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不去的路上尽量多走几步
2015-12-24撰文
撰文/唐 云
在回不去的路上尽量多走几步
撰文/唐 云
当一些学者在说着“每个人的家乡都在陷落”的时候,我想的不是家乡的消失,而是家乡的蜕变。当现代化的魅力一再以不可抗拒的形式进入我们的生活并改变我们的家乡时,乡愁式的抒情与感伤,都无法带我们走回原来的故乡。而故乡,让人念想的是那些山川风物、居所陋屋以及亲人的温暖……
当一个民族不得不对现代化以及全球化做出回应的时候,传统的承接就成为一个重要的课题,传统的现代化转换更是一个亟需操作和设计的课题,而与每个人的乡愁相联系的居住传统正在寻求这样一种转换机制。
对于古民居,一直存在着更新与利用的话题,这极为典型地表现出学界对传统的再造与利用的心态。相对于精神传统与非物质文化而言,民居的更新与利用,因显得触手可及而似乎具有极大的可操作性。自1990年代以来,与之相关的各类研究成果层出不穷,主要有以下几条研究路径:一是方法论研究——从建筑学、材料学角度对古民居的更新进行深入研究,并结合各地自然条件与气候条件,提出相应的方法,比如空间格局的改造升级、新材料的应用、危旧建筑的修复等。二是文化学研究——学者们倾向于重新整合古民居功能,使其能够适应现代生活起居,并期望能保留其文化学意义上的“居住”传统,这被界定为“可适应性再利用”。三是价值论研究——专家们希望能够对古民居“重估价值”,一般来说价值的确立依赖历史坐标体系,越是历史久远的建筑越具有价值,这虽然难以概括全部,但似乎已经形成共识。在这样的研究视野中,古民居的价值体系大致可分为实用价值、历史价值、文化价值与审美价值,其中有人类文化学的渗透,也包含哲学本体论的因素。除此三者之外,大量区域性和微观性研究更是数不胜数,以至于这几乎成为一门显学!
对于古民居的态度,无论是理论研究还是更新利用技术研究,都应该确定一个境界性的前提,那就是对其文化意义的认同。
但问题的实质不在于研究的路径,而在于确切的指导意义和实际的可行性问题。大约十年前,我曾经游览长江上游著名的李庄古镇,那是一座十分典型的川南民居群落。抗战时期,当时的中央研究院、同济大学等曾落脚于此,许多专家、名人也在此云集,使默默无闻的小镇声名远播。但由于交通不便、经济相对滞后,几十年来,除了老旧而结实的石板街道依然风貌未变之外,几乎所有的建筑都无一例外地变得颓朽与松散。十年后的2014年,我再度前往探寻时,发现古镇已被包装成了一个旅游景点,但在过度商业化的包装外壳之下,其内在的衰败仍然在继续。虽然许多遗迹被标识出来,但并未见保护性的修复与利用。挂着的简单而粗劣的牌子以及上面真实性可疑的说明文字,令人唏嘘不已。这不得不让人联想到“假古董”盛行的造古之风—一方面,新造的仿古建筑以及拙劣的模仿之作大行其道,另一方面真正具有内涵价值的古民居被遗弃与冷落。这里面到底存在着怎样的文化心态与审美差距?在没有完全理解古镇、古建筑的前提下,“旅游”为何成了地方政府强加给古民居的唯一价值?
在我看来,首先,对于古民居的态度,无论是理论研究还是更新利用技术研究,都应该确定一个境界性的前提,那就是对其文化意义的认同。无论是老生常谈般的“修旧如旧”,还是赋予新的使用功能,在实际操作方面应该都不是问题,关键是要认识到古民居的光彩在于它对自身历史的言说。这种本真的呈现相对于人为的赋予,具有更深的韵味。对古民居的更新操作,应该依赖它自有的逻辑进行,这是基本原则。其次,对古民居的利用,应该是审美的利用超越适应性利用,毕竟现代人的生活已经大大异于先辈。也就是说,古民居早期的居住实用性,只是一个时代的标注,当生活随着时代发生了改变,居住的改变就会不可遏制。因此,经典的古民居在时代进步之时,大多数情况下极有可能成为具有某种哲学价值的审美对象,是一处能够引起人们怀古幽思的居所,是一种能够在意识上引导人们回到历史的触媒,是一条由生活场景进入人类历史的可感性通道。最后,在更新与利用之间,现代人应该从古民居中学会对自然的尊重与理解,学会精湛的工艺技术,学会诚朴的劳动态度和对独创风格的追求,学会与万物共生并提升人类自身的价值……
虽然历史之河不可倒流,回家之路千里万里,但历史主义的诱惑无时不在引诱着人类回到出发的起点,回到每个人的精神故乡。在越来越浮躁的当下这已经成为一个时代的症候了。我们不得不发出这样的感慨:无论时代进步到什么程度,人类文明成果的积累都有着不可取代的价值。古民居作为一个显在的文化符号和传统文化的载体具有无穷的魅力。我们完全可以这样认为,对古民居的更新与利用,正是我们回到故乡的步伐。或许,我们走不回去,但我们可以尽量多走几步!
历史之河不可倒流,回家之路千里万里,但历史主义的诱惑无时不在引诱着人类回到出发的起点,回到每个人的精神故乡。
唐云个人简介
重庆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资深旅游家、摄影家,文化学者、文学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