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时光,一个人的千年美丽
2015-12-26清忽轻兮
◎清忽轻兮
微凉时光,一个人的千年美丽
◎清忽轻兮
她说,我站在来时的路上,望不见归途
“恩禾,他又打你了,你为什么不离开他?”我看着恩禾满身的伤口心疼地问她。
“这是我和我妈欠他的。”恩禾淡淡地应着,淡漠的口吻让我听不出她话中的悲伤。
迷离的灯光下,我看到恩禾静静地蜷缩在角落,脸上的表情倔强而淡漠,那双原本美丽而明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深深的疲惫。身上的伤疤触目惊心,那些伤疤在黑夜里肆意招摇,诉说着恩禾破碎的流年和疼痛的青春。我一直都不知道恩禾这个才只有17岁的女孩是用怎样的勇气去承担这些苦痛,作为她最好的朋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她足够多的安慰和温暖,可是比起恩禾所受的苦痛这些都显得如此微茫。
C城坐落在喧嚣世界中的一个安静而平和的角落里,每一个微熏的午后,C城在混合着香樟、万年青与不知名的花树的气味中沉默无言,这里的人们善良、温和,很努力地生活着,幸福而安宁。城市光影交错,每一个人都微不足道地存在于天地之间,恩禾,我,也是这样。不过那时,我们的生活简单而快乐。
和大多数女孩一样,恩禾也有过最灿烂美好的时光。恩禾长得漂亮,为人温和友善,人缘很好,成绩优异,在学校是老师和同学的宠儿。有一个幸福和睦的家庭,爸爸妈妈感情很好。记忆中恩禾总是有着最明媚的笑容,谁都不会想到这样美好的女孩以后的人生中会遭受到难言的苦痛。我想,一定是老天嫉妒人间有这样一个幸福的女孩,命运跟她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恩禾生病,需要输血,血型检查却与爸爸妈妈都不相符。长长的医院走廊里,我看到恩禾的妈妈,那个印象中一直美丽高贵的女人瘫软的身体和恩禾的爸爸瞬间阴沉的脸色。医院的消毒灯睁着渴睡的眼,似乎在嘲笑这个充满虚伪与欺骗的世界。恩禾生命中的所有美好就此终结。那一年,恩禾10岁。
恩禾的青春凉薄而忧伤。恩禾的身世成了恩禾爸爸致命的伤痛,那个一向温文尔雅、宽和仁厚的男人对恩禾越来越冷漠,一开始只是不理不睬,后来渐渐演变为对恩禾的辱骂,他不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对自己的不忠和欺骗,他不能忍受自己替别人养了10年的孩子。他不离婚,只是为了报复。“野种”“贱货”这样的词语经常不堪地附加在恩禾的身上,而恩禾只是默默地承受,替躲在角落里的妈妈擦眼泪。
安宁平和的C城在那个盛夏突然变得尘埃肆虐,污浊肮脏。大街上庸俗的男人们聚集在一起说着低俗的笑话,泼辣的妇女们纠结在一起骂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香樟、万年青散发的气味不再清新,街头巷尾充斥着世俗、腐败的气息。有一些美好的东西开始在岁月的沉淀中悄悄变质。
日光之下,终无鲜事。时间在波澜不惊地向前流走。
恩禾的爸爸开始疯狂地吸烟、喝酒,喝醉之后就大声地咒骂并狠狠地用皮鞭抽打恩禾。恩禾的手臂上也经常有被烟头烫伤的痕迹。那个夏天包括以后的很多个夏天,恩禾的笑容不再明亮,眼角眉梢都写满了深深的疲惫和忧伤。然而,恩禾从来不说什么,默默地承受着伤痛。她的倔强和坚强常常让我想起凌霜花,惊世的绝然和迎风的骄傲,风雪中也要绽放美丽,播洒芬芳。
常常是在深夜,恩禾带着满身的伤来找我,上完药之后就上床睡觉,整个过程不发一言,恩禾躺在床上的时候,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地抱住身体,仿佛只有那样,她才会有一点安全感,而我也只能静静地陪着她。在年华的流转里,我们每个人都只是一粒细小的尘埃,很多事,我们无力去改变。
夜晚的天空星星很多,一点一点在天空闪烁,可是在我看来,每颗星星都流淌着寂寞的光辉。我听到恩禾低低的声音:“萍,你知道吗?我站在来时的路上,望不见归途,这一切像个可怕的梦。”
我不知道恩禾是不是哭了,我只看到恩禾的脸上星光点点,我忽然落下泪来。
恩禾,命运对你如此不公。
她说,生命是一朵花,开到颓糜
恩禾的笑容最近突然变得温暖起来,我知道那笑容是因为一个叫付梓宵的男孩。
那天,恩禾牵着他的手来到我的面前,脸上挂着久违的笑容,指了指身边的男孩:“萍,他是付梓宵,我们认识已经3个月了。”
付梓宵很有礼貌地和我打招呼,眼睛清澈干净,笑容随和大方,是那种很温暖平和的男生。我想或许他能让恩禾快乐一点。
我大声地对他说:“付梓宵,现在我把恩禾交给你,从今以后你要对她好。”
付梓宵点了点头,那一刻阳光温和洒满大地,我似乎在空气中闻到了青春幸福的味道。
那段时间我们3个游走在C城的每一个角落,我们白天翘课去吃烧烤,逛游乐场,疯狂地拍照,恩禾说想要记录下我们的幸福时光。我们晚上去看电影,打游戏,唱歌,唱出了我们的快乐和悲伤。每一寸土地都留下了我们的青春足迹,简单、纯粹、快乐。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那该有多好!
我时常在想,那短暂的日子一定会是恩禾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光。
那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夜晚,我和梓宵送恩禾回家,刚进家门口的时候,就听到恩禾爸爸的谩骂声,恩禾示意我们赶紧离开,话还没说完一个花瓶砸了过来,付梓宵推开恩禾,花瓶砸在了他的头上,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我和恩禾睁大眼睛看着鲜红的血液在他的头上开出妖娆的花。付梓宵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安慰我和恩禾:“我,我没事……”说完晕倒在地上。我看到恩禾难过地流下了眼泪。她抚摸着付梓宵的脸,鲜血沾满了手掌,嘴里不断地说着:“梓宵,对不起,对不起……”
恩禾一直以来的坚强和倔强在那一刻全部崩塌,这个隐忍伤痛的女孩眼泪不断地流,仿佛要流尽所有的悲伤,像一只软弱无助的小猫。我从来没有看到过那样的恩禾。
我们的青春,被漫山的荒草淹没……
付梓宵消失了。
那个跟我们一起去吃烧烤,辣得直掉眼泪却笑得一脸阳光的男孩不见了;那个过马路总会紧紧牵着恩禾手的男孩不见了;那个唱歌总是一脸深情的男孩不见了;那个去看电影总不忘给我们买爆米花、可乐的男孩不见了。付梓宵就那么消失在我们的生命中,仿佛从未涉足我们的世界,以前的一切仿佛一个不真实的梦,付梓宵离开了,梦也就醒了。
恩禾发疯地去寻找付梓宵,她到每一个我们去过的地方,她问每一个认识付梓宵的人,然后他们都迷茫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啊,好像是搬家了吧!”
好像是……搬家了吧!
其实,不是“好像”吧,是“真的”搬走了,“真的”离开了,“真的”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恩禾明亮的笑容再次黯淡下来,她无奈地笑笑:“或许,这也很好吧。”天空低垂,灰色的云朵挤压在一起,叠加在苍白的天幕上,就像恩禾沉重的心事。我看到恩禾落寞的背影在尘埃中变得凄凉而忧伤。恩禾,我多想紧紧地抱着你,给你一点温暖,告诉你没有了梓宵我还一直在你的身边。
恩禾,我多想擦尽你眼中的悲伤,点燃你的笑容,因为你笑的样子是那么的漂亮。
恩禾,我多想帮你找回所有遗失的幸福和快乐,你的青春不应该那样凄凉。
恩禾,你说你的生命是一朵花,开到颓糜,可是恩禾你知道吗?那朵花她活得好骄傲,风霜压不弯她的腰,雨雪中她的头也高昂。
恩禾,我亲爱的女孩,愿你一世安好。
时光微凉,她依然美丽坚强
“他得了肺癌,已经晚期了,因为长期吸烟和酗酒的结果。”恩禾缓缓地说出这些话,淡漠的语调却仍然掩不住悲伤。病历单上“肺癌晚期”4个黑色的大字刺痛了我的眼,张牙舞爪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医院里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病人疼痛的呻吟,以及悲伤的哭声。死神和病魔在这里横行,以一种霸道的姿态掠夺人们的生命。在医院这个不大的空间里演尽了世人的生之微末。
恩禾每天穿梭在医院长长的走廊和病房里,照料那个曾经带给她无数痛楚的男人,无微不至,嘘寒问暖,连医院的护士和医生都忍不住对他说:“先生,你有这样的女儿真是你的福气。”我看到病床上的那个因为病痛的折磨而日益瘦小和苍老的男人脸上的感动和忏悔。
恩禾,你是那么善良的女孩。
那夜风急雨骤,雷电交加,仿佛要将天和地撕裂一般。医院突然发来病危通知,恩禾连外套都来不及穿,急匆匆地一头扎进风雨中。雨,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风,在耳边呼啸。恩禾一路跌跌撞撞赶到医院,当看到床上气息奄奄的男人时她难过地哭出声来。
他紧紧地握着恩禾的手,看着浑身湿透的恩禾,眼里泛着泪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告诉了恩禾一个秘密。原来,当初付梓宵的突然消失不见是因为他的父母被他受伤的事吓坏了,他们不允许付梓宵跟恩禾在一起,并带着付梓宵搬家到别处,孝顺的他甚至来不及和恩禾解释。后来,付梓宵回来找过恩禾和我,可是我们那天都不在,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拜托恩禾的爸爸告诉恩禾他会在H大等她,并且用最真诚的心告诉他,其实恩禾一直很爱他这个不是亲生父亲的父亲,即使他那样对她。
恩禾的爸爸说完这些话后,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愧疚:“恩禾,你……你会恨我吗?”
恩禾紧紧抱着他的身体,轻声地对他说:“如果有来生,请让我做您真正的女儿,我爱你,爸爸。”
恩禾的爸爸脸上挂着安详的笑容,轻轻地闭上了双眼,他的手还紧紧握着恩禾的手。
雨水用它寂寞的腔调在疏离冷漠的城市上空高唱着离歌,大雨滂沱,仿佛想要冲刷尽这个不堪城市的所有悲伤和哀愁。
如果时光还记得,它会告诉你我们经历了怎样的喧嚣和纷繁的青春,然而再也回不去的光阴,全被封印在17岁的尾巴上。岁月无法为你伸出一只手,抓住过往的云。只有经历了青春的巅簸之后,才会懂得成长的疼痛。那些男孩,那些女孩的脸在时光的沙漏里成为我们心头永开不败的花。
我习惯性地打开信箱,恩禾娟秀熟悉的笔迹映入我的眼帘,照片上恩禾的笑容灿若夏花。自从恩禾离开C城以后,我每周都会收到她寄来的信件,我知道恩禾现在过得很好,白天依旧努力地学习,晚上就到外面做做兼职,和妈妈住在一起,生活简单而充实。
我抬头,看到湛蓝的天际开满了灿烂的花,写满了青春的童话。
时光微凉,而我亲爱的女孩依旧美丽坚强。
我看到照片背后的字,开心地笑了。
“萍,我和梓宵在H大等你。”
编辑/丁俊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