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造怪诞离奇的《阿凡提》
——节选自《〈阿凡提〉导演札记》
2015-12-24靳夕
文/靳夕
打造怪诞离奇的《阿凡提》
——节选自《〈阿凡提〉导演札记》
文/靳夕
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改编:凌纾
导演:靳夕、刘惠仪美术设计:曲建方
造型:孙大卫
布景:程中岳、陈绍元摄影:朱丁元
动作设计:吕卫、
郭琰、孔繁春,蔡
满澜、金芳玲、
靳尚侠、李国芬
作曲:吴应炬
录音:陆仲伯
剪辑:莫普惠、卢保国特技:吕敬堂
制片:管爱如
独唱:马国光
演奏:中央民族
学院艺术系乐队
指挥:金正平
故事梗概:根据新疆民间故事改编。贪得无厌的巴依老爷向穷人放高利贷,借一个鸡蛋要还一万个鸡蛋的钱。阿凡提为给穷人出气,骗巴依说自己能种金子。巴依贪财上当,把自己的金子全给了阿凡提做种子,阿凡提拿着巴依搜刮来的金子,把它们全都还给了穷苦的百姓。
以怪攻怪
一双灵活闪亮的圆眼睛、高高的额头叶状眉、弯曲的鼻子山羊胡、身穿“白褡袢”(外衣)、“撒兰”(包头巾)飘垂在脑后、脚蹬高翘的黑皮靴、全身上下浑圆细长……他来自维族的普通百姓,充满喜感。有了这个活灵活现的阿凡提造型,从民间挖掘、提炼出的阿凡提真正的能看能摸了。但要想通过银幕将他独具魅力的故事演给给观众听,仅有指导思想和造型还是不够的,主创们在看了许多介绍阿凡提传说的历史材料并研究了国内外同类型传奇人物的作品、传说之后,经过反复的探讨,总结出这部影片具有“故事的荒谬、结构的离奇、行为的怪诞和语言的超越生活逻辑”这四种不同寻常的特性,他们称其为“四怪”。对于如何表现四怪,导演做出如下设想:
1.影片的总风格是传奇喜剧。这是根据主人公的传奇色彩、故事的传奇性质及语言,结构,矛盾冲突的喜剧特色而定的。
2.手法是漫画式的。总风格确定之后,随之而来的是艺术夸张的幅度问题,考虑到故事的荒谬、结构的离奇、行为的怪诞和语言的超越生活逻辑(我们称之为“四怪”),一般喜剧的夸张幅度是难以完成主题任务的,因为写实的或小幅度的艺术夸张不可能完满地体现上述“四怪”所提出的课题,勉强为之,定会出现显著的不和谐,乃至削弱故事的高度概括力及其假定性含义。我们感到,只有漫画的夸张幅度更接近于“四怪”,只有漫画式的手法才能完成“四怪”提出的课题。“以怪攻怪”似乎更能达到主题所概括的真理及其现实的意义,正如漫画之反映生活一样。
3.笔致是粗犷的。手法确定之后,我们觉得在风格问题上还不十分踏实,问题在哪里呢?漫画的手法是高度夸张、高度概括,因此也是高度省略的。但漫画的笔致却千变万化,怎样的笔致更适于这部影片的漫画手法呢?我们认为从故事演变、结构方法以及人物行为和语言的特色来看,大线条、块面感的东西占主要篇幅,用细腻的笔致显然会产生风格乃至节奏上明显的不和谐。因此便决定采用粗犷的笔致。
漫画的手法,粗犷的笔致,是这部影片造型、背景、人物动作乃至镜头组接赖以统一于总风格的必要阐释。有了这个阐释,使综合艺术各组成部分有了统一的创作方向。例如阿凡提虽是正面人物,但为了统一于总风格和漫画手法,美术设计人员摒除了一般对正面人物不敢大幅度夸张的观念,在造型设计上采
取了针织品缝制的狭长的头形、香肠鼻子、黑豆眼、尖胡子,以突出其智慧。对巴依这个人物,除了同样采取暴露针织物缝制的工艺特色外,在造型上采用刺猬眼、蒜头鼻、大嘴巴、缺牙齿、掮风耳,以表现其贪婪、狡猾、阴险和愚蠢的性格特征。动作设计人员根据总风格的要求和造型的外部特征,为阿凡提设计了豪放的大动作,但在细部动作则利用眼睛、手势、塑形的霎那凝聚神态表现其对人民的豪爽、风趣和对剥削者的机智。巴依的动作特别强调他那善于盘算的手,他的身体虽然是笨拙的,但他的手却由于擅长剥削而特别灵活。他的习惯动作在讨价还价时便不停地翘动几个手指,以示他随时准备涨价或降价;但在挖空心思攫取别人财产时,他则狡猾地扭动着他那抱在一起的双手,眼睛和嘴巴露出馋涎欲滴的神情。他象狐狸一样目无定睛,眼睛咕碌乱转,时刻在窥测机会以猎取别人的财物。他为了一只鸡可以与猫争食,为了即将与元宝暂别,他可以如丧考妣,涕泪横流。此外,在镜头组接上大胆运用驴叫效果衔接巴依情绪的手法;在音效处理上,则采用电子琴具有强烈节奏感而又富于夸张色彩的拟音手法。
4.影片基温——明快、诙谐。影片属喜剧类型,故事本身又是对剥削者的贪欲给予无情的嘲弄,体现了人民的智慧战胜邪恶的乐观主义精神,因此影片的总基调应是明快、诙谐。在影片色彩、气氛的处理上宜明朗、饱和、暖色为主的调子;在音乐上宜欢快、跳跃并时有俏皮、揶揄的渲染。
5.节奏——跳跃、跌宕,起伏相间,扬抑有致。
6.民族的、地方的。在一部反映少数民族生活的题材中,这仿佛是不言而喻的,但在创作过程中确曾碰到一些问题,如维族的礼节、生活习惯,宗教禁忌、语言的风格、热瓦甫的弹奏等等,都是不可忽视的问题,稍有疏忽便会出笑话并可能引起维族观众的反感。例如巴依吃的一只羊腿,在最初创作时有点象猪腿,这个看来似乎很小的问题在民族习惯上大谬不然,不改过来便会影响民族关系。
7.人物动作。 总的要求上面已经提到,概括来说,即以大幅度夸张的,漫画的手法设计人物动作,使角色沿着性格焦点放大到极致,必要时放大到冲破生理现象的地步。至于在规定情景下如何根据这个要求挖掘细节,以下还要谈到。
8.音乐——民族的,诙谐的。音乐要有强烈的民族色彩,这就无需多讲了。但在“诙谐”这一点上,当时还强调得不够,所以在该出讽喻效果的地方还显得不够味儿。例如“与猫争鸡”,“墙头梯上”和“哭元宝”等戏似乎可以更多些“滑稽突梯”的效果。而“三老夜困巴依”和尾声中“泄气”的音乐就能引入发笑,与画面配合较好。最能体现阿凡提幽默、诙谐特色的是主题歌《我和小毛驴》。这首歌的歌词用第一人称刻画了阿凡提“到处管闲事,到处惹权贵”,为穷苦百姓抱不平的性格特色,同时以小毛驴之“倔”自况,体现了他的玩世不恭和诙谐、风趣。歌曲作者则以鲜明的维族民歌特色,诙谐、幽默的音乐旋律,出色地完成了这个传奇人物的行吟歌。马国光的演唱更为这个人物增添了风趣。
除上述艺术处理外,在总体艺术构思畔:还有几个环节,对突出主题、烘托人物、渲染气氛、承上启下,增强喜剧效果等等起着重要作用。举例如下:
摄影 摄影的艺术处理,除以明朗的基调烘托人物、增强喜剧氛围以外,还注意到本片的民族、民间特色。如表现南疆的干热气候所呈现的暖色基调,使影片具有鲜明的地方色彩;特别是“市场茶摊”的场面和“散财”一场的市井,摄影的色调处理和取景使影片呈现出维吾尔族民间风情画的意境,令人感到倍加亲切。
道具 道具分两类,一类是活道具,如毛驴,小猫;一类是死道具,如梯子、大锁。这两类道具如用得其所,对烘托人物、增强喜剧效果是极为有用的。例如对毛驴的运用,我们一开始在表现巴依市场逼债时,就将驴叫和巴依催债的恶相结合起来,造成他是一头蠢驴的联想。这类比喻法以后还在巴依跌下梯子时出现过。毛驴是阿凡提的坐骑,又是他不可分离的朋友,所以毛驴又是个半拟人化的角色,它与阿凡提形影不离,而阿凡提也似乎凡事都与它“商量”。如“茶摊”一场阿凡提与三老商议对策,镜头拉到毛驴欢快地摇动耳朵的特写,表示它对主人的支持;又如阿凡提猜到晚上巴依必来窥探,便对毛驴说“咱家今晚有客人来”,毛驴调皮地点头等等。这个半人格化的毛驴实际上是衬托阿凡提性格的一个手段。
死道具中的梯子,在一定的情景下则变成了活道具。它有机地为烘托巴依的性格服务,巴依急于想知道阿凡提的发财诀窍,便一步步登到梯顶。于是使梯子“活”起来,而它愈是“活”,则愈活画出巴依要钱不要命的“财狂”性格。直到巴依坠地,这个道具便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另一个死道具是阿凡提家门上的大锁,这是土耳其的阿凡提(霍加·纳斯列丁)墓地引用来的。据说纳斯列丁的墓建在四根柱子上,四周都是空的,而在墓的门上却装了两把大锁,路过这墓的人看了都不禁要笑。我们在影片里把阿凡提的大门上同样加上一把硕大无比的锁,但大门是孤立的,两边并无围墙,对于屋梡的安全毫无作用。这一笔的用意是想说明阿凡提玩世不恭的性格,隐喻官家不能保护人民。现在看来,这个用意不完全为人们所理解。由此,我们感到道具的运用必须使人在无意中接受它的隐喻并产生联想,方能获得成功。过于深奥的比喻,在时间艺术中往往由于稍纵即逝的特点,不是被人们忽略,便是因过于费解而使观众的思路从剧情中游离开去。
停机再拍 这个词是借用的,因为对于逐格拍摄的木偶片,不存在“停机”,但其效果则同。如“市场逼债”中巴依在熙攘的人群中,每叫到一个负债者的名字,那人便突然消失(将木偶拿掉),直到人们全部跑光。这个手法表现巴依的阎王债使人们心惊胆战,闻风而逃。是对巴依性格的一个极大的铺垫。
图解法 图解法在艺术片中一般被认为是败笔,但在这允许“吹过比例”的影片中,在特定情况下,它反而是有助于喜剧(或闹剧)夸张手法的可取手段。例如巴依在索取一只鸡蛋的利钱时,以一只蛋可孵一只鸡,一只鸡又生若干蛋,若干蛋又孵若干鸡的“推理”法推下去,竟得出须还他五十元钱的结论。这个“财狂”的“推理”法,仅借助语言表达是出不了喜剧效果的,而用本片种的木偶表达又太近于“老实”,于是我们便在巴依神经质地描述一个鸡蛋的前景时,在他周围出现一圈空白地带,随着他口中的鸡蛋的繁衍,那上面逐次出现了数不尽的蛋,而蛋又变成效不尽的鸡,这无穷无尽的蛋和鸡都是用纸剪出来的。这种假定中的假定,既浓缩了巴依的性格,又使他的繁衍法产生了喜剧效果。
画托延伸法 这个词是杜撰的。说穿了,就是根据剧情的需要使画托为动作服务。在“与猫争鸡”一场里,当猫叼走鸡以后,为了在同一画面里既有特写,又有奔走的大动作;既集中于一个角色,又渐引入对立角色。这个题目不大容易在一个画面里解决,但若分切成若干画面,便难以出现喜剧的对比效果;于是,便设想出将猫的周围“托”黑的方法,使其具有特写效果,而后,在它奔跑时,沿着它奔跑的路线使画面的亮部延展开去,同时在亮部出现了巴依追赶着的双脚。当猫兜了一圈之后,亮部很快扩大到一个椭圆形,这时,我们面前便逐渐展开一幅“巴依追猫图”,在这个画面里,既有特写,又有大动作,又逐渐展开了全景。这种具有喜剧效果的运动镜头,是“跟”、“拉”的方法难以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