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雷 奥巴马总统的义务律师

李玲

梅雷，美国美科律师事务所创始人，首位在美国创立高端诉讼律师事务所的中国人，首位在美国联邦巡回上诉法院出庭辩护的中国人，首位代理中国公司通过美国海关破解美国贸易壁垒的律师，更是首位代理中国公司在美国“337调查”案中上诉美国联邦巡回上诉法院获得全胜的律师。因此，对于处理中国企业在美国遇到贸易壁垒的案件，他无疑是当之无愧的华人领头律师。

“这次回国是应邀中国政法大学作辅导讲座，讲授中国公司进军美国市场如何面对IP诉讼（知识产权诉讼）的难题。”在酒店的会客厅，记者见到了梅雷，他爽朗的笑声、风趣、幽默的言语，使律师严肃、不苟言笑的形象全然改变。唯有他那条理清晰，逐渐感受到这位曾叱咤美国联邦巡回上诉法院的华人律师的思维之缜密、反应之敏锐。

IT精英转行当律师

梅雷15岁就读吉林大学少年班， 1996年到美国攻读硕士，一边读物理，一边自费学计算机工程。90年代的中国还比较落后，在美国留学的中国学生并不多，校园中对中国留学生不友好的事件时有发生，很多中国留学生为了避免麻烦不敢言语，每到这个时候，梅雷总是挺身而出、打抱不平，找系主任去理论，给同学出谋划策，并鼓励他们应该去争取自己应有的权利。从那时起，梅雷就深刻的认识到在美国学习法律的重要性。

硕士毕业后，梅雷就职于财富200强的Office Depot（欧迪办公）公司，仅仅3年时间，他已在Of f ice Depot做到了高层职位，然而此时他却做了一个让大家都出乎人意料的决定——去杜克大学攻读法律博士。对于这个放弃高薪突然“转行”的决定，梅雷解释：“原先是想去读MBA，只是正巧认识了一个美国律师，觉得法律还蛮有趣，就打消了去考GMAT读MBA的念头。当时觉得从商并非要专门去学校学习，在实践过程中就可以学，但法律若没有经过系统训练，肯定是学不会的。所以想先去学个法律，至于以后具体做什么，以后再说。”这也正是温州人的性格，敢闯敢拼，不畏艰难。

在梅雷看来，给人打工并不是自己的梦想，博士毕业后在美国飞翰律师事务所工作一段时间，就决定辞职自己创业。2009年，他创办了美国美科律师事务所，然而在创业之初就遇到了金融危机，不过因祸得福的是，这时全美大律师事务所的高端业务受冲击，很多优秀的律师愿意出来寻找更好的机会，这场金融危机反而更有利于他组建新的团队，这样，他就招聘到了几个很优秀的美国律师。创业之初，梅雷并没有像多数创业者把办公室设在郊区或者是美国比较流行的virtual office（虚拟办公室），而是在华盛顿特区最繁华的地段租了办公室，面对朋友们的不解，他说：“我一开始的定位就是觉得要做就要做高端的律师、高端的律所。客户如果过来或者是要见面，我们必须与自己想创立的品牌有相应匹配的办公环境。”虽然这样说，事实上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两年之内没有任何客户的打算。

名声大噪的两宗案子

美国美科律师事务所成立之初，梅雷会亲自写一些法律文章，这不乏有一些知识产权方面的文章被美国法律媒体发表，引起了一些大公司法务的关注，名校高材生的学历背景和美国飞翰的工作背景加上他专业的工作态度很快受到一些大公司的认可，并逐渐地接到了业务。就在此时，梅雷打赢了代理的一个中国公司的案件，通过海关规避贸易壁垒，以及一个“337调查”上诉案，确立了律所的知名度，在美国和中国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确立梅雷在国内知名度的第一案是美国“337调查”案。所谓“337调查”，得名于美国《1930年关税法》第337条规定。根据该条款，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有权调查关于专利和注册商标侵权的申诉，此外也开展涉及盗用商业机密、商品包装侵权、仿制和虚假广告等内容的调查。然而不幸的是，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中国企业，也不一定能够规避“337调查”的风险。遭遇“337调查”的中国企业往往败诉率较高，而且会花费掉巨额的诉讼费。

这几家幕后都是温州老板的中国企业在美国受到“337调查”成为被告的案件，作为在美国的温州华人，梅雷在创业之前就早有关注。梅雷以他专业的嗅觉和独特的视角找到了案件的突破口，那就是建议他们尝试走美国海关的程序。事实上，在飞翰的时候梅雷就主动跟他们联系过，但并没有引起他们关注，由于这几家中国企业之间的竞争关系，他们都单独请了律师，每家企业花了将近三百到六百万美元打官司，结果案子输的一塌糊涂。

梅雷坚持给败诉的四家公司发传真，询问他们是否需要进一步的法律建议。他认为，国际贸易委员会判决以后，被判侵权的旧产品已经无法被海关改判，因为海关只是执法机构，没法改判国际贸易委员会的裁决，但是海关可以鉴定和判决规避设计产品是否侵权。值得一提的是，当时美国的海关程序基本上是空白，所有人包括美国人在内都没有想到这一点。因此，三家公司都并没有理睬，甚至怀疑梅雷是骗子。只有四家中最小的一家——三蒙科技，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接受了梅雷的建议。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两个月后海关判决三蒙科技的产品不侵权。就这样，梅雷用不到五万美金的律师费，解决了他们之前用三百万都没办法解决的问题，而且挽救了三蒙科技的几百个员工的工作。此判决书一出来，在美国引起了轰动，美国的经销商都蜂拥而至前来购买三蒙科技的产品。

接着，名声大噪的第二个案件是三蒙科技的上诉案，这次案子的胜诉让梅雷被媒体称为“首位在美国联邦上诉法院出庭并胜诉的华人律师。”

三蒙科技在“337调查”案件打赢后，继续委托梅雷为他们做“337调查”的上诉，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旧的产品也没有侵权。看了十几万页文件后，梅雷敏锐嗅到一个突破点，即负载端（load terminal）和用户负载端（user load terminal）的区别。国际贸易委员会法官一审和委员会复审时都将用户负载端视为一种负载端，但细心的梅雷发现，专利说明书解释实施例时，每次都将用户负载端和负载端单独分开解释，而且都作为不同的零部件进行解释，在图里面都有不同的标识。因为专利并不仅仅是技术文件，归根结底还是一个法律文件，所以从法律角度上来讲，梅雷根据专利撰写的这个漏洞，认为从法律上无法将用户负载端与负载端归为一类，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正如海马不是马，荷兰猪不是猪，用户负载终端也不是负载终端。”翻来覆去考虑了好几周后，梅雷巧妙的用这个有趣的排比句，另辟蹊径，从诉讼心理学的角度，先入为主，打破了这一道防线，最终赢得了这次胜诉。一些美国的大牌律师也惊叹：“那个难度这么高的案子居然也被你打赢了，你居然提出这样的观点！”这一次出庭赢得了美国同行的尊重与认可，打破了他们认为华人律师只会拉中国业务的偏见。

“后来我们每次在案件中提出新的观点的时候，他们会认真地听我们的观点，期待一些独特的、他们并没想到的法律点。而之前他们却可能会认为华人律师只会拉中国业务，对疑难的法律问题不会研究得十分透彻。如果没有那案子，可能我们不会这么快赢得同行的尊重。”梅雷说。

梅雷坦言如果没有这两个案件，就不会如今的知名度，他很谦虚地把前一两年的顺利归功于运气，然而事实却远非如此。若非几年前开始就对中国企业遭遇“337调查”案的持续关注，若非积极尝试采用新的解决方式给被诉企业出谋划策，若非每个案子都在思考客户真正的需求，短时间内要赢得客户信任也只能是天方夜谭。

给奥巴马做义务律师

在2004年美国的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上，一场名为《无畏的希望》的慷慨激昂的精彩演讲打动了梅雷，从此，梅雷便关注上了演讲者——现任美国总统的奥巴马。当梅雷了解到奥巴马和他同样有在亚洲成长的经历，而且是哈佛法学院毕业和他有相似的专业背景的时候，梅雷已不自觉的成为了奥巴马的支持者。这位法学出生的黑人从一无所有的非主流弱势群体的一员到在全世界的聚光灯下和希拉里同台竞选的总统候选人让梅雷心生崇拜。

从2007年起，梅雷就开始为奥巴马竞选总统捐款。2008年的一天，梅雷接到了一封来自奥巴马竞选团的邮件，问他是否有意向担任奥马巴竞选团的义务律师。考虑到自己对奥巴马励志的经历的欣赏和他当时对政治的热情，梅雷决定去试一下，而这段担任奥巴马义务律师的经历成为了他人生中宝贵的财富，其中他带领的竞选团体现的对细节和服务的注重令他印象深刻，给了他之后的律师生涯很多智慧的启迪。

梅雷发现，他之所以会收到这封邮件，是因为之前给奥巴马捐款时填过详细信息，所以奥巴马对每一位捐款者的情况都了解的相当清楚。不仅知道梅雷是律师，也知道他住在弗吉尼亚州北部，靠近华盛顿特区。弗吉尼亚以前都是叫“Red State”，即“红色的州”，有支持共和党的传统。奥巴马竞选团很明白，北弗吉尼亚都是有钱的或者受高等教育的选民，这些人思想更加开放民主，支持民主党派的可能性比较大，所以他必须在北弗吉尼亚的每个选票点确保选民的高投票率。梅雷就是其中一个选票点的律师，他的工作就是在选民投票过程中负责监督和处理各种问题。

有时，投票机会出现一些问题，机器调整的时候必须就要在那里监督，避免有人做手脚。到晚上七点时，选票处关门后，律师就无法再出去，因为统计选票的时候有一些是电脑上算的还有一些是手算的，梅雷必须监督以防止猫腻。同时，梅雷不停地打电话到总部，告知这边奥巴马的选票统计，如果发现跟州内报道的选票结果有明显误差的话，马上就会有奥巴马团队更高级的律师出现——选举法的律师或者政客，由他们跟州政府交涉，指出投票有问题。

除了全程监督投票以外，一些突发的状况也时常发生，梅雷给记者讲了自己一段惊险的经历。有一天下午，有个女选民突然进来，说门口有几个黑人混混在那里骚扰她，并提醒说，有些选民看到小混混在那里，可能就不敢走那条路，也就不一定会进来投票了。门口的律师不敢出去跟他们交涉，梅雷说：“我去吧”。其实心里还有点紧张，因为根本无法预料那些小混混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所以梅雷故作镇定地先亮出奥巴马团队的装饰标识，“你们看这是什么？”，看他们没有反应，梅雷接着说，“我是奥巴马团队的律师，你想奥巴马赢吗？”小混混说，“对！想要奥巴马赢！”。“那你们就不应该聚集在这里，聚集在这里的话，有一些选民过来的话会觉得受到骚扰。这样对奥巴马竞选成功没有利处。”那几个人一言不发，看了他半天。梅雷正被他们看得有些发毛，想再说点什么时，他们居然同意了，然后就走掉了。事后别的朋友听了这段故事都为他捏一把冷汗，“你不怕他们一枪打过来吗？”梅雷说当时他也没想那么多。不难看出，在关键时刻，梅雷能够无所畏惧挺身而出，勇敢和机敏是成为作为一名律师最宝贵的品质。当天晚上，统计选票已经接近尾声，近12点时，CNN公布奥巴马竞选成功。不到凌晨1点，奥巴马给所有的义务律师发了短信，感谢每一个律师为他监控投票。

“从奥巴马对细节的关注程度，我就知道他肯定会赢，我们律师在他身上也能学到很多东西。没有任何一个政客出现像奥巴马这样把重点选区的每一家每一户的门都敲过，如此了解民意。而这些数据让他形成了一个民意数据库，也方便之后工作的展开。2012年，那时我没有再做奥巴马的义务律师了，但还是有人过来敲门，当然我会告诉我都会投民主党的。我那时候就知道奥巴马肯定输不了，别人没有数据，他有数据，而且还是有人愿意为他每一家每一户地去敲门，在关键的选区将这些数据再做统计。奥巴马是美国历史上罕见的能在选举中做到如此细节，并收集了如此多大数据的总统。这种细致和服务精神给我之后的律师工作，无疑带来了很大的启迪。”

对话梅雷——

《中华儿女》：中国公司如何应对美国的IP诉讼（知识产权诉讼）？

梅雷：当中国公司进入美国市场以后，会造成的专利诉讼或者知识产权诉讼的一些误区，其中有一些答辩的误区，为什么中国的败诉率很高，有时候是法官对案子的理解不够深，有时候是律师的工作做得不到位。再比如技术转让，中国公司走出去以后会引进很多国外的技术，现如今很多中国的科学家回国创业，时常会被美国政府逮捕，被指控为经济间谍，最近天津大学的教授被美国骗到洛杉矶，一入境就被逮捕，指控他是当年盗窃美国技术带回到天津大学，类似于这样的事件也不罕见。中国公司应该了解如何处理技术转让，避免这种风险，在产生了经济间谍罪或者商业机密盗窃案件以后，如何处理这些案件应当做好部署。在这种情况下，对于美国专利诉讼中的误区，技术转让引入技术过程中产生的一些问题事先就做好应对措施。

此外，如何利用中国的法律破解美国的IP诉讼案也是应该注重的问题，现在中国市场很大，美国很在意在中国的市场，所以中国公司也可以用中国的专利和中国的竞争法，比如反垄断法，反告美国公司。这样也会给对方造成压力，可以双方庭外调解。利用中国的法律破解美国的IP诉讼案也是比较新的理念，而中国公司比较缺乏的是国际化的视野，应该要站在国际化的角度去看待一个专利诉讼或者一个知识产权诉讼。解决贸易摩擦，需要一些新的理念。

《中华儿女》：华人律师在美国的现状如何？您将来工作的定位和未来的打算是什么？

梅雷：在美国的律师事务所中很少有华人主管，一般华人都做不到合伙人。即使做到了合伙人，对于在中国长大后移居美国背景的华人来说是非常罕见的。自己创业、自己开所基本上也是没有，有的大多是唐人街里面做低端业务为主的律所，能做到高端的在业界有名的律所非常少。想要打破这个现况，把华人律所在美国做大，就应该把集结在美国的优秀华人律师，加盟一起来做，把它做成一个品牌。这无疑是对中美之间的贸易做出贡献，能够帮助代理中国的公司很好的进入美国、美国的公司进入中国。

我的理念跟别人有点不一样，对于知识产权这块，美国认为中国总是抄袭，对他们会造成很大的经济损失。这时候要美国专家对此看法发出不同的声音。而大部分中国人不愿意出头，他们认为只要自己做的好，安安稳稳，就没必要挺身而出来维权，怕枪打出头鸟。我的想法不一样，我认为在美国这种文化里面，必须要 make noise，要别人知道。所以我得空会写文章，在不同的法律主流媒体里解释中美知识产权的关系，并且提出中美产生的一些贸易纠纷可以用双赢的手段去解决，并不一定是你死我活，而是有更多双赢的机会，因为中美可以有很多合作，不仅仅是争议。

2010年牛津大学出版社要出一个法律专著的专家系列，邀请我撰写IP和商务相关的英文专著，于2012年在欧美发行。在这本专著中，我就提出了和美国主流媒体完全不一样的观点，就是中美之间可以双赢，包括在技术合作这个领域。现在中国公司也有很多去美国投资，也可以挽救美国的一些有技术但是没有资金的企业，另一方面美国公司也可以进入中国，中国市场对美国也很关键。这本书是历史上第一本由国际一流的出版社出版的英文专著对中美贸易的市场纠纷提出了双赢的态度和解决方案。因为自己是中国人，更愿意去以一种友好的角度看待问题。发出这种声音其实很关键，让美国律师、政客和公司高层听到不同的声音，知道有不同的选择。在美国优秀的华人律师很少能集中在一起，我想集合美国的优秀华人律师，把中美律师精英团队的一个品牌，打造成一个优质的品牌，为中美贸易做贡献。

《中华儿女》：对海外的华人创业者有什么样的建议 ？

梅雷：现在中国经济发展迅速，在海外的创业者所做的业务最好要与中国有关联，把中国和美国两边的资源都利用起来，要利用好这个背景优势。祖国的强大对这些创业者来说确实有很大的帮助，如今天使投资还有可能来自中国，而不一定是美国硅谷，这是一个很好的时代，当年我在1996来到美国的时候，美国对中国非常歧视，很多年美国对中国的印象始终停留在贫穷、吃不饱饭的状态，对中国非常歧视，现在中国很富裕，很多国外的学校都是靠中国学生的学费赚钱，美国人意识到中国的强大，对中国的态度和看法已经和原来截然不同。海外的华人创业者应该抓住这个机会，用强大的祖国做后盾，追求和实现自己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