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

吕爱军

（一）

办公室里，我经常听到教师与学生谈心。一位教师对学生说：“你这次考得很好，已进入了年级前二十名，这与你学习勤奋刻苦是分不开的，希望你不要松懈，要坚持下去，争取顺利地考入一中。”另一位教师对学生说：“你的学习成绩不够理想，但你的篮球打得很棒，你要加强训练，争取凭借自己的特长进入重点高中。”事后，我了解了几个学生的感受。他们有的说：“我好像突然遭遇了当头冷水，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有的说：“我知道老师是为了我好，可总觉得她根本不懂我，也不理解我。”

从现实来看，教师的话并没有错，因为中考是一道分水岭，走进重点高中，就等于一脚跨进了大学的校门。进一步想，就很容易发现问题了：学生是有血有肉的人，教师却无视他们的存在，看不见他们的本真，看见的只是他们的功能与价值，这是为学生好吗？

学生考试、打篮球的种种体验与满足的表情，彰显着生命的个体存在感；教师单从功能与价值去衡量、定义学生，学生必然被“物化”。学生的个体存在不被重视，即使教师为他倾注了一切，学生也不会感受到爱。因为师生根本不在一个空间，所以教师听不到学生兴奋而急促的呼吸，看不到他满足的表情，感受不到他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快乐情绪，更不可能奢望和他一起分享成功的喜悦了。

教师从“实用”价值观出发，为学生规划成长的路径，一旦发现学生“跑偏”，就会沮丧焦虑，就会利用或硬或软的手段加以“修理”，迫使学生按照自己的理解和想象去表现，去努力。有哲人言：“成为你自己，而不是别人眼中正确的你，生命才真的有意义。”有的教师也许会说“我这样做，都是为了学生好。”但试想一下，如果教师自己整天被别人这样看待，这样要求，自己的成长别人说了算，还会有快乐可言吗？

学生不是从自己的体验出发去获得成长，而是被功能与价值以及教师的规划所左右。于是，他一路成长，一路恐惧。上小学时恐惧不听话就麻烦了，上初中时恐惧考不上重点高中就没有希望了，上高中时恐惧考不上大学就没有前途了。慢慢地，学生就迷失了自我，迷失了方向。真的不敢想象，如果学生真的看不出什么：“功能”和“价值”，他将如何面对自己？

亲爱的教师，停下脚步想一想，如果剥离学生的功能和价值，他们是谁？我们所给予的一切是学生真正想要的，还是被恐惧驱使追求的？撕掉学生外在的“标签”，你是否还能真切感受到学生的存在呢？

看见，就是感受学生的存在与本真，帮助他们“认识你自己”。

（二）

妻子在楼顶种了几株黄瓜，我每天都去给它们浇水。看见瓜苗一天天长大，沿着竹竿慢慢地攀爬，我心里真是高兴。我发现靠近叶柄的地方长着细长的触须，当触须遇到竹竿的时候，就会牢牢地缠绕，瓜蔓凭借触须不断向上攀爬。我试着拉了一下触须，感到不仅有弹性，还很有力。而没有遇到竹竿的触须，就慢慢地干枯蔫掉了。再发现这样的触须后，我就会把它轻轻地绕到竹竿上，不几天，它就牢牢缠住竹竿了。

学生的成长何尝不是如此呢？原本，学生有许许多多好的品质，如单纯率真、热爱生命、有好奇心、想象力丰富等，就如黄瓜的一根根触须。但是，在教师这样“标准”、那样“规范”的要求之下，学生只能循规蹈矩、亦步亦趋，否则就会成为“另类”“刺头”，饱受打击，最终不得不顺从于教师的要求。渐渐地，流水线上的产品，规格一致；成了被人任意操纵的木偶，呆头呆脑。而他们身上原有的好品质也会渐行渐远，进而无影无踪。如，低年级的课堂上，学生思维活跃，总喜欢问“为什么”，常常异想天开，教室里充满着快活的空气；到了高年级、中学，学生开始沉默寡言，“唯马首是瞻”，教室里就出现了“万马齐喑”的局面。

德国教育思想家福禄培尔在教育名著《人的教育》里，将儿童比作“葡萄藤”，将教师比作“园丁”，认为给葡萄藤带来葡萄的不是“园丁”，而是葡萄藤本身。他说：“为进一步接受大自然的教训，葡萄藤应当被修剪。但修剪本身不会给葡萄藤带来葡萄，相反的，不管出自多么良好的意图，如果园丁在工作中不是十分耐心地、小心地顺应植物本性的话，葡萄藤可能由于修剪而被彻底毁灭，至少它的肥力和结果能力被破坏。”

学生不是一张“白纸”，教师不能随心所欲，任意涂抹；他们是一棵“瓜苗”，需要顺其自然，遵循生长规律。面对瓜苗，我们给它提供生长的条件，如适合的土壤，充足的光线和水分，竖根竹竿、搭个架子等。给予瓜苗生长所需要的，它的基因图谱就能舒展开来，慢慢地生根长大、开枝散叶、开花结果。面对学生，教师需要为他们提供一个健康和谐的环境和自由成长的平台，至于学生唱什么歌，跳什么舞，绘什么画，向哪方面发展，还是让他们自己说了算吧；而学生愿意长成无名的一棵草，愿意长成美丽的一朵花，还是愿意长成一棵参天的树，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教师要设法留住学生的那些好品质，它们是学生一生的财富，切不可因过分“修剪”而遭到破坏乃至毁灭。

看见，就是呵护学生的好品质，引导他们各美其美，各乐其乐。

（三）

在日常教学中，教师常常这样对学生说：“你的英语成绩还不够理想，要努力，千万别落下。”“你数学学得不错，只是计算速度有些慢，今后要加强练习。”“学习千万不要偏科，要争取科科优秀。”“如果你的生物和其他学科一样优秀就好了。”……教师似乎都有一条不成文的定律：寻找发现学生的“短板”，然后补齐他的“短板”。教师注意的是学生考试成绩较差的学科，不是他最擅长的学科，而且都会集中力量解决问题，而不是发现并发挥优势。人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如果能改正一个学生的缺点，他就会变得更好更完美。这不禁让我想起《哈佛家训》里一则让兔子游泳的寓言：

小兔子是奔跑冠军，可是不会游泳。有人认为这是小兔子的弱点。于是，小兔子的父母和教师就强制他去学游泳。结果小兔子耗费了大半生的时间也没学会。兔子不仅很疑惑，而且非常痛苦，就差点“想自杀”了。

其实谁都知道，兔子是为奔跑而生的，不是条一天到晚游泳的鱼。 如果一定要让猴子唱歌，一定要让鹦鹉举重，这不仅是残忍的，也是愚蠢的。应该有一个地方，让小兔子跑个痛快。所以，学校应该有一个地方，让学生“展其才，显其能”。

不是所有的河流都流向大海。教师要不断地发现、激发、释放、强化和提升学生的优势与潜能，并为他创造一个适合成长的空间。反之，如果用“完人”“全知全能”的标准去要求学生，他们就会个个“摔”得体无完肤。不是所有的花儿都在春天开放，但只要是一朵花，它总有盛开的一天，而且最后开的花与最早开的花一样美丽。由于学生的文化背景、成长环境和性格思想等存在差异，学生不可能同步而行，有的走得快，初露锋芒；有的走得慢，大器晚成。面对学生，教师最需要的是耐心和坚持，要静静地等待花开，而绝不可“拔苗助长”。

所以，教师应该看见学生的差异，尊重学生的差异。教师要做学生的“重要他人”，为不同的学生提供不同的工具、不同的方法和不同的路径，让他们借教师之力走好自己的人生之路。

看见，就是理解差异，发现学生的“长板”，并帮助他们不断超越。

（作者单位：日照市外国语学校 山东日照 276826）

责任编辑 余志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