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尽江南草未凋

刘东华

在无锡市区乘公交车，经过东林书院的时候，隔着窗子猛然发现，书院围墙外的水池里飞扬着一丛荻花。想起白居易的《琵笆行》开头一句，“浔阳街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过去，常见芦荻并称，其实芦和荻是两种植物，外形相似，但易于区别。

我住北方的小城，现在到了深秋，城外河边的芦苇已经开始飞絮了，芦花点点，四散飘零，天地一片苍茫萧瑟。从小城到无锡，只需半天车程，但江南的秋，依旧葱郁着。公交到站，我步行，复又回返，找到书院外的荻花，真实的荻花，其实我是第一次见到，比芦苇矮很多，花穗庞大，在秋风里，轻盈地飘舞如旗帜，依旧活力张扬的感觉。

接着，我从无锡乘车到此行的目的地，城郊的荡口古镇。沿着古镇游览，街边的小铺里，有人当街摆着大堆的荸荠、鸡豆米、油白菜，对江南水乡来说，现在正是水菜收获的季节，有些深咖啡色“荸荠”，一个个饱满结实，有小孩子的拳头大小，有的还带着青青的叶片。有中年妇女高挽着裤脚，显然刚从水田里采了“荸荠”上岸，当街把荸荠剥开，露出洁白圆润的果浆来。这东西可以生着吃，像水果，清脆，亦带着水乡的清新气息。

还有红菱，有上了年纪的妇人，也是当街坐着，用锋利的小刀把红菱坚硬的外壳剥去，露出同荸荠一样嫩白的肌肤。我走近观看，老妇用当地的方言向我介绍，我听不懂，没有问价钱，但我知道新鲜的菱米可以做菜，可以熬粥，在秋冬季节有滋阴补虚的功效，属于大众食材，价格并不高。

红菱最美的不是吃，是采。有民歌就叫《采红菱》，唱的是江南的小姑娘，划着木船或者大木盆，在水塘里采红菱，劳动的场面，便是一幅生动活泼的生活画卷。

江南最常见的水菜，还有一种叫水芹。本来是野生的浅水植物，有水泽、河沟的地方，几乎就有它的影子。现在也是经过人工栽培的改良品种，深秋时候是收获期，最为鲜嫩。小镇旁边的巷子里，见有人赤着脚从田里归来，肩挑的正是新鲜的水芹，一把一把的捆扎好，一路走，一路滴翠，看一眼都让人齿颊生津。

镇上的朋友招待我，像猜透了我的心思似的，邀我去品尝江南所特有的名菜“水八仙”。顾名思义，水八仙既是秋冬季节正好成熟的8种水产鲜菜。此前，曾经在一位女作家写的博客里见过对水八仙的介绍，虽没有亲见，但可以体会到她的那份陶醉，完全沉浸在“此物只应天上有”的享受里，读来让人神往。

做水八仙的小店就在镇上，食材当然来自附近的田里，保证新鲜水嫩。一边上菜，我一边数着，茨菇、荸荠、莼菜、鸡头米、水红菱、莲藕、水芹、茭白，八种水鲜菜，食叶、食梗、食根，不加任何的荤腥搭配，用浅浅的白瓷盘子盛着，端上桌，白生生、红艳艳、青灵灵，酸甜辛辣，清脆甘爽，从满目生机的江南山水到舌尖上的细细品味。

有诗曰，“秋尽江南草未凋”。岂止是“未凋”，江南的深秋，生机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