面抗战爆发以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按抗战需要将国土划分成5个战区,其中,苏、浙为第三战区,闽、粤为第四战区。1938年春重划战区,其中,第三战区仍为苏、浙,司令长官顾祝同;第四战区为两广,司令长官何应钦;另设了闽绥靖公署。武汉、广州沦陷以后,为适应战争形势的变化和新战略方针的要求,蒋介石在第一次南岳军事会议,又一次划分了战区。其中,第三战区辖区为苏南皖南和浙闽两省,司令长官仍为顾祝同;第四战区仍为两广,司令长官改为张发奎;第九战区辖区为江西一部、鄂南(长江以南)及湖南省,司令长官陈诚,薛岳暂代。1944年冬,再次划分战区;其中,第三战区和第九战区辖区几乎未变,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第七战区管辖广东,司令长官余汉谋。分别参见步平,荣维木主编:《中华民族抗日战争全史》,中国青年出版社2010年版,第153页;何应钦《八年抗战之经过》,《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战场史料选编》第一册,1985年印,第61-68、87-94、151-166页;张发奎口述:《张发奎口述自传》,夏莲英访谈及记录,胡志伟翻译及校注,当代中国出版社2012年版,第229页。除第九战区司令部驻扎在湘赣两省,受战事影响经常变动外,第三、第四或第七战区的总部都常年驻扎在东南抗战区域内部(其中,第三战区总部主要驻扎在赣东的上饶,第四或第七战区的总部主要驻扎在韶关*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部原驻皖南的屯溪,1939年春迁到赣东上饶1942年浙赣战役中,一度撤迁闽北建阳;战后回迁上饶,不久又迁铅山。1938年底,张发奎正式出任第四战区代理司令长官,司令长官部驻扎在韶关;1940年2月,第四战区司令长官部迁移柳州;1940年8月,从第四战区中分设的第七战区司令长官部和第十二集团军总部仍在粤北地区,主要驻扎在韶关。分别参见毛勉吾:《抗日后期第三战区兵站总监部概况追述》,叶晓钟:《第三战区干部训练团琐记》,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江西省上饶市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上饶市文史资料》第6辑,1986年印,第13-14、21页;张发奎口述:《张发奎口述自传》,当代中国出版社2012年版,第200、225、227页。)。更为重要的是,各战区司令长官部享有辖区内的党政军大权,可以协调辖区内的党政军大事,也可以协调不同战区之间的关系;尽管战区下的省政府、省党部、集团军可能各有系统,实际上享有较大的自主权和独立性。*第四战区司令长官张发奎曾感叹,“我的权力很大,主掌广东、广西两省党政军大权”,“我有权指挥两广的省政府和省党部,可是我的权力范围是不固定的。事实上我对地方上的党政事务不大过问,由四战区政治部同党政部门维持联络”;张也发牢骚,指责第四战区副司令长官兼第十二集团军总司令余汉谋“掌握军权,不听我的话”,张的口述自传中多处记载了抗战时期两人的争执、分歧和矛盾。张发奎口述:《张发奎口述自传》,当代中国出版社2012年版,第201、209页。

实际上,从政区和地理上看,如前所述,淞沪抗战爆发以后,闽粤赣皖浙毗连地区的国统区,其东线、北线、南线、西线先后发生了一系列战役(见表1)。战争的结果是,日军不但占领了上海、武汉、广州三个南部中国最发达的城市,而且攻占了杭州、宁波、台州、温州、福州、厦门、汕头等东南沿海各口,这意味着江苏、安徽、江西、湖北、湖南、广东、福建、浙江等八省的大片国土沦为沦陷区(见表2)。这样,到1938年底,随着华东、华中、东南和东南沿海各口岸的沦陷,日军不但控制了长江中下游两岸,而且控制了中国漫长的海岸线。与上述军事形势变化相伴随,以闽粤赣皖浙毗连地区的国统区所组成的东南抗战区域逐渐形成。三次长沙会战前后,东南抗战区域与外界连接的主要孔道只有粤汉路长沙至粤北韶关之间的狭小通道。整个抗战中后期,闽粤赣皖浙毗连地区的国统区是相对独立的,也是一体的,是一直紧密连接在一起的。作为一个抗战区域是不可分的,是可以和大西南、大西北等抗战大后方相提并论的。

表2 1941年底前中国东南地区主要县市沦陷日期概况表

(续表)

说明:1.被日军多次攻陷的县市,本表只统计第一次沦陷日期。2.同一县市若不同资料所载沦陷日期不一,以下列资料来源中第一顺序资料所载为准。

资料来源:[台]郭廷以编著:《中华民国史事日志》第3册,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84年初版,第734-748页;郭廷以编著:《中华民国史事日志》第4册,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85年初版,第1-190页;梁寒冰、魏宏运主编:《中国现代史大事记》,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57-199页;《抗日战史大事记》,《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战场史料选编》第一册,第371-395页。

事实上,以闽粤赣皖浙毗连地区的国统区所组成的东南抗战区域,是一块相对独立的抗战区域。如前所述,1938年以后,受东南抗战烽火的影响,除安徽省以外,浙江、江西、福建、广东等东南四省省会党政机构全部内迁。其中,浙江、江西、福建三省战时省会坐落在武夷山脉两侧的山麓,广东的战时省会迁移到九连山脉的山区。随之迁移的,有各省的银行、工厂、学校、医院、邮局和众多的不甘做亡国奴的难民。在这战火连天的岁月,永康(方岩)、泰和、永安、曲江等接受了时代的检阅和历史的洗礼,一跃而成为东南四省的战时省会。它们是东南各省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中心,是东南抗战的发动机,是东南抗战的策源地;犹如汪洋大海中的灯塔,为民族抗战指明了方向,坚定了东南地区民众抗战的决心。

从全国来看,东南抗战区域是中国抗战的前线。但从东南区域社会内部来看,东南抗战区域身处前线,又自有后方和腹地,无疑是中国东南抗战的堡垒,是中国东南抗战的大本营。

四、结论

八年抗战,是中华民族抗击日本法西斯侵略的一场自卫战争。对于这场民族抗战,长期以来,人们更多关注的,在国民党方面,是以云贵川为中心的大西南和以陕甘宁为中心的大西北等所谓的抗战大后方;在中国共产党方面,则无疑是陕甘宁边区和众多的敌后抗日根据地,甚至沦陷区都有相当程度的研究。相对来说,闽粤赣皖浙毗连地区的国统区所组成的东南抗战区域,向为人们所忽视。当然,学界关于东南各省抗战的研究不少,但是,大多数研究基本上以省级行政区划为旨归,没有从整体上深入探讨中国东南区域的抗战。

实际上,以闽粤赣皖浙毗连地区的国统区所组成的中国东南区域,是一块相对独立的抗战区域。淞沪会战揭开了中国东南抗战的序幕。此后的整个抗战期间,中日双方在长江中下游、东南沿海、粤汉铁路沿线多次展开决战。日军不但占领了上海、武汉、广州等三个南部中国最发达的城市,控制了长江中下游两岸和长江运输,而且攻占杭州、宁波、温州、福州、厦门、汕头、广州等中国东南沿海各口,控制了中国漫长的海岸线。与上述军事形势变化相伴随,浙江、江西、福建、广东等四省省会党政机构,先后内迁至武夷山脉两侧的山麓和九连山脉的山区,以闽粤赣皖浙毗连地区的国统区所组成的东南抗战区域逐渐形成。在这个区域内,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管辖下的第三(总部主要驻扎在上饶)、第九(驻扎在湘赣两省)、第四或第七(主要驻扎在韶关)战区军队一直坚持抗战。三次长沙会战前后,东南抗战区域与外界连接的主要孔道只有粤汉路长沙至粤北韶关之间的狭小通道。

整个抗战中后期,闽粤赣皖浙毗连地区的国统区是相对独立的,也是一体的。从全国来看,东南抗战区域地处中国抗战的前线,明显不同于抗战大后方,也区别于敌后抗日根据地;但从内部来看,它既身处前线,又自有后方和腹地。抗战军兴以后,国共两党在东南抗战区域是如何展开具体合作以共同御敌的,东南区域社会内部的经济、文化、社会与民生又经历了怎样的时代变迁与洗礼,如何看待其在中国抗战史上的地位和作用?等等。以上问题都有待继续深入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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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陶舒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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