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人类智慧活动述略
2015-12-29陈正奇
陈正奇
(西安文理学院长安历史文化研究中心,陕西西安 710065)
秦岭:人类智慧活动述略
陈正奇
(西安文理学院长安历史文化研究中心,陕西西安710065)
摘要:秦岭为古代人类智慧活动搭建了天然平台。从远古社会到文明时代都在这里留下了中国古人类上百万年筚路蓝缕、披荆斩棘,推动社会进步的历史遗迹。秦岭地区的山山水水为历代名将搭建了建功立业的理想平台。从姜子牙秦岭北麓蟠溪垂钓到卢藏用隐居终南山,“终南捷径”为人称道,秦岭山区成为隐士取官的通途。秦岭地区是中国传统文化孕育衍生之地,历来有“立儒、生道、融佛”之说。秦岭作为中国地理南北分界线,不仅是中国地理意义上的龙脉,而且是名符其实的文化意义上的龙脉所在。
关键词:秦岭;长安;帝王;儒学;佛教;道教;“终南捷径”
秦岭,与欧洲的阿尔卑斯山、美洲的落基山并称全球“三大名山脉”。秦岭有广义和狭义的区别。广义的秦岭是指西起甘肃昆仑山,经陕西,东至安徽大别山地区。狭义的秦岭是指位于陕西省中部的秦岭山脉中段,仅限于陕西省南部、渭河与汉江之间的山地,北到潼关县城以南,南到旬阳县城,东到商南县的富水以东,西到略阳县的郭家坝以西,包括西安、渭南、咸阳、宝鸡、汉中、安康、商洛等地。今以狭义秦岭为范围,略述秦岭地区人类智慧活动。
一、秦岭是中国古人类的重要发祥地之一
秦岭不仅是中国古人类和古文化的重要发祥地之一,也是中华文明诞生的摇篮。秦岭北麓陕西段终南山下是黄河支流渭河盆地的核心地带,是黄土高原的重要组成部分。远古时代,这里气候温和湿润,膏壤千里,自古以来就有先民生息繁衍,创造了灿烂的远古文化和辉煌的古代文明。
在秦岭北麓蓝田境内灞河流域发现的蓝田猿人是远古西安、陕西乃至整个北半球最早的直立人,距今至少已有115万年的历史。就全国范围而言,它虽不及云南元谋人年代久远,但其古文化内涵远远丰富于前者,并且把元谋人和北京人之间的历史连接起来,是中国古人类史上重要的里程碑。截止目前,在秦岭北麓、渭河流域东抵华县,西到宝鸡,以西安为中心的关中范围内,有数十余处遗址中出土与蓝田人同时代的旧石器,说明蓝田人的足迹已遍及关中,并繁衍、生息、劳作于这块土地,把人类的历史推向前进[1]。
大约100万年过去了,生活在秦岭北麓关中东部渭河北岸,洛河以东的大荔人,晚于北京人,早于丁村人、马坝人、长阳人,是中国境内目前发现最早、最完整的智人,距今约有20万年的历史。大荔人无论在体质形态还是生产工具制造方面都较蓝田人、北京人有了很大的进步。
从约10万年前到约2万年前,中国的原始人类进入以血缘为纽带的氏族公社时期。在秦岭北麓骊山脚下临潼区油槐乡发现的白家人,距今8 000~9 000年,是远古先民从山岳走向平原的第一站,是西安地区迄今发现最早的农耕氏族部落。随着生产工具的改进,母系氏族迅速步入繁盛时期,这一时期又称新石器时代。在此期间,秦岭地区的文化遗存星罗棋布,尤以渭河流域最为密集。举世闻名的秦岭北坡、白鹿原下、浐河东岸的西安半坡遗址和秦岭北麓、骊山脚下的临潼姜寨遗址,就是这一时期的典型代表,被誉为中国仰韶文化的两颗璀璨明珠。
随着社会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母系氏族公社向父系氏族公社过渡。父系氏族公社时期的原始村落遗址,在秦岭地区分布十分广泛,其中渭河流域极为稠密,仅秦岭北麓沣河下游7公里内,就有8处村落遗址。先后发现的有西安市长安区客省庄二期文化、西安东郊浐河西岸十里铺米家崖遗址,西安市临潼区康家遗址等,其中康家遗址是目前秦岭地区迄今发现最完整的龙山文化遗存。
从猿人到智人、新人,从旧石器到新石器以及金石并用时代,秦岭地区的远古人类走过了上百万年的艰难历程。秦岭地区的这些远古文化遗存不仅揭示了中国原始社会从发生到发展乃至解体的全过程,而且对研究私有制的产生和国家的起源具有十分重要的历史意义,还证明了人类社会是一个由低级向高级、由简单向复杂、由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发展的过程。这是一个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
当然,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也是我们认识远古人类社会生活的一把钥匙,更是我们解开秦岭地区中国古人类百余万年发展历程的蹊径。徐旭生认为:“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最初的历史总是用‘口耳相传’的方式流传下来的。”[2]司马迁《史记·五帝本纪》就是利用当时的传说故事记录下来的中华民族最初的历史。因此,“华胥氏生伏羲氏、女娲氏,伏羲、女娲生少典,少典生炎帝、黄帝”,就是华夏民族的主源头和主线索。而灞河流域的自然环境,就是华夏文明诞生的摇篮。从秦岭北麓的公王岭到陈家窝,从灞河流域的华胥古镇到浐河流域的西安半坡,中国古人类百万年的历史画卷从此展开,华夏文明的曙光从这里迸发出来。
二、秦岭是历代帝王活动的政治舞台
秦岭有优越的自然条件,这里的土地养育了诸多先民。进入阶级社会以后,这里成为统治者施政的首选之地。长久以来这一地区成为中国古代帝王活动的政治中心,这一现象可以上溯至上古传说时代。
传说时期的炎帝、黄帝、伏羲、女娲等中华民族的先祖们就在秦岭北麓长期活动,后世对他们的祭祀、纪念活动历经数千年而不衰。
周人始祖后稷及其后裔长期生活在秦岭北麓渭河支流清姜河畔,虽曾一度移居豳地,最终在秦岭北麓渭河支流丰河下游建立都城[3],史称西周。这是西安建都之始。西周从文王到幽王,共13王(前1097~前771),主要活动在以“丰镐”为中心的古长安地区。
秦人祖先主要活动在秦岭北麓甘肃段,所谓“西垂”之地[3]。西周时,伯益后裔非子因替周孝王养马有功,受到赏识,孝王让他继承舜时伯益封地(今清水、张川一带),始称“秦地”,这是历史上秦国的开端。秦人后沿渭水下行至“汧渭之会”,至雍城、栎阳、咸阳,一直活动在秦岭北麓的关中渭水下游一带,最终吞并六国,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的中央集权封建帝国。秦始皇所建的都城咸阳横跨渭河两岸,更在规划中将秦岭作为南大门;整修骊山温泉宫舍,“砌石起宇,名骊山汤”,所建上林苑,更兼有秦岭北麓诸多山山水水。位于秦岭北麓骊山脚下的秦始皇陵,号称中国封建帝王第一陵,今人称“世界第八大奇迹”。
项羽以秦岭南侧“巴蜀汉中四十一县”封刘邦,刘邦以治所在汉中称“汉王”。刘邦称帝后遂以“汉”为王朝名,所立都城长安位于秦岭北侧关中渭河之南,后世为与刘秀所建汉王朝都城雒阳相区别,故称“西汉”。西汉王朝自高祖历文、景、武、成诸帝,终于王莽篡权,共13帝。西汉上林苑承秦上林苑,囊括秦岭北麓大部分地区,为皇家园林。
隋上承北周,经炀帝,至恭帝禅让李渊,隋朝灭亡。唐朝(618~907)是中国封建社会的鼎盛王朝,618年由李渊建立,定都长安(今西安)。627年,李世民登基后,开创了“贞观之治”。唐高宗以后,武则天以周代唐,史称武周,705年“神龙革命”后恢复大唐国号。李隆基即位后,是为唐玄宗,在位期间,政治清明,经济发达,军事强大,四夷宾服,万邦来朝,开创了全盛的“开元盛世”。907年朱温篡唐,唐朝灭亡。
隋唐两代的帝王们,其政治活动都以秦岭北麓的都城长安为中心,并多次亲临秦岭。他们在秦岭山中或小居,或长住,或施政,使秦岭蒙上一层政治色彩。如秦岭山中的行宫太和宫(翠微宫),秦岭北侧的骊山温泉宫——华清宫,就扮演了上述角色。当然,隋唐帝王们也常常到秦岭进行宗教活动。
唐代以后,正统王朝远离了秦岭,但黄巢、李自成领导的农民起义又在秦岭北麓的长安建都,即使他们败退出长安后,也选择秦岭山区为基地,继续进行军事斗争。
总而言之,作为历代帝王政治活动的舞台, 秦岭山水孕育出了古都长安这一帝王的理政、居住之所;帝王们将都城建于秦岭北麓,将行宫建于秦岭之上,以求更为舒适的施政环境。秦岭不仅成为帝王的暂住地,而且是重大政治活动的发生或必经地。
三、秦岭是历代名将建功立业的理想之地
秦岭是黄河水系与长江水系的重要分水岭,在陕西境内是关中平原与陕南地区的界山。作为中国非常重要的生态系统,不仅体现在独特的生态系统和历史文化上,也体现在独特的军事文化上,凝铸着华夏数千年历史发展的气魄和胆识。巍峨而厚重的秦岭,为历代名将搭建了建功立业的理想平台。从夏启与有扈氏在秦岭北麓的甘之战[4]揭开了中国文明时代之日始[3],到大清王朝的覆灭,历代名将在秦岭地区的赫赫战功、谋略思想、战略战术及其英勇献身精神,史不绝书,是值得今天挖掘的精神财富之一。
中国最早的历史地理文献《尚书·禹贡》称秦岭为终南,有“荆岐既旅,终南惇物,至于鸟鼠”[5]之句。《诗经·秦风》也有“终南何有,有条有梅”[6]的诗句。春秋战国时期,秦国封地在秦岭北麓,故终南因秦人而称秦岭。《左传》说:“中(终)南,九州之险也。”[7]清代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纪要》中认为“陕西据天下上游,制天下之命者是也,是故以陕西而发难。虽微必大,虽弱必强,虽不能为天下雄,亦必侵淫横绝,酿成天下大祸”[8],其终南条目中又说“关中有事,终南其必争之险”。这些均说明了秦岭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
周秦汉唐时期,秦岭古道是都城长安联结南方诸省的战略通道,是连接南北的桥梁。这些古道由西向东有: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库谷道和武关道。这些古道、关隘与秦岭山地构成了古代军事历史舞台的基本要素,成为历代兵家施展谋略、建功立业的理想平台。
姜子牙因垂钓蟠溪而封相,因率军伐纣封国;“战神”白起,跨越秦岭,灭蜀征楚,功列武安君;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定略三秦,功封“汉初三杰”;诸葛亮穿越秦岭,“六出祁山”,成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良相、忠臣楷模;吴玠、吴璘两兄弟凭借秦岭天险,抗击金兵南下,留下民族英雄的美名。黄巢、李自成等领导的农民起义军抗击腐朽封建王朝,在秦岭山区留下了可歌可泣的悲壮诗章。
四、秦岭是中国儒学衍生、发展的重要区域
夏商以降,周人崛起。秦岭地区成为中国儒学衍生、发展之地。
周孔之道,发自秦岭北麓的关中。西周建都西岐、丰镐,活动在秦岭地区的西周诸圣创造了以仁义礼智为核心的王道文化,这一文化后来成为孔子思想的主要渊源。
儒家经学的确立,始于长安。西汉帝国建都在秦岭北麓的长安,自汉武“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儒学战胜诸子百家,成为西汉王朝的官方意识形态,长安成为全国儒学的中心,一时学者云集,盛况空前。
东汉关西,经学极盛。东汉时,虽然长安不是帝都,但当时关西儒学发达,出现为人称道的关中经学世家,其学术繁荣程度,丝毫不亚于东京洛阳。
三国魏晋南北朝之际,国家分裂,烽火连天,佛、道崛起,儒学发展相对衰弱。但此时的秦岭地区,仍然出现了杜预、徐遵明等著名经学家,经学发展不绝如缕。
隋唐长安为两代帝国首都,此时秦岭地区重新成为全国经学中心,完成了汉魏六朝经学的融合与统一,产生了颜师古、啖助等重要的本土经学家。
宋明之际,尽管此时秦岭地区已进入后帝都时代,失去了政治与经济优势,但当时秦岭地区的理学仍在全国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北宋张载创建了内圣外王的气学体系,其弟子蓝田“三吕”编订《吕氏乡约》,名垂青史。在元代,奉元诸君子昌道关中,继斯文于既坠。明朝时,前有薛敬之、吕柟等为代表的河东学派以及王恕、王承裕父子开创的三原学派,后有王之士、冯从吾、张舜典为代表的晚明关中心学一派,使关学一脉盛极一时。
清代关中理学可圈可点。其时,周至李颙名列明末清初“三大儒”之首,李颙、李因笃、李柏号称“关中三李”。此外,尚有王宏撰、王建常、康乃心、王心敬、刘绍攽等人知名全国。至于晚清,与倭仁同时,朝邑李元春为关中大儒,其弟子杨损斋、贺复斋、薛仁斋弘道关中,有“关中三学正”之称。贺复斋弟子牛兆濂、张葆初亦闻名当世。同时还有长安柏景伟,咸阳刘古愚为西北先觉,蒙文通先生认为西北理学的复兴,是由李元春发端的[9]。
总之,单就儒学而论,自西周至晚清,秦岭地区实为孕育先秦儒家之圣地,经学昌明与极盛之中心,理学发生、发展之重镇,在整个儒学史上具有突出地位,对中国文化事业的发展作出巨大贡献。可以说,秦岭地区是儒学的渊薮、经学的中心、理学的重镇。
五、秦岭是中国佛教的名山圣地
秦岭之终南山自古以来就是佛教丛林圣地,有“长安三千金世界,终南百万玉楼台”的称誉。秦岭山中的祥峪沟、沣峪口、太和峪、南五台、栗峪口、皂峪、谭峪、太平峪、高冠峪、紫阁峪、圭峰山及王顺山等形成众多寺院群,几乎是“无地不寺,无寺不奇”。 终南山是佛教典籍记载的迦舍佛道场所在,时至今日迦舍佛的三会道场仍在在终南山。有近百位高僧在终南山隐居。洋洋秦岭,巍巍终南,叠峰邃榖,绵延百里,山青水秀,幽静爽馨,博大深远,素有“天下修道、终南为冠”之称。
秦岭还是中国佛教的摇篮。秦岭中段的终南山是中国佛教传播的重要策源地。中国佛教宗派中有五宗的祖庭或中心寺院就在终南山中。后秦时,西域高僧鸠摩罗什在终南山下的草堂寺开创了中国佛教翻译事业的新局面。
隋唐以来,秦岭成为中国佛教各宗派创立发展的源头。在汉传佛教的八大宗派中,秦岭与关中地区是净土宗、三论宗、华严宗、法相唯识宗、律宗、密宗六大宗派的祖庭之地。
秦岭地区是中国佛教信仰的圣地。中国佛教信仰体系因竺法护在这里翻译出《正法华经》的《观世音菩萨普门品》而流行全国,后世观音信仰最权威、最重要、最流行的经典是鸠摩罗什在终南山下翻译的《观世音菩萨普门品》。终南山还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官方钦定的观音道场,比普陀山出现观音造像还要早三百年。在唐宋时期几百年间,终南山一直是中国佛教四大圣地之一。
秦岭是中国传统精神的交融碰撞之所,闪烁着传统文明的智慧光芒。唐代有宣扬四分律宗的道宣、净土法门的善导与飞锡、华严宗的宗密等祖师大德,均曾隐栖于此山之中。民国四大高僧中的3位——虚云、印光、来果大师都选择在终南山隐居。至今,秦岭终南山以其美丽的自然环境和神秘的宗教文化,吸引更多人朝觐观光,领悟修身养性的宗教文化的奥秘。
六、秦岭是中国道教文化的诞生、演变之地
道教是中国土生土长的宗教。研究道教发展的历史,秦岭始终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地理概念。道教产生于东汉末期,自汉魏隋唐至宋元明清,秦岭山中的道教香火绵延不绝。专门研究西北、陕西、长安和秦岭道教的樊光春先生认为:道教始于汉代,黄老道是道教的最早组织形态,《天官历包元太平经》是道教最早的经典,秦岭地区是道教形成和传播的主要地区。后来发展到推崇春秋时期的老子李耳为始祖,尊《道德经》为根本经典。
终南山道教的开始,一般被追溯到老子入关传经设教时。终南山西段有楼观台,在周至县东南15公里的山麓中,相传周大夫函谷关令尹喜最先于此结草为楼,以观星象,故名草楼观,后来简称楼观。老子在楼观南筑台为尹喜授经,故称“说经台”,又因位于楼观境内,故合称楼观台。
南北朝时期,秦岭道教有了新的发展。唐代,李唐皇室认道教始祖老子为其远祖,道教获得发展的黄金条件。这一时期秦岭著名道教宫观有周至的白鹤观、宗圣观(即楼观台)、会灵观、玉真公主山庄、玉真仙人祠、终南山祠、万福观、五郡城,蓝田的韩湘子祠、孙真人祠、白露观、奉天观,户县的集仙庵,长安的通仙观等。隋唐长安城究竟建立了多少道观呢?《唐会要》称32所,宋敏求《长安志》称48所,清代徐松《唐两京城坊考》认为有46所。而秦岭的终南山中有记载的隋唐道观就有14所,实际应超过这个数字,可见终南山在隋唐时期称得上是道教名山、洞天福地了。
五代宋金时,有陈抟、刘海蟾、张无梦、种放等著名道士居华山修道,秦岭道教中心向东偏移,这与自五代起,政治中心由长安东迁至河南境内有关。王重阳及其弟子创立并弘扬全真教[10],秦岭北麓终南山道教发展至顶峰时期。重阳宫位于西安市户县境内,是道教全真派三大祖庭(陕西重阳宫、北京白云观、山西永乐宫)之一,是道教全真派祖师王重阳早年修道悟真和羽化遗蜕之所,被誉为“天下祖庭”、“全真圣地”。
重阳宫在元代盛极一时,为天下道都,其宏筑宫域东至涝峪河,西至甘峪河,南抵终南山,北临渭水,殿堂楼阁逾5 000余间,道士近万名,宫观规模之大,为国内道观之首。元世祖时重阳宫奉敕更名为“敕赐大重阳万寿宫”。明清以后屡遭破坏,宫院逐步缩小,宫内碑石毁弃露天。至1949年,仅存老君殿、祖师殿、灵官殿、祖师墓、五塔坟及散落于宫观遗址上的碑石。1962年户县人民政府将散落的近40通碑石集至通明阁遗址妥善保存。2001年重阳宫道教碑林被国务院列为第五批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秦岭还是道教祖庭文化区。道教的一些主要派别如楼观派、全真派、龙门派的祖庭均在秦岭山中。历代于秦岭山中所建道观可考或现存者尚有楼观台、通道观、仙游观、金台观、重阳宫、清凉山、望仙宫、丹阳观、长春观、太一观、四皓庙、玉真观、金仙观、开元观、灵泉观(原华清宫)、白鹿观、太元观、萯黎观(原萯阳宫)、化羊宫(亦称化羊庙)、太平观(原太平宫)等数十座。正因如此,将秦岭列为道教名山可谓名符其实。
近年来,还在长安子午谷发现了金可记摩崖石刻, 记载了曾在子午谷修道的元逸人、金可记的事迹,这是秦岭在中外道教文化交流中的遗迹。元逸人是唐代著名的文人, 曾在终南山子午谷中隐居修道。金可记是入唐的新罗宾贡进士,在考中进士科后无意仕途, 也退居终南山子午谷中修道, 是继元逸人之后的隐居修炼者。新罗留学生有很多人在留唐时期都学习过道教,金可记堪称代表人物。可见,秦岭道教文化曾走出国门,对中国周边国家产生过一定的影响。
七、秦岭是“终南捷径”的隐士通途
从古至今,秦岭是隐士的天堂。由上古时期“许由浮瓢,巢父洗耳”的隐士传说,到现代社会的秦岭隐士,都说明秦岭的隐士文化源远流长。
秦岭山脉自然风光秀丽,春天百花盛开,繁香满野,令人陶醉;夏天树木郁郁葱葱,气候适宜,凉爽惬意;秋天野果累累,摘之可食;冬天白雪皑皑,静谧无边。可以说秦岭就是一个世外桃源,是古今文人雅士的向往之地,诗人骚客的吟诵之地,更是隐士们的心灵归宿之地。他们在这里或精心修炼,明理悟道,成为一代大师;或潜心修行,等待时机,有朝一日走出秦岭,终成大名,名流百世;或归隐山林,纵情山水,释放自我,悠然自得。王维留下了“君言不得意,归卧南山陲”的佳句。
秦岭作为一系列山脉的组成,除了它的自然美景之外,最让人高山仰止的还是它源远流长的隐士文化。从某种意义上说,秦岭是中国传统隐士文化的标志,也是传统归隐文化的发祥地。古人云:“自古神仙出终南”,这句话虽有夸张,但从一个方面说明了古代隐士与秦岭的不解之缘。名人志士、文人雅客经由终南山或隐或仕,使终南山隐士文化大放光彩。姜子牙入朝前就在秦岭终南山下蟠溪谷中隐居,他用无钩之钓,引起周文王的注意,后以八十高龄出山,辅佐武王伐纣,建功立业,分封诸神,这才有了众神仙的说法。唐朝进士卢藏用曾隐居在终南山以扩大影响,后来终于做了高官,因此留下了“终南捷径”的千古之说。
隐士就是潜居避世之人,他们多隐居于山林、草野,都是以不求闻达、不入仕途为主要特征。隐士也被称为“处士”、“高士”。古时称没有做官而家居的士人叫“处士”,就如同没有出嫁的姑娘称处女一样,给人以高尚、圣洁的感觉,所以隐士又有“高士”之称。隐士代表了中国最古老的价值观,他们寻遁于山野林谷中,寻找天人合一、永恒固定的规律,专心于个人修为,达到修心养身的目的。
隐逸之风是中华民族传统的文化心理结构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先秦诸子的思想中,就已出现了这种趋势。孔子曾说“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孟子也说“邦有道则仕,帮无道则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庄子更主张逍遥于天地之间,走隐居遗世的道路。《新唐书·隐逸传》将古代的隐士分为三等:上等隐士“身藏而德不晦”,虽身居草野,却声名远扬,就连九五之尊的皇帝也去聘请他们辅佐国政;第二等隐者则怀抱经纶之志而无由施展,志行高洁而不同流合污;最下等的隐者,自认其才不能为时所用,故视隐居山林为赏心乐事[11]。
国学大师南怀瑾认为:“中国几千年影响最大的是什么人?不是孔孟,也不是老庄,是隐士。”[12]在历史发展的漫漫长河中,中国隐士创造出了世界上独特、个性、多样的隐士文化,他们是中国传统文化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而秦岭终南山隐士及其形成的隐士文化更是中国隐士文化的代表。
八、秦岭是中国龙脉
秦岭是中国地理意义上的龙脉。秦岭横亘于中国中部,呈东西走向,绵延1 000多公里,犹如舞动在中华大地上的一条巨龙,奠定了中国大陆的自然环境格局。从自然地理角度来看,第一,秦岭是北亚热带和暖温带的分界线。南方温暖湿润的气流在这里缓慢上升,形成降雨;陡峭的北坡则使每年南下的寒流在此止步。秦岭以南属亚热带湿润气候,以北属暖温带湿润、半湿润气候。第二,秦岭是长江、黄河两大水系的分水岭。秦岭北麓的水,汇聚成河,注入黄河,而秦岭南麓的水则流淌成江,注入长江。第三,秦岭本身就是中国最为丰富的生物基因库,同时也是南北动植物区系的分界线。秦岭北麓的动物多为北方物种,而南麓多为南方物种。两类截然不同的动物在一座山交会、融合,使秦岭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动物乐园。总之,秦岭作为中国地理南北分界线[13],毫无疑问是中国最为重要的生态安全屏障和地理意义上的龙脉。
秦岭是历史文化意义上的龙脉。回望历史,我们还会惊奇地发现,秦岭北麓不仅孕育了中国远古文明,而且完成了远古人类百万年历史演进,还是中国古代历史前半部的中心舞台。从蓝田猿人到半坡氏族,从旧石器时代到新石器时代,从野蛮时代到文明时代,迸发出华夏文明的曙光。这里见证了农耕文明的衍生,见证了周秦汉唐历史的辉煌,留下了王朝强弱易势、民族盛衰演变的斑斑陈迹。距今5 000年前,炎帝和黄帝在秦岭北麓的关中平原,带领先民,披荆斩棘,筚路蓝缕,创造了中国史前文明,“炎黄子孙”成为中华儿女的同名词。距今3 000多年前,周人创造的“礼乐文明”,不仅构建了西周文化的基本框架,而且奠定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基石,由此中国被誉为“礼仪之邦”。从前230到前221年,秦王嬴政横扫六合、一统天下,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多民族的中央集权制国家。从此,秦人、秦国、秦王朝名扬四海。秦岭南麓的汉水、汉中成就了刘邦的汉王、汉政权,终使汉语、汉字、汉学成为后世中华文化的新标帜;汉武帝时期,实行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使儒家思想成为后世统治思想。李唐王朝全面开创了中国历史上封建社会的黄金盛世……毫无疑问,秦岭是承载着中华传统历史与文化内涵的龙脉。
秦岭,这样一座山,牵引着把一个文明古国历史发展的脉络,左右着一个文明古国未来发展的趋向,令人惊叹,令人神往!深刻领悟秦岭,就是领悟中国灿烂悠久的历史文明;感悟秦岭文化,就是感悟秦岭这座龙脉所蕴含的文化真谛!
九、结语
总之,秦岭为人类智慧活动提供了平台,人类智慧活动为秦岭增添了风采,秦岭与人类互为辉映,人类与秦岭相得益彰。我们相信,秦岭会以其独特的自然景观走向世界,再放异彩!今天,人类的智慧活动也会使秦岭更加绚丽,更加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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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 Zheng-qi
(Center of Chang’an History and Culture, Xi’an University, Xi’an 710065, Shaanxi, China)
Abstract:Qinling mountains set up a natural platform for the ancient human intelligence activities. From ancient society to civilization age, the ancient Chinese people had endured the great hardships in pioneer work and overcame all obstacles to promote the social progress, leaving many historical monuments. The mountains and rivers in Qinling area had built an ideal platform for the generals of past dynasties who wanted to make achievements. From JIANG Zi-ya fishing by Pan river at the north foot of Qinling mountains to LU Zang-yong secluding in Zhongnan mountain, “Zhongnan shortcut” was widely praised and Qinling mountains become the pathway for hermits gaining the official position. Qinling area was also the place where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gestated and transmitted and gained the reputation “the establishment of Confucianism, the generation of Daoism and the integration of Buddhism”. Besides, Qinling mountains as the geographical dividing line of the south and north China, was not only the site of geographical lifeline, but also the real site of cultural lifeline.
Key words:Qinling mountains; Chang’an; emperor; Confucianism; Buddism; Taoism; “Zhongnan shortcut”
中图分类号:K928.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1-6248(2015)04-0013-07
作者简介:陈正奇(1955-),男,陕西西安人,教授。
收稿日期:2015-05-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