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赛娟
2016-01-05
陈赛娟是那种典型的江南女子:合体的装束、浅浅的笑意、轻柔的语气。
她的个子很娇小,常常淹没在人群中。
有时候望着她那窄窄的肩膀,会担心她是否能承担起这么多的职责:她是中国工程院院士,是瑞金医院上海血液学研究所的执行所长,是10多位硕士、博士研究生的导师,同时还是一位卓有成就科学家的妻子,一个20多岁少年的母亲。
一天24小时内,她需要不停地变换她的角色,而每一种角色,都在要求她做到完美。
不过,仔细看陈赛娟,会发现她有一双发亮的眼睛,闪着聪慧和坚定的光芒。或许,正是这点小小的光芒,引燃了她今日的辉煌。
谁能想到,如今的美丽女院士,曾经是一个普通的纺织工人。陈赛娟的传奇经历验证了一句经典的公益广告词:知识改变命运。
——引子
掌声为所有的优秀女性而响起。2007年3月,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盛大典礼,向10位来自不同地区、不同岗位的女性授予本年度“全国十大杰出女性”的称号。
领奖台上,陈赛娟依然从容淡定。几十年来实验室的默默耕耘者,此刻成为聚光灯下的主角。她向世人证明,科学并非男性的阵地,“我们正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光环的背后,陈赛娟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我首先是科学家,然后才是女性。”但作为母亲与妻子,她同样富于温情;对美丽和激情,她也有着自己独特的感受。
角色要强的纺织女工
1968年,17岁的陈赛娟被分配到上海第五丝织厂,在嘈杂的机器声中,在三班倒的辛苦工作中,懵懵懂懂地度过自己的青春。只是心底,陈赛娟依然有梦。工厂离家很远,她每天总是步行45分钟到厂里。其间要路过上海第二医学院(现上海第二医科大学),望着那高高的围墙,小姑娘羡慕地想:什么时候要是我能进去学习就好了。
梦想终有成真的那一天。那是1972年,陈赛娟正在机器旁工作,在嘈杂的声浪中,党委书记在她身边大声说:厂里有一个上大学的名额,大家一致认为应该推荐你去。
陈赛娟的心简直要跳出胸膛!选择有2个,在上海第二医学院和上海外国语学院之间,陈赛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因为她希望能为千家万户的病人解除痛苦。3年后,她以优异的成绩毕业,成为上海瑞金医院的一名内科医生。
1978年,全国恢复招考研究生,陈赛娟再次在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师从于著名血液病专家王振义教授。当年,王教授只招两个研究生,她考了第二名,第一名便是陈竺。这段同窗之谊最后成就了一段美满婚姻。
角色清贫的留学生
直到今日,陈赛娟依然认为自己幸运。当年的上海第五丝织厂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两幢高楼;原先的同事下岗的下岗、退休的退休,碰到陈赛娟总是说,你是我们大家的骄傲!所以陈赛娟一直心怀感激,同时告诉自己:必须用更多的努力来回报这份幸运。
1986年,陈赛娟到法国攻读博士。两个清贫的留学生,挤在巴黎大学城小小一间15平方米的公寓里——它是餐厅、厨房、卧室,当然也是书房,因为地上、桌上、床上,到处都是打开或未打开的书籍和资料。一天三餐基本上就在医院的食堂解决,只有周末才到超市采购一番,改善伙食。
生活上,陈赛娟很简单,但在科研上,她总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细胞遗传学的导师为她选了个“高深”课题,做了整整6个月,未见一丝曙光。1987年圣诞节,法国的同事们都回家过节去了。万家欢乐的时刻,她与陈竺依然来到实验室。雪上加霜,实验室一台制冷能达零下85度的冰箱坏了!于是叫人抢修,把一批批试剂快速转移出去。“一阵狼狈不堪的忙乱后,我们俩莫名其妙地争吵起来。”陈赛娟用手理理头发,笑了:“那真是一段焦虑的日子!”
好在之后的两年内,科研出现重大转折,灵感的火花处处迸射。陈赛娟发表了6篇论文,在白血病分子学研究领域取得了突破性成果。她的法国导师对人说:“我不能直接称她是居里夫人,但她是一个非常有韧性的女性。”
博士毕业,陈赛娟决定回到上海,回到血液所。法国导师诚恳地挽留:别走了,你们会有非常灿烂的前程。法国同事则直言不讳:回国,你们将一无所有!
可陈赛娟说:一无所有也要回去。原因很简单:科学无国界,科学家却有祖国。她告诉记者:“你知道吗?我在博士论文的首页上写的第一句话就是——谨以此献给我的祖国!”
1990年,一位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的患者在接受常规治疗后未见好转,引起了陈赛娟的注意,在显微镜下反复观察,她发现该患者与其他患者不同,具有一种变异型的染色体,累及11号染色体。陈赛娟没有放过它,紧紧地盯了一年多,确定是17号染色体的维甲酸受体基因与位于11号染色体上的一个新的人类基因发生融合,继而克隆了这一新基因,并将该基因命名为白血病锌指基因(PLZF),实现了我国生物医学领域中人类疾病新基因克隆“零”的突破。
陈赛娟的研究,为千千万万的病人打开了一条通向生命的希望之路。她是发现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变异型的第一人,又对治疗此种疾病有着极为丰富的临床经验,所以全国各地的很多病人都慕名而来,甚至还有远在法国、美国等地的很多患者。
她的病人说:“陈赛娟是我们心目中的女神,带给我们生的希望。”
角色温情的血液所所长
为什么会选择血液学?陈赛娟缓缓地说:“你知道一名内科临床医生最大的痛苦是什么吗?当白血病病人用恳求的目光望着自己,他们差不多都是可爱的孩子和身强力壮的青年。但作为医生却无能为力,那种内疚感非常非常沉重。”
一个3岁的白血病小患者,因为化疗而脱光了头发。他似懂非懂地说:“阿姨,昨天电视里有小朋友得白血病死了。”陈赛娟心里一阵哽咽,无言以对。
熟悉陈赛娟的人说,她是一个坚强的女性,条件最艰苦的时候,她可以自己洗试管;但她也是一个脆弱的女性,常常为病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而流泪。因为这份温情,陈赛娟立志于基础理论研究与临床实践的结合,从发病原理入手,重新认识白血病。
实验室工作是枯燥乏味的,陈赛娟的执着、忍耐,一直是整个课题组勇往直前的凝聚力。15年来,她和导师王振义以及同事寻找各种“武器”,攻克白血病。最后他们终于发现了与早幼粒白血病发病相关的新基因,实现了我国生物医学领域中人类新基因克隆“零”的突破。
2010年5月12日,法国政府将授予陈赛娟教授法兰国家功绩军官勋章。授勋仪式在世博会法国馆举行。法国卫生部部长Roselyne BACHELOT-NARQUIN女士代表法国政府高度评价了陈赛娟的科学成就和对促进中法友谊所做出的突出贡献。致辞结束后,BACHELOT-NARQUIN女士将勋章庄重授予陈赛娟。受勋后陈赛娟做致谢发言。她回顾了自己20世纪80年代末在法国学习时的情景和回国后中法合作的发展历程,对法国导师和友人曾给予的支持和帮助表示衷心感谢,同时对中法友谊和合作的发展前景表达了美好的祝愿。
此时,荣誉已经接踵而来,但陈赛娟并不满足。她希望为更多病人打开一条通向生命的希望之路。三年临床,从60多位患者慢慢泛红的脸庞上,从亲人欢欣的泪光中,陈赛娟和同事们看到了温情的价值。
如今,上海血液学研究所的科研成就已居于该领域的世界第一高度!诺贝尔医学奖得主克里斯帝昂德杜夫教授曾这样评价:“通过陈赛娟的研究工作,我们有机会了解中国女性的科学见地和敬业精神,她的研究对于世界科学的进步至关重要。”
而陈赛娟自己说:“我喜欢我的研究,也渴望继续下去。看到白血病患者的笑脸,是我最高兴的时候。”
角色美丽女院士
有一次做科普调查问中学生,院士应该长什么样?小朋友们唧唧喳喳地说,都是老头子吧?很严肃、很神秘的,听说他们一个数据要算到小数点后七八位呢!眼镜片肯定很厚的,因为他们学问深呀!
而陈赛娟“颠覆”了人们心目中的院士形象。“我是近视眼,不过我一直戴隐形眼镜的。”她睁大眼睛,兴致勃勃地告诉我:“戴了十几年了呢,我大概是上海第一批戴隐形眼镜的。有时候眼睛也会不适,不过老觉得自己戴那种有框眼镜不方便。”
她会化淡淡的妆,也会趁着午休出去吹一个头发。“其实在实验室,大家都是素面朝天,以自然为美。但有时要参加一些大型活动,所以就在口袋里放一支口红。”
陈赛娟对美的定义只有两个字:简单。因为工作关系,她每年要去欧洲、香港开会、出差,换作其他人,肯定是大包小包地“血拼”。可和陈赛娟谈起欧洲今年的流行风格,她一脸茫然:“我不大逛街,需要什么衣服,就直奔目标。”再补充一句:衣服太多的话,你说哪有地方放呀。
有谁知道,这个娇小的女院士,曾经还是一个运动好手。“当年大学里大家认识我,都是在操场上。”说起运动,陈赛娟仿佛回到了青年时代:“我最拿手的项目有两个,一是跳远,二是铅球,后者还拿过上海市大学生运动会第二名!”
只是现在,已经很少有时间运动了。即使夜深人静,她的大脑还是在高速运转:想科研上遇到的问题,想研究生课题的进展,想血液所的研究方向。“有时候,真想有自己的时间,可停不下来啊。”(据《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