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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系青铜器发展的社会背景及特征性研究

2015-12-25裴书研陈昱洁

关键词:铜器青铜器楚国

裴书研,陈昱洁

(1.西北大学 文化遗产学院,陕西西安 710069;2.秦始皇帝陵博物院,陕西西安 710600)

楚系青铜器是继商系、周系铜器之后,又一类具有明显文化特征和地域特点的铜器,因此成为青铜器研究中的一个重要对象。但到目前,学界的相关研究仍相对薄弱。楚系青铜器不仅指楚国、楚民族之物,还包括那些臣服于楚国的小国,以及虽不附属于楚国,但其文化同属于楚文化圈的诸侯国之物,如蔡器、徐器、黄器、曾器等诸侯国铜器。虽然在这些铜器铭文中明确标记国别或族属,但蕴含了明显的楚文化特征,反映出了楚文化所具有的重要因素,故学界通常将这类具有楚文化特征的铜器,统称为楚系青铜器。

自北宋金石学的开创至清、民国时,金石学家对青铜器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殷商、西周之器,对东周铜器少有涉及。楚系铜器作为东周铜器的重要组成部分,亦无专门性的探讨,研究的重点是对器形、时代与铭文等的解读。可见,金石学对于楚系铜器的概念尚未构建。新中国成立后,随着考古事业的蓬勃发展,江汉流域的考古工作收获颇丰,人们对江汉地区土生土长的原始文化的认识逐步走向明晰。在先秦楚文化背景下产生出的青铜器,以其造型独特、工艺繁复跃然而立,为世人所惊叹。以往学界对于楚文化范围内青铜器的研究,多偏于墓葬中铜器年代的推断,或对器物进行整理分类,而对产生这种独特铸造工艺的文化因素、社会背景等未曾深入分析。本文拟在对楚系青铜礼容器进行综合整理研究的基础上,由考察社会背景入手,通过对器形、纹饰的探讨,来明确楚系铜器的特征。

一、楚系青铜器发展的社会背景

楚国史代表了我国青铜时代一个地区的青铜文化史,也可以说代表了南部中国的青铜时代发展史。因此了解楚系青铜器发展巅峰的社会背景及原因,是探讨楚系铜器独特性成因的前提。据《史记》卷四十《楚世家》载:“楚之先祖出自帝颛顼高阳。高阳者,黄帝之孙,昌意之子也。高阳生称,称生卷章,卷章生重黎。……帝乃以庚寅日诛重黎,而以其弟吴回为重黎后,复居火正。”[1](P1689)楚的先祖高阳乃是黄帝之孙,昌意之子。高阳的重孙重黎便是帝喾的臣子,重黎因未能肃清内乱而被帝喾杀害,其位由其弟吴回接替。“吴回生陆终,陆终生子六……六曰季连,芈姓,楚其后也。”[1](P1690)吴回子陆终,其六子季连即是楚国王族的祖先。“周文王时,季连之苗裔曰鬻熊,鬻熊子事文王,蚤卒。其子曰熊丽。熊丽生熊狂,熊狂生熊绎。熊绎当周成王之时……而封熊绎於楚蛮封以子男之田,姓芈氏,居丹阳。楚子熊绎与鲁公伯禽……俱事成王。”[1](P1691-1692)季连的后人鬻熊是周文王的老师,其曾孙熊绎,当成王时,封为楚子,居于丹阳。周原甲骨文中有“楚子来告”[2]的记载,据此楚立国之时大致为商末周初。《左传·昭公十二年》载:“昔我先王熊绎辟在荆山,筚路蓝缕以处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3](P1339)由此可见,楚受封之初,生产力低下,社会形态较为原始。由于那时楚国处在中原姬周文明的影响下发展,地域狭小局促,文化受到周人的限制。故楚地范围内的青铜器与中原相近,尚未形成独特的造型和纹饰风格。

西周王朝唯恐楚国崛起,便在汉东和汉北分封了一些姬姓诸侯,令其镇守南土,用以封锁、压制楚国势力,是为“汉阳诸姬”。这些诸侯国包括:曾、唐、赖(随州);沈(阜阳);贰、轸(京山);道(确山);柏(西平);息(息县);申(阳东);吕(南阳);陈(淮阳);蔡(上蔡)后迁至州来(寿县);鲁(山东西南)等。在西周时期的“汉阳诸姬”之中,曾国是实力最强的一个,在湖北随州、京山、枣阳以及河南新野等地,出土的大量西周时期的曾国铜器,从数量和质量上看,均超越当时的楚国。由此可见,直到春秋早期,楚国青铜器在冶铸工艺、纹饰雕刻等方面还较为落后。因此可以说,直至这一阶段,铜器铸造的最高工艺实际上并不属于楚国。

平王东迁之后,周室的政治控制力和军事实力逐步衰微,而此时楚国势力得到了充分的发展。楚庄王时征兵北上,一夺晋国的霸主地位。楚武王即位后,更欲扩张势力,“辟在荆山”已无法束缚楚人的发展,周天子用以封锁楚国的“汉阳诸姬”也丧失了作用。正如《左传·僖公二十八年》所言:“汉阳诸姬,楚实尽之。”[3](P459)自楚文王之后,楚国就屡次出兵征战,并由丹阳迁都至郢(湖北江陵纪南城),史称“纪郢”。在此期间,周人用以镇守南疆的姬姓诸侯国如息、申等均被楚国征服或消灭,随着势力的不断扩张,楚国成为南方地区的强国。而此时,“曾国”仍是楚国东进的主要障碍。楚成王三十二年(前640年),曾国被楚击败而成为楚国的附庸,至战国中后期终被楚所灭。楚国吞并了江汉、淮河中上游地区的数十国,合并政权之多,文化交融之杂,在历史上是罕见的。独具特色的楚文明,便是这种多地区文化、各族文明融合后的产物。造型华丽、工艺精湛的曾国青铜器,是春秋时期楚国青铜发展的核心和关键。楚系青铜器的形成,便是在周文化的基础上,融合并吸取了周王室同姓、异姓等南疆各封国,以及其他诸侯国的先进文化,再加以创新而成的精粹。

此外,商周时期的长江中下游地区,被开采利用的矿产资源已比较丰富。目前发掘出不少铜矿遗址,如安徽繁昌、铜陵等地的皖南古铜矿遗址等;还发掘出大量的冶铜遗址,如湖北阳新港下遗址、湖北大冶铜绿山遗址、湖南麻阳遗址、江西瑞昌铜岭遗址等。春秋中期前后,楚人将长江中下游地区的大部分铜矿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拥有了丰富的铜矿资源,采矿业得到了充分的发展,为楚国的壮大提供了坚实的基础,也为青铜器铸造工艺走向细密、精湛和独特创造了可靠条件。

二、关于楚系青铜器独特器形的讨论

1978年3月始,考古工作者在湖北随州发掘曾侯乙墓,随后出土了一套盘和尊的组合青铜器(尊图1、盘图2)。同年,出土于淅川下寺楚墓M1中的铜盏(M1:44)、M2中的铜鼎(M2:55图3)、铜禁(M2:65图4),是目前为止所发现铸造工艺最精湛的一类器物,也是楚系青铜器中特征性最为明显的代表,堪称春秋战国时期青铜器的巅峰之作。

淅川下寺M1中铜盏的耳、足、盖上均有手工捏制的痕迹,可以看到明显的削刮修正,从外形上略有差异。M2中的铜禁,是继宝鸡斗鸡台发现的两件铜禁之后的第三件青铜禁,时代虽晚,但制作工艺有了质的飞跃,是前两件西周铜禁所无法相比的。M2中铜禁的总体结构非常复杂,为一次浇铸成型,禁面和两侧的云纹造型,使用蜡模24块,其中近方形的16块,斜角形的8块,每块蜡模包括表面花纹层,中间卷曲铜梗层和框架层[4]。整体上看,镂空处排列规整,有强烈的穿透感官,工艺精湛的程度,皆可称一时之最。曾侯乙墓中盘尊出土时,尊立于盘正中,两件器物造型风格一致,为共同铸造的组合器。细密繁缛的镂空铸造工艺,装饰于器物的口沿。此器“表层纹饰不同于其他青铜器,上连续的镂空花纹,它们互不接续,彼此独立,全靠内层铜梗支承”[5]。学界对于这种浮雕、镂雕的铸造工艺颇有争议,总体可归结为范铸法和失蜡法两种观点。

淅川下寺M2出土的青铜器,部分学者认为是中国青铜器中首次使用了失蜡法工艺的器物,但也存在诸多疑点。截至目前,在全国范围内,均未发现西周时期使用失蜡法工艺铸造的器物,而淅川下寺楚墓中失蜡法器物的铸造工艺已较为成熟。这种直接成熟化了的铸造工艺技术,令人难以置信,也不符合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因此,便有学者提出了外来说。虽无定论,但淅川下寺、曾候乙墓青铜器的铸造工艺水平之高,复杂程度之深,无疑将中国青铜器铸造水平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因此,我们不去论及淅川下寺M2、曾侯乙墓的铜器铸造工艺是否运用了失蜡法,单就楚系青铜器中这种独特器形的出现而言,与楚国发展的历史背景是息息相关的,是楚国经过多文化融合后的特殊产物,也使得楚系青铜器中工艺精湛的镂空铜器成为了中国青铜史上最高工艺水平的代表。

图1 器物图

三、关于楚系铜器纹饰与铸造工艺的讨论

青铜纹饰是先秦时期人们对美认知的表现。楚系青铜细密规整纹饰的大量出现,既是楚文化大融合后的产物,也是楚人审美观念转变的有力证据。楚系铜器纹饰虽与中原地区较为相近,但同类纹饰的表现形式仍有所不同,独有的虺龙纹,与西周青铜纹饰的演变有着重要的关系。周人礼制中的“质朴之说”为学界所认可,这种质朴特质在青铜器上的表现,除器物造型逐步简化外,更多的是青铜纹饰向几何化转变。西周中期始,商人繁复的动物纹饰逐渐退化,转而被简洁明了、排列规整的几何纹饰所取代。繁缛的楚系青铜器纹饰是在周人基础之上创新和改造而来,纹饰布局上依从了周人的规矩排列,而纹样上却使用了新的图案,且工艺水平要高于西周及同时期的其他各地,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纹饰风格。

楚系铜器中普遍运用的蟠螭纹和蟠虺纹,即在同一花纹单位内,以二方连续的条状或四方连续的网状饰于器体上。这类纹饰的起源虽并非楚人所创,但在楚系铜器中频繁出现,这当与楚人擅用的印模法的广泛应用有密切关系。印模的纹样制法,在春秋中期后迅速流行开来,同样受到了西周纹饰变革的影响,是由周人简单规律的几何纹饰的基础上演化而来的。从器物整体上看,这种纹饰虽单一繁密,却丝毫不乱而更显繁缛富丽。

除此之外,楚系青铜器中常运用镶嵌和铸镶的纹样,常见的有以云龙纹装饰器物的腹部及盖,此类纹饰色彩明艳,极为精美。这种纹饰的铸造更为复杂,在青铜器表面镶嵌红铜,以此种工艺方式来对纹饰作独特的表现。这种纹样实际是西周变形龙纹的一种,大致还保留有龙形,有的却已基本简化为几何勾连状的线条。因红铜的熔点高于青铜,故铸造红铜纹饰时,熔铸的温度较高,对熔铸的工具及红铜花纹的陶范等要求也就更高。学界对其制法的观点较为统一,多认为是预先铸好红铜花纹,再将其嵌入器体范的适当部位,然后浇铸成为一体。也有观点认为,在青铜器上镶铸红铜,应在商代就已经出现,春秋战国时期的楚器,是在商人已有铸造技术基础之上的创新之物,将这一传统工艺发展得更加成熟了。

四、结 语

楚系青铜器是三代青铜器中非常重要的部分。春秋早期的楚国铜器从本质上来说并未脱离西周的模式,至春秋中晚期以后才形成了自身较为独特的形制及纹饰。进入战国以后,坚实的物质基础为楚国创造出有别于他国的地域文化提供了可能。楚器的特有器形超越了同期其他各地区,铸造技术达到了巅峰,“不仅影响了周边的巴蜀、百越,同时也影响了周边的中原青铜文化。”[6](卷十,P29)通过对楚系青铜器的独特性成因和特殊的工艺制法的研究,可以更为具体地辨析楚系铜器与中原、渭河地区铜器的器形与制法上的差异,进而更为完整、准确地阐述楚系青铜器铸造工艺的独特性与先进性。

[1]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9.

[2]唐嘉弘.试谈周王和楚君的关系——读周原甲骨“楚子来告”札记[J].文物,1985,(7).

[3]杨伯峻.春秋左传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1.

[4]赵世纲.春秋时期失蜡法铸造工艺问题探讨[J].中原文物,2006,(6).

[5]华觉明.曾侯乙墓青铜器群的铸焊技术和失蜡法[J].文物,1979,(7).

[6]中国青铜器全集编辑委员会编.中国青铜器全集[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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