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是行走着的证明”
——袁志军诗的“行走”主题
2015-12-19程继龙
※ 程继龙
“文字是行走着的证明”——袁志军诗的“行走”主题
※ 程继龙
反复翻阅诗人袁志军的这部《如风轻飏》,感触很多。一个涉世日深的人,尤其是一个理工专业毕业且长期从事港务工作的人,能将少年时期的诗性情怀保持到几十年以后,特别使人感佩,这年头仍旧有志于诗的人是多么纯、多么具有赤子情怀啊。
袁先生的诗内容很饱满,他从不乏诗的材料,从主题的角度来看,袁志军先后倾心过的很多,历史、故乡、爱情、孤独、生死、现实等等,这些都是一些感觉化、经验化了的生命、生活的印记和想象,这些元素向四面八方张开,共同撑起了袁志军诗歌的版图。阅读中我意识到,“行走”是其中一个重要的主题,袁志军写了不少与“行走”有关的诗,例如,诗集的开篇“七匹马/漫步在华年的六弦琴上”(《草原有没有灵魂的归路》),这里的“七马漫步在琴上”就有不可忽视的所指;“黄沙御风而来/云烟纷乱漫天/那个在沙海行走的的人/路在哪里”(《风吹来的沙》);“(船在)波光云影里穿梭的一生”“击中了千里而来的孤独旅者”(《泸沽湖的柔软时光》);“越过孤独的暮色霞光/而内心的河水静静流淌/向着遥远的斑斓的春天”(《梦一般地路过秋天》)。诗人不断地行走,行走在各种真实或虚幻的地方。
一方面是人文地理上的行走。这是一种真切的行走,所谓用双脚丈量大地,给肉眼和心灵的眼睛以精神的养分。这让人想到中国古代文人的游历传统,例如李白杜甫们,登上巍巍高山,涉过汤汤大河,一路感受名山大川的壮美,也积淀个人生命的奇情壮采。按图索骥地看,袁志军双脚行走的范围东到江南,西到新疆,北至塞上,南至南海。骆一禾和西川说天才海子将其诗歌版图落实在整个亚细亚的范围内,袁志军虽未能放眼世界,然而也是走遍神州。在黄沙漫漫的库布齐,他说“我只是你的一粒沙”(《风吹来的沙》);在高昌故城,他感铭历史的沧桑;在湘西凤凰,他沉醉在沱江吊脚楼的风情;在梦里周庄,他在馨香月色中寻觅江南的神韵。袁志军所走过的每一个地理上的点,并不单纯是以风景的形式呈现出来,更重要的在于它们代表着诗人生命的旅程,生命的怀想,正如冯至在十四行中所说的“我们走过的城市、山川,/都化成了我们的生命。”(《十六 我们站在高高的山巅》)比之于一般流行的旅游诗,袁志军的抒写多了一些生命的感怀,有为山川命名,为自我立命的意味。
另一方面是诗人主体在精神层面上的漂泊、找寻,对精神家园和人生归宿的追问,这是更为深层的东西。从现代性崛起的历史时刻、从个人在精神上长成成人的时刻起,漂泊就成了难以避免的共同宿命,在现代诗中,此二者总是离奇地契合,所以现代诗人们往往充满了双重的孤独无依。“我是远方的游子 一个过客/像一羽孤飞的默鸟”(《我是一个远方的过客》),“最初的黑夜已经启程/我将离开这最后的空屋子”,不断地行走,不断地转场,永远生活在别处,这是诗人深切感受到的心理事实。为此,“远方”、“故乡”和“爱情”都成为了替补性的力量,诗人借以慰安自己黄叶飘飞般的生命体验。“我来到远方/那是种子的远方/爱情的远方/我灵魂的窗口”(《你是我梦里想象的花开》),“绿树和花朵/是我晃眼而过的风景/远方 远方/哪里是我生命中的风向”,一个失却了故乡家园的现代人,必然要和别处发生关系,“远方”是地平线以外的或然的风景,是行走的一个极为虚幻的目标,海子说:“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九月》),这是一种凄凉的况喻,因为“风”更虚无。在走向远方的射线般的长途中,“故乡”、“家园”倒是反向滋生出更强烈的召唤力,这些业已成为废墟、成为记忆的东西更能是一个诗人欲罢不能,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怀乡是一种病。“故乡是一个梦/是一种不可碰触的苍老/母亲的呼唤依稀飘扬着/在季节的风里/如同那一柄锄/一下又一下/挖我的心”(《故乡》),这是一种非常朴素,而且带有普遍性的怀乡抒写,因为今天的中国广义来看仍然是处在农耕社会的巨大倒影里。袁志军的“故乡”有劳作的母亲,靠一把篾刀走乡串寨养家糊口的父亲,有陈旧的小桥流水。另外爱情成为一股原生性的不可消缺的力量,诗人念念不忘地吟唱它、刻写它,有时甚至略带夸张,实际上这都可以看做孤独行走中的慰安性的追念。孤独的离乡者是多么渴望归宿与温暖呵。另外这种替补性的力量还有音乐、禅悦等,这些都可以在这一主题下得到解释。
绝对一点说,在真正的诗的意义上来说,没有任何一个进入诗歌言说场域的主题是单极化的,诗歌非常类似于一个棱镜,其中一切都是折射性质的,袁志军诗歌中的“行走”亦当如是观。这个“行走”是身体上的一种动作,更是精神上的行为,它是复合的立体的,时代处境与个人成长双重意义上的离乡,将他抛入了行走的射线上,前方是虚幻的远方,诗人自我时不时遁入故乡、爱情等幻影中,但是他并没有忘记漂泊的宿命,所以他的抒写是悲剧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