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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颂性喜剧《我叫马翠花》的人物塑造

2015-12-30张洪霞

艺海 2015年12期
关键词:喜剧动作

张洪霞

〔摘要〕歌颂性喜剧塑造众多好人形象,经过一系列有惊无险后,走向大团圆结局。在这个过程中,情节线、冲突、高潮等处理方法,均是以这一类型的人物塑造为基点。

〔关键词〕歌颂性喜剧人物形象塑造戏剧情节

19世纪以后的剧作家常用喜剧形式包裹悲剧内核,如荒诞派戏剧、迪伦马特的悲喜剧。这是喜剧的一个发展方向,契合时代发展过程中人类对自我及他人、社会更深层地认识,并于嘻笑中尖锐地指出观众未曾意识到的人类生存状况实质。这类喜剧常让人深感沉重,将讽刺的功能发挥到极致的同时,也将嘲讽对象的范围扩大到极致。这是最高层次的喜剧,暂且称为悲悯喜剧。

还有我们熟悉的狭义的讽刺喜剧,针对特殊的人群或现象进行夸张地、类型化的处理,以辛辣嘲讽为任,比如陈白尘的《升官图》;而幽默喜剧通常以普通小人物为对象,做轻松的揶揄,以求为一类人提出小缺点,如丁西林的《一只马蜂》。

中国当代还存在一种喜剧,没有悲悯没有讽刺没有揶揄,在集体主义至上的政治环境中,通过一系列事件完成对主人公的褒扬,进而营造和谐社会应有的(而非实际的)气象,以完成对政府和党的礼赞,暂且称为歌颂性喜剧。《我叫马翠花》便是在这种大国崛起时代的小老百姓喜剧之典型。全剧围绕马翠花设置三个事件(误认流氓、逼认儿子、山洪救人),逐渐加大主人公的困境,一步步凸显他的优秀品行,宣扬正能量。因此,歌颂性喜剧的关键便是塑造人物形象,树立起普通人中的英雄。本文试通过对该剧的人物塑造、人物关系搭建,以及围绕人物的细节处理来总结这一中国特色的喜剧类型人物建设技巧。

一、人物形象完美化

该剧的主角马翠花,配角牛飘飘、杨家贵,次要角色红花开,兰花香,黄花放,龙套角色是其他小区居民。除龙套角色之外,每个人物都各有特点,但全剧没有一个反派。歌颂型喜剧里,由于整个生活环境和谐团结,故人心向齐,不存在能带给大家恐慌的“坏”居民。假使有暂时的坏蛋,也不过是误会。没有黑暗,只有乌云。乌云会随着主角的努力而消散,小团体便又回到光明里。

1、主角憨厚任辱。马翠花是一个心非常大的人,他能容忍一切莫须有的指责,甚至罪名,而且在面对社区人民的欺辱时毫无脾气。也就是说,他平静接受诽谤,并没有给出情感和情节的反动作。做好事时被误认为流氓,未经任何调查居民们便把他和强奸案联系起来,这是开场的激励事件。

按照传统戏剧创作规律来讲,激励事件不仅要打破平衡,还要能激起主人公恢复平衡的行动欲望,否则这个激励事件是失败的。因此,按照传统剧作来看,马翠花应该努力寻找证据,给自己正名,消除飘飘疑虑,在即将胜利时,又陷入逼认私生子的漩涡中,由于善良他接受了居民的安排,这使得飘飘坚定了怀疑,最后他将采取更激烈的行动来赢回飘飘,感化他人。但该剧里,马翠花对这两次围攻并没有采取反抗行动,他无所谓众人的看法,像是一位长者俯视一群孩子游戏,不以为然,不做计较。

如果主角一直是被事件推着走,那么这个主人公的行动力是弱的,主人公必须至少发起一次反抗,积极向着自己目标行动一次。马翠花的积极行动有两次,一次是雨夜给牛飘飘装窗,一次是山洪爆发时救人。但这两次动作,既不是他对于居民误认流氓、逼认马蛋的反抗,也不是在追求飘飘这条线上主动发起的戏剧性动作。装窗,是因前一天飘飘家里进贼,马翠花给出的反应动作,这个动作主要为了提供一种情境(装窗时偶遇到杨家贵,被他推动着进行告白),和塑造一个体贴细心的人物形象。山洪爆发中救人,是主人公马翠花自主发出的动作,最终也改变了居民的看法,得到飘飘的爱情,完成了最高目标。但他发出动作的初衷不在情节线上(不为解除误会、不是追求爱情),因此又是一个说明性动作:强化无私勇敢的人物形象。由此可见,颂扬喜剧的主人公必须是和平时代的英雄,没有丝毫个人的小情绪。他经历许多事,遭受身边人欺凌,每一次磨难不是在情节线上推进,而都是在增加他的一个好品性,一点点堆积出最后的高大全。

2、配角活泼鲜明。为了弥补类型化主人公的单调,歌颂性喜剧依靠配角次角调节剧作节奏、营造喜剧氛围、建立喜剧基调。以红花开、兰花香、黄花放为例,三个人物虽然脸谱化,但人物行动有足够的心理依据,因而形象生动丰满,其人物语言也极有个性。老舍先生写的《茶馆》中有几十多人,不可能完全展开戏剧动作,靠的就是用性格化和动作化的语言来刻画人物。而本剧除了语言之外,给三个人物都加了贯穿动作:红花开是保护女儿名声,兰花香是维护小区祥和,黄花放是找任何机会强调自己是美女。正因为有了各自的最高任务和贯穿动作,才能在较少的戏份中展露出极强的角色个性。单看马翠花,还有点悲情色彩,但因为有这三个活宝,喜剧效果才明显起来。可以说,歌颂性喜剧的主人公过正,需要几个配角次角的插科打诨来综合,这几个角色的台词要幽默有个性,表演也要设计幅度大些、有些程式化的动作来强化人物的丑角色彩。

二、人物关系简明化

由于歌颂性喜剧的主人公是大好人,所居住的环境实质也是安稳无忧,因此人物关系一定不能复杂。传统戏剧要求我们搭配人物关系时,要秉着相连和叠加的原则,做到表层、深层的两层关系(如《雷雨》中的多对三角关系,每一对之间的多层关系)。一般喜剧人物关系是相对简单明确的,歌颂性喜剧亦如是,但它又有自己独特的搭配法则:

1、削弱对手力量。讽刺喜剧、幽默喜剧都会设置强有力的对手,甚至特意给对手增加辅助的力量,比如丁西林《三块钱国币》,太太和大学生的唇枪舌战三个回合,最后也不过是和局;对抗的过程相当精彩,太太还有警察的帮助,而大学生连自己的好友都只在旁边下棋观战。该剧杨家贵作为爱情线上主人公的对手,完全没有与之抗衡的力量,尽管牛飘飘八年都没答应马翠花,但她起码与之亲近;杨家贵自以为傲的东西,牛飘飘从未放在眼里。

歌颂性喜剧这样设置是有原因的,一来对手若在戏开场时就强大,容易给观众恶的感觉,会破坏最终形成的温暖一家人的集体幸福;二来,若对手是走过一个过程才强大的,那将影响对主人公的突出;三来,对手强大需要主人公去反抗,这将增加情节上的行动,从而有足够的戏份通过多个事件为主人公增加多种优良品德。

2、散点配置法。该剧中的所有人物都以马翠花为中心向外发散的,两两之间并无关系(杨家贵和牛飘飘实质上也没互动关系)。这有点像《日出》的结构,但陈白露是和每个人都有直接关系,而马翠花身边散落的这些点,并不能与之构成射线,他们每个人与主角只不过是因为误认、逼认、救人三个事件而形成集体对马翠花的关系。歌颂性喜剧需要这种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集体分散型关系,在不增加对手力量、不增加情节复杂性但却可确保足够戏份塑造主人公形象时,用阵营对个人是唯一强化主人公困境的方法,并以此来突出主要人物。

三、细节多用化

细节在剧本中可以用来塑造人物,可以用来推动情节,可以用来表现人物关系的变化,还可以用来烘托气氛渲染情绪。前文所说,歌颂性喜剧是以塑造人物为主要目的的,因此,在细节使用上,依然是围绕人物,且借用一个细节表达人物的多方面特点及多层次状态。

1、一箭双雕。哪怕知道大家明白马蛋不是他的私生子而强行塞给他,他也并不说破。一来说明他心胸宽广,二来说明他是聪明的。过去作品中对别人的欺凌不作反应的人物常常是带点傻气。该剧通过这一细节完成了对这类小人物中的英雄形象的突破。

2、重复战略。重复在剧作法中的作用是强调,实施重复的大致空间不变,但每一次又有小变化,完成螺旋式上升。比如曹禺《家》里鸣凤三次敲三少爷的窗户,每一次的具体言行和心态又不同。该剧中保安服四次使用,强调了保安服与马翠花的关系:开场第一个动作便是杨家贵递给马翠花保安服,宣布他入职;之后他听命爬树抓猫舍不得穿,脱下后被人说成是看美女洗澡,保安服被收走;他救人失踪后又由队里追认为保安一员,奉上保安服;最后他去参加表彰大会也是穿着保安服。这个寓意告诉我们,马翠花是保一方平安的。

综上所述,歌颂性喜剧塑造众多好人形象,经过一系列有惊无险后,走向大团圆结局。在这个过程中,情节线、冲突、高潮等处理方法,均是以这一类型的人物性格塑造为基点。拿情节来说,这一喜剧类型的人物单纯善良、人物关系简明直白,是与情节简单互为因果的,这与传统戏剧(包括讽刺喜剧、幽默喜剧)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的要求截然相反,就连冲突的解决都不靠情节自然发展,而是通过英雄的自我牺牲、官方的认可来实现的。经过救人那场戏的渲染,在祭奠场推到情感高潮,而且还借着悲伤情感,牛飘飘道出误认和逼认的实情,将之前的情节线一并消解,解决了情节高潮。事件的作用压低,情节的推进快速直接,这都是因为要凸显主人公的光辉形象。

那么,这一类型人物是否只能如此?人人都是好人,英雄从始至终信奉某种口号———“仁义”。

《海鸥》里面也几乎没有坏人,或者说,那些痛苦的生活着的人的痛苦并非都由恶人造成的,但每个人的痛苦如此真实,触动每一个观众的心灵,因为我们自己就生活在这种现实深渊中。在本剧里同样都是好人,我们却觉得陌生遥远。歌颂性喜剧如若能勇敢地展示出恶人或愁苦之人,由他暴露一点黑暗或无奈,并非就会损坏社会和谐。马翠花性格单一且并没有变化,其他人物更无成长,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再生出一个事件来,人们还是可以继续误会马翠花,马翠花继续逆来顺受。因为整个剧作并没有解决生发那些矛盾的根本问题,只是突出人物,没有发展人物。

《万尼亚舅舅》里,伟大的舅舅开头结尾的生存状态不变,但整个人历经剧变,让人感受到生活平静下的潜流。即使人物没有恶人,性格单一不变,也依然可以将情节做得曲折,将主题挖掘更深。仁义村就要仁义,这种口号处理是不会对观众有触动的。

前文提到丁西林《一只马蜂》,三个好人,其中男女主角说谎贯穿全剧,冲突的解决也是靠说谎,结尾的耳光依然是说谎,情节可谓一波三折。全剧只有三人,却借此展现世态人相,完成对时代背景的讽刺、对封建思想的温和调侃、对知识分子的揶揄,观后令人越回味越难安。而《我叫马翠花》只有歌颂,留不下感触。这是歌颂性喜剧急需解决的问题,前文已说歌颂性喜剧的所有技法都是以人物为基点进行配合的,因此再作进一步的技术探索,也应该首先锁定在人物塑造上,不仅要表现人物形象,更要透过人物形象表现真实人性,那时就不是简单的一群好人的平安之旅。会是什么?我们拭目以待———

《我叫马翠花》为代表的歌颂性喜剧创作者,任重道远。(责任编辑晓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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