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墙倒塌后原东德体育的转型过程

米歇尔·巴苏 （德），朱璟华 译，管文龙 校

德国体育的变迁与发展史是一个相对较新的研究领域。实际上，关于冷战结束后德国体育社团或者协会变迁的体育历史学研究确实不多，仅有一篇是关于德意志民主共和国（东德）中央体育协会（DTSB）【注1】的论文[1]。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论文是关于体育训练，以及概括柏林墙倒塌后东德体育协会转型为西德同类型机构时急剧变化的编年史实[1-5]。这些均是前波兹坦大学体育当代史研究所的研究成果，但是如今此机构已不复存在。所有该领域的研究现在都由柏林的德国体育史中心（ZdS）承担。最近的体育转型过程研究是关于图灵根地区的相关研究，且即将出版。波兹坦大学体育教学研究所也注重自1989/1990年度开始的德国体育俱乐部的发展所推动的城市体育发展。

在这个研究框架下，关注的问题是：东德体育机构在特别注重高水平体育运动的情况下给只想通过体育运动自娱自乐的民众造成了多大程度的困难。有趣的是，在德国，原西德的各州参与体育协会的民众人数依然要远多于原东德各州。我们的目标之一就是服务于体育领域政策制定者，提供一些其日常工作的建议等。

当把政治和社会变迁作为德国和平革命的结果时，历史学家通常会通过两种方式处理问题：一个跟过渡的时间有关，另一个跟直接的转型过程有关。前者指的是从混乱的1989年11月9日到重新建立统一的1990年10月3日的这个时段。后者为柏林墙倒塌和体育组织及社团所面对的所有结构性变化与障碍的具体状况。实际上，转型时期难以简单地定义。一方面，在东德，军队或者由国家掌控的所谓的国有企业资助体育俱乐部是很常见的。绝大多数这样的企业在柏林墙倒塌后迅速破产。另一方面，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许多新的体育俱乐部【注2】成立，这也预示着转型期的具体进程依然在进行中。

在1989/1990年间这一转型时期，需要注意到各种不同的转变方式。最重要的便是自由、民主和统一的转变过程。这些过程影响并且部分地相互重叠。1989年11月9日柏林墙的倒塌是自由最为重要的象征。

在这一天以前，想要离开东德是非法和危险的。尽管如此，也阻挡不了很多人尝试从东德潜逃，这些人被称之为“共和国的叛徒”。所以在1989年和平革命期间，德国内部国界障碍解除后，对“自由迁徙”的向往成为了绝大多数人的核心目标。一直到同年的初夏，大量的人群才得以分别途经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或波兰离开东德。匈牙利是第一个开放边界的国家。柏林墙倒塌后，东欧的所有人才能享受到合法迁徙的自由。

迁徙的自由也最终在体育领域得以实现。多年的分裂以后，西德的体育俱乐部再次与东德的商业运营公司在政府干预之外开展合作。从1989年11月17日起，德意志民主共和国体育协会和他们相对应的西德竞争对手“德国体育联盟”共同确立了官方的（体育）自由化进程。结果这两个组织之间第一批不同体育项目的互动迅速出现和发展，这样的互动从1989年秋冬的几百次迅速发展成次年的五千多次。

当1989年秋，东德民众要求自决权时，民众抗议开始出现。同年11月，成百上千的人走上街头投入到抗议活动之中。在莱比锡发起的“星期一示威”运动迅速席卷全国。而且，在此期间，主张公民权利的激进分子成立了反对党，例如，“新会议”党就是一个重要的抗议群众机构。这些机构的许多会议就在教堂举行。

虽然有些延迟，但在体育领域，相应的现象也开始出现。在柏林墙倒塌后专业体育俱乐部与地区代表之间的开放式辩论迅速开启。旧的体育制度受到挑战，不断的政治变迁又导致对于新的体育制度进行更多的批判。由于原东德的体育制度始终是国家主导，所以导致了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政治家可以凭借个人来干预体育实务，尤其是足球。这个现象在变革时期首次被公开批评[7]。

目前为止，足球这个在变迁阶段首当其冲的项目已经有很多的研究，但并不全面。1989年的政治改革进程使东德15个州足球协会产生自发的变革效应。这首先是由前马格德堡1.FC俱乐部首席守门员Hans Georg Moldenhauer倡议的。他提出了“马格德堡文件”，其中包含了10项足球变革策略。

Moldenhauer曾是DFV（东德足球协会）旗下协会的一名负责人。这样的经历使他深刻认识到必须要确保将来的改革在进行时完全免受“旧思维模式”的干扰。

最终，正如同大政治潮流下，只有自由选举才能够产生新的权力平衡一般。1990年3月31日，距离第一次自由政治选举只有13天之际，在东德的施特劳斯堡/勃兰登堡（邻近柏林），足球协会联盟大会召开。这次选举以143票赞成对115票反对选出Moldenhauer先生担任新的东德体育协会主席。在他的领导下，德国足球重新走向统一。

值得注意的是，不仅是足球，其他运动项目及其协会也发生了相应的变革。这些项目包括游泳、田径等。有很多过去被限制的体育项目现在有机会第一次建立起自己的机构。一位西德足球杂志的体育记者Karl-Heinz Heiman独家报道了这一自我民主化的过程。他和其他很多人一样，对这些所发生的事情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开放式的讨论现在成为可能。在自由选举的当天，在足球界，马格德堡1.FC俱乐部的前教练 Heinz Krügel利用这个机会批评了过去政府对体育的干预。在20世纪70年代，因为被控在国际比赛中跟西方的同行有过接触，而且他拒绝与东德情报部门即所谓的国家安全部进行任何合作，Krügel失去了俱乐部教练的工作。仅在几周前，3名隶属德累斯顿发电机足球俱乐部的球员（Peter Kotte、Gerd Weber和Matthias Müller）被重新恢复了名誉。他们在20世纪80年代因为试图逃离这个国家而被投入监狱，这使得他们很早地结束了自己的职业生涯。这些关于公开批评和公共性的名誉恢复事件反映了这些幸存者的愿望，从而产生了随后而来直到今天的这一阶段。

1990年3月18 日被称为“德国联盟”的选举胜利日，这一历史变革为德国迅速统一铺平了道路。

1990年夏，东、西德各州的经济和货币统一是德国律法和谐的基础。同时，社会结构与组织机构的转型是十分必要的。长期的公民权利运动导致了这一现象的出现。

建立自由且自主的协会的权利来源于德国民法的要求。每个人都要牢记这些（自由结社权）在东德是被明确禁止的。这不仅包括体育协会而且也涵盖其他任何类型的机构，例如文化或宗教组织。这些都是从被称为“统一法”的颁布后开始的。结果，大量的新机构成立了。这也包括许多体育俱乐部。

对于德国而言这些发展是决定性的，因为从现在开始民众可以在他们的俱乐部里面自由的聚会了，这在国家独裁时期是不可能的[8]。尽管如此，转型的过程依然十分艰难，尤其是对东德的体育协会、体育俱乐部和公务资助的公司而言。

这些过程尚不能在所有细节上加以分析。接下来的章节将聚焦于政府资助组织的案例。柏林墙倒塌引发了许多社会经济学领域的根本性变迁。在非常短的时间内，新的“西方”市场概念就必须被接受。前东德政府的资助准则也有许多不同于西方的地方。许多东德的国营公司破产了，这也对那些原先基本上受其资助的东德体育俱乐部产生了不利的影响。例如，前东德运动员转投西方俱乐部的现象这就导致了关于传统的东德俱乐部是该存在还是消失的激烈争论。有个例子可以说明这点，一位来自爱尔福特市的体育官员指出，有超过21位甲级（东德）运动员被财力雄厚的西德体育俱乐部聘用。

这些现象导致了奇怪的情形：一个东德勃兰登堡的足球俱乐部经理向政府提出了至少要提供足球衣和足球给他的俱乐部。1990年2月6日，他的诉求公开发表在了东德足球杂志“新足球周报”上。尽管如此，在1989/1990赛季，许多球队都因为严峻的财务障碍而不得不离开了联赛。在图灵根州的研究揭示了这个事件的全部状况。直到1990年1月仅在苏尔地区就有414家中的24家东德公务资助的公司不得不关闭。这时候的东德包括14个地区，根据这个数据可以得出结论：总而言之，当时有375家体育俱乐部面临了类似的情形。所以为了应对这样的情况，有一个办法是通过提高会员费筹集更多的经费。相比于西德的同行们，东德的会费低的多。

但是另一点需要关注的是，当时正在下降的活跃会员人数。仅仅在图林根州的两个地区，仅3个月内，协会会员人数就减少了4 000人。不过需要注意的是，东德的官方造假的统计会员人数开始大幅度下降。所以更加明确的是，德国官方曾经伪造了比实际更多的会员人数。官方曾经声称有20%的人口加入了体育俱乐部。这说明东德全国体育协会迫使地方俱乐部伪造统计数据。所以在一开始我就引用了“现实和诚信”来说明这些现有的报表上的平衡。

由于过去会员信息是由手写而非计算机录入的，所以对于伪造注册而言是非常难以鉴别的。对于施瓦查SV1883俱乐部的现法人代表Michael Hunger而言，他断言官方声称的会员人数是实际数量的两倍之多。

东德的体育会员人数统计数据需要补充另外的军人俱乐部的会员数据，包括170 000名士兵外加80 000名SV发电机厂成员和约100 000名警察。在铁幕倒掉后，东德体育组织的这些原先只能在纸上推理出来的会员人数数据现在变得公开化了。表1是图灵根州会员人数的情况。

表1 1991年到2014年图灵根州体育的组织化程度Table I Organization Degrees of the Sports in Thuringen in 1991-2014

就如表上所揭示的，在1991年仅有7.5%（而非20%）比例的人口是实际参与体育组织的。

现在的会员人数要比过去的两倍还多。在柏林墙倒掉后，有超过170 000的新会员逐渐地加入到共同的体育团队中去。正如你所能看到的，今天图灵根州约有17%的人口是体育俱乐部的会员。除了这些非常积极的发展以外，东德-西德之间的分隔始终继续存在。

在整个德国，德意志和平体育联盟有2 780万会员（即德国29%的人口是体育协会的会员）。当然西部各州有更多数量的会员 （例如在北威斯特伐利亚州有28%的人口而萨尔兰州有40%的人口），东部联邦的州里面图灵根只达到17%的程度而勃兰登堡地区只有13%的人口。所以即便事实上前东德会员数量增长了，但其依然大幅低于西部地区，这可能是以下这些原因造成的。

第一个假设认为：东部体育设施的大量匮乏是其体育人口追赶西部地区的巨大障碍，且这一障碍影响至今。

在被称为“东部黄金体育计划”的决策中，德意志体育联盟与地方政府联合起来，计算了为了让东部大众体育基础设施达到西方标准所需花费的金额。这笔费用约为248亿德国马克。据估计，现在情况是有所改善了但具体程度尚需每个城市和地方政府进行实地调查。2004年的评估显示东德所有的体育设施中大约有70%需要重新修缮，而西德约有40%需要重新修缮。同时，勃兰登堡地区发起了一个支持体育设施发展的新计划。

即便在柏林墙倒塌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东德过去注重高水平体育（竞技体育）的问题依然影响了现今东德体育机构和地方城市及政府的想法和行为。所以他们对大众体育的支持十分有限。

一位前体育官员最近在一个访谈中揭示了他在柏林墙倒塌以后的经历。他曾已经决定从东德和在汉堡的专业性工作岗位上离开一段时间。在西德，他感到惊奇的事情是在他的体育俱乐部里的6 000名会员中却没有一位是高水平的专业运动员。他们其中有很多人一段时间后回到原东德的俱乐部或者重新建立俱乐部。法尔肯塞TSV在这里是一个积极的例子，在前东德大概有2 500人主动地重新成为体育官员。在柏林墙倒塌以后，她在巴登符腾堡生活和工作，在那里她能够习得至关重要的技能。

在德意志联邦共和国（西德）和德意志民主共和国（东德）的体育组织文化生活上是没有可比性的。在西德，有很多会员并不积极参加体育运动，这种现象比较常见。他们加入一个体育俱乐部的理由也呈现出多样化。体育俱乐部对他们而言是一个与他人进行社交的好机会。在东德，体育协会更注重于赢得锦标赛等各类竞赛。

尽管如此，有一个典型的例外，比如在勃兰登堡联邦州的林登里的社区。这是一个动员40%的人口进入 （体育）机构的社区，而且在2011年赢得了全勃兰登堡州最佳运动员社区奖项。这个案例证明了对于原东德而言同样有很好的机会去动员民众加入社会组织。这依然是一个值得进一步进行的社会调查。

在进行研究中调查不同的东德社区，以试图发现政府体育部门是如何着手去回应社会及政治上的挑战，例如个人主义化和人口统计学上的变迁。这个问题还不一定，如果是肯定的，那么接下来就是如何促进体育机构进行最好的调整。另一个话题是体育机构自身如何改善现有的不利处境。

科隆体育学院教授Christoph Breuer说过，从系统理论的角度而言，社会组织必须持续地适应不断变迁的环境状况从而确保它们的生存。当组织的目标是成长，就会比维持现状有更大的压力。从社会政治学的理论视角而言，产生一批正在壮大的会员群体是非常有价值的。德国足球协会前主席Theo Zwanziger先生曾经说过，俱乐部是“民主的学校”和“整合的引擎”。

实际上很多研究已经证明，在提供公共资源的时候体育具有优先权，这是一个常识。对于整合、咨询和社会化进程以及公共健康和民主而言更是如此。所以可以预计的是，包括在东德和西德，对于全体德国公民而言，现在和将来都会有强大的社会政治利益去维持、促进和进一调查体育协会及其文化背景的发展。

注释：

【注 1】在1989年以前，DTSB是德意志民主共和国（东德）的中央体育协会。

【注 2】这一类社会团体的德语名称是Verein，在德语的语境内，Verein与英语的Club是略有区别的，前者是一种全民皆可参与的基层的体育社团，而后者带有某种精英社团的意味。本文跟随大部分的中文文献中的翻译，将该名词翻译为“俱乐部”。（校者注）。

[1] Einsiedler,Martin.Die deutsche Sporteinheit.Eine Untersuchung der sportpolitischen Transformations-und Vereinigungsprozessein den Jahren[M].Aachen.2011.

[2] Vgl.:Barsuhn,Michael,Braun,Jutta,Teichler,Hans Joachim(Hg.).Die Chronik der Wende und Sporteinheit.Vom Mauerfall bis zum Beitritt der fünf neuen Landessportbünde zum DSB am 15.Dezember 1990[M].Frankfurt am Main,2006.

[3] Braun,Jutta.Sport frei![J].Braun,Jutta;Teichler,Hans-Joachim(Hg.):Sportstadt Berlin im Kalten Krieg.Prestigekämpfe und Systemwettstreit.Berlin,2006,376-415.

[4] Barsuhn,Michael.Tagungsbericht der Erinnerungskonferenz,Die Vereinigung im Sport 1989/90“am 21./22.Oktober 2005 an der Universität Potsdam,gefördert von der Friedrich-Ebert-Stiftung.Bonn Bad Godesberg 2006.

[5] Barsuhn,Michael.Die Wende und Vereinigung im Fuβball 1989/1990[J].Braun;Teichler,Sportstadt,Berlin,S.376-415.

[6] Barsuhn,Michael;Braun,Jutta.Schussfahrt in die Einheit[J].Horch und Guck.Historisch-literarische Zeitschrift des Bürgerkomitees.2005,15Januare.V.3,S.33-39.

[7] Protokoll über die Beratung des gewählten Bezirksvorstandes Erfurt des DTSB der DDR und die Vorsitzenden der Bezirksfachausschüsse am 25.11.1989 in Erfurt,Seite 1.

[8] Die SED hatte mit ihrem faktischen,Vereinsverbot radikal mit einem seit über hundert Jahren verankerten Organisationsprinzip der deutschen Turn-und Sportbewegung gebrochen.Hans

[9] Joachim Teichler.DieSportbeschlü sse des Politbüros[M].Eine Studie zum Verhältnis von SED und Sport miteinem Gesamtverzeichnis und einer Dokumentation ausgewählter Beschlüsse.Köln 2002: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