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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文学悯农观念的渊源探讨(二)

2015-12-20唐北华

戏剧之家 2015年22期
关键词:诗作农民工文学

唐北华

(九江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江西 九江 332005)

打工文学,作为随着我国改革开放与市场经济的发展而出现的文学现象,主要书写的是从农村涌入城市的农民工,主要展现的是农民工的生存状态,表现出鲜明的悯农情怀。这种悯农情怀,我们可从中国传统的悯农诗作中寻到其渊源。

在叙述内容大体表现为“悯”和“怨”传统悯农诗作,在叙事手法上,多数诗篇饱含着强烈的对比,在对比中展现双方的生存状态,如尊者富贵劳者饥、战事频繁农事荒、人祸大于天灾的对比,以达到悯农的目的。

其一,尊者富贵劳者饥。这是对两者的生存常态的对比。这种对比在中唐诗歌中尚显隐蔽,如李绅著名的《悯农》二首,一首的前两句“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描述农民劳动的艰辛,后两句用“谁知”感叹,暗隐现实中的富贵者不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另一首描述农民“四海无闲田”却“犹饿死”的现实,暗含“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的劳动果实受到统治者的残酷剥削。又如张藉的《野老歌》前六句写在山中居住的老农“耕种山田三四亩”,终年辛劳使土地长出粮食,结果却“苗疏税多不得食”、“岁暮锄犁倚空室”。而对比的官家却不劳而获,轻易把粮食“化为土”。张碧的《农父》写农夫起早贪黑“运锄耕劚”,结果却一无所获,所获得的禾黍归属“他人”,借这种悬殊对比来表现对农民的不公正。

到了中唐以后,描述两者生存状况之悬殊的对比越发明显起来,如孟郊的《寒地百姓吟》描述贫苦的百姓在寒冷的冬夜“无火炙地眠,半夜皆立号”的情形,而高堂上的富贵人家却是“高堂搥钟饮,到晓闻烹炮。”秦韬玉的《织锦妇》将“纤手遍生胝”的织锦妇对比“大堆酬曲彻”丝毫不珍惜的上层贵族。来鹄的《蚕妇》以“晓夕采桑多苦辛,好花时节不闲身”的蚕妇对比不劳动的“黄金屋里人”。杜荀鹤以及北宋张俞的《蚕妇》则描述蚕妇“浑身着苎麻”对比富贵者“遍身罗绮”。北宋梅尧臣著名的《陶者》中描述的“制瓦者”“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而“鳞鳞居大夏”者却是“十指不沾泥”。以上诗篇通过贫富之间的对比,让人感受到:贫者一何苦,富者一何奢!

当然,造成尊者富贵劳者饥的生存常态是有着深刻的社会因素的,如官吏欺压、赋税盘剥。很多悯农诗作便从此处入手,继续展开对比书写,一边书写着农民的艰辛劳累,另一边却是官吏欺压以及赋税不断。著名的有白居易《卖炭翁》、《宿紫阁山北村》、《纳粟》、《赠友五首》;柳宗元《田家三首》;唐彦谦《宿田家》;皮日休《橡媪叹》;王建《海人谣》;聂夷中《伤田家》;齐己《西山叟》;杜荀鹤《山中寡妇》;贯休《偶作五首》等。如《卖炭翁》诗中以“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的卖炭翁对比“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的官吏。《田家三首》其二以“蚕丝尽输税,机杼空倚壁,里胥夜经过,鸡黍事筵席”的农民,对比受到款待不感谢反而以东乡农民滞纳租赋被鞭扑的事恫吓农民“肌肤真可惜”、“唯恐踵前迹”的里胥。《伤田家》以农民父子辛苦的劳动“父耕原上田,子劚山下荒”对比官家无厌的剥削“六月禾未秀,官家已修仓”。《宿田家》以凶狠跋扈的下乡隶“公文捧花柙,鹰隼驾声势”对比心惊胆战的农民“听之肝胆碎”。《橡媪叹》一面是黄发老妇拾橡实“用作三冬粮”,一面是稻谷丰收“紫穗袭人香”与橡媪身受的赋税盘剥、官吏欺压形成对比:一面是赋税“持之纳于官,私室无仓箱”让农民的全部收获一无所余,一面是“狡吏不畏刑,贪官不避赃”不但把农民“一石余”的粮食“只作五斗量?”而且“农时作私债,农毕归官仓”。《偶作五首》其一以养蚕妇“未晓上桑树。下树畏蚕饥,儿啼亦不顾”对比王赋盘剥“一春膏血尽”酷吏凶残“尽为搜将去”。北宋范成大的《催租行》、《后催租行》也展现了农民被沉重的苛税逼的卖儿鬻女,而官府爪牙却依然敲诈勒索。

其次是战事频繁农事荒的对比。在平常生活中,农民受着赋税和官吏的剥削已是一无所有。若遇战事,农民更是苦不堪言。当战事频繁发生时,社会出现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现象,战争破坏了农民生存的底线。这方面的代表作品有杜甫的《兵车行》、《自京赴奉先咏怀五百字》、《北征》、“三吏”、“三别”等,如《兵车行》写战争“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而农民赖民生存的农业早已是“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其它著名的诗作有元结《酬孟武昌苦雪》、《舂陵行》、《喻友元直》;张籍《废居行》;元稹《田家词》;戴叔伦《女耕田行》;耿湋《路旁老人》;张祜《悲纳铁》;韦庄《悯耕者》、耿湋《宋中》;钱起《江行一百首》;卢纶《逢病军人》;李端《代村中老人》等。如《女耕田行》描述了因为家中长兄从军,而不得不由二女在田地里持刀斫地种新谷的无奈。《酬孟武昌苦雪》描述战争兵兴九岁“何日不发卒,何日不杀牛”,而受战争影响的农业“耕者日已少,耕牛日已希”。《舂陵行》里展现战争“军国多所需”,而受战争影响的乡村“州小经乱亡,遗人实困疲。大乡无十家,大族命单羸。朝餐是草根,暮食仍木皮”,频繁的战事对比荒废的农事,民不聊生,一览无余。

其三,人祸大于天灾。悯农诗作通过农民遭受的天灾与官吏照常欺压、赋税照常缴纳的人祸对比,表现农民不但受天灾与人祸的双重打击,而且往往是人祸更甚于天灾。这方面的著名诗篇有白居易《杜陵叟》、《采地黄者》、《大水》、《夏旱》、《捕蝗》;唐彦谦《采桑女》;许浑《汉水伤稼》;戴叔伦《屯田词》等。如《杜陵叟》写遭受夏旱、秋冻的农民颗粒无收“麦苗不秀多黄死”、“禾穗未熟皆青干”,但是官吏对比只为自己政绩“长吏明知不申破,急敛暴征求考课”。《采地黄者》描写农民在“麦死春不雨,禾损秋早霜”的灾年“岁晏无口食”,唯有去采地黄“凌晨荷锄去,薄暮不盈筐”,而另一边的白面郎却是马尚有“残粟”,最令人震撼的是农民如此辛劳的目的竟是用地黄去交换一点马吃剩下的“残粟”,以解救全家饥饿的肚肠。《采桑女》写采桑女经受“春寒”之愁“去岁初眠当此时,今岁春寒叶放迟”,但是里胥依然催着交税“官家二月收新丝”。《屯田词》描写经受入旱、蝗灾的农民又碰上官府教去伐山木,结果“霜重草枯牛冻死” 。北宋王令的《梦蝗》农民遭受蝗灾“树皮竹颠尽剥枯,况又草谷之根荄”,以至作者“发为疾蝗诗”并“忽作遇蝗梦”,进而诗人假借蝗虫的控诉,剥掉达官贵人们“仁义儒”、“尧舜趋”的外衣,显露他们“虎豹身”、“虫蛆腹”的原形,揭露他们“此固人食人”的现实,指出统治阶级搜刮民脂民膏实比蝗虫更为残酷可恨。

为什么把我国传统的悯农诗作作为我国当代打工文学悯农情怀的渊源,主要是因为前后两者无论在叙事内容上,还是在叙事手法上都体现出了突出的承续性,从内容上的“悯”与“怨”到手法上表现双方生存状态的“对比”,在当代打工文学中都打上了深深的传统之烙印。

综观我国当代打工文学的叙事方法,也同样注重强烈的对比进行叙述,这其中虽然有着农民工与城市人在人格上的对比,如农民工有着传统的勤劳、质朴、自然、憨厚、亲和,而城市人却是现代的精明、自私、冷淡、散漫、时髦,但是更多的还是在双方的生存状态上的对比。在打工文学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一方的农民工在城市里艰辛劳作流尽汗水,另一方的老板、工头却随意延长劳动工时、尽力克扣拖欠工钱、尽情欺压、愚弄、盘剥甚至残害农民工;一方的农民工或受到伤残、或沦为二奶、或两性压抑、或道德缺失,另一方的城市的“强权者”(诸如工头、治安队、收容所、黑社会等)或拒赔拒治、或贪婪暴虐、或纵情淫欲、或卑鄙丑劣;一方的农民工在城市中漂浮,不停地建设城市,另一方城市的种种制度却让其没有城市的“身份”,让其欲进城而不得。当打工文学运用这些鲜明的对比展现打工者的生活现实以及他们生活的无奈与心境的悲凉时,我们不得不说打工文学的作家在潜意识地深受中国几千年的悯农诗作的影响,进行去创作打工文学作品。他们选择农民立场展开文学叙事,站在民生的立场,就像传统的悯农诗作一样,将触角伸向农民工现实生活的方方面面,从而揭露中国城市化过程中出现的种种社会问题,表现出打工文学作家对农民工的理解、同情与无奈,由此激起读者的共鸣和社会的关注。当然,从另处一个角度上讲,这些打工作品如同中国传统的悯农诗作一样,在一定程度上也可充当史的作用,对于当今国家重视解决“三农”问题,也可提供重要的借鉴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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