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易斯·布什:欧洲的记忆与欧洲的未来
2015-12-16闻声
闻声
1986年,英国摄影家保罗·格雷厄姆(Paul Graham)开始欧洲大陆之旅,经过四年观察和拍摄,于1990年完成《新欧洲》(New Europe)摄影项目。当时,没有欧盟,没有欧元,欧洲各国正在酝酿着如何联合起来,以实现更大的发展目标。在这个摄影专题中,格雷厄姆运用独到的、具有象征意味的摄影语言,拍下欧洲多国人民面对文化差异和历史遗留问题,在通向未来联合之路上可能遇到的各类疑惑。
20多年过去了,欧洲一体化经历繁荣,也经历挫折,从2009年开始的欧洲债务危机到现在还没有结束;而中东难民问题也让欧洲不少国家挠头不已。欧洲的未来将何去何从,成为不同社会阶层都在关注的政治经济话题。
同样是来自英国的摄影师,年轻摄影师刘易斯·布什(Lewis Bush)决定循着格雷厄姆的脚步,用视觉方式整理那些极富有象征意识的符号,再去看看“新欧洲”。在游走10个欧盟国家后,他拍完《历史记忆》(The Memory of History)这组照片。
回答格雷厄姆的提问
“完成这个项目,对我影响最大的是英国摄影家保罗·格雷厄姆,以及他的摄影项目《新欧洲》。格雷厄姆在1990年代初也问了与我相似的问题,就是欧洲的过去有哪些无法解决的困境?他在书中以一个提问结尾,过去是否会成为未来?而在我的书中,我是接着这个问题继续,我想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应该回答‘是的。”
刘易斯·布什很坦率地讲作品是沿着格雷厄姆的思路进行的。他在拍摄欧洲时,关心的主要问题是各国人民记忆中的过去,以及其对当下及未来可能产生的影响。
这样选择主题,除了受到格雷厄姆的影响外,也由于布什本身的成长背景。他的父母都是艺术家,但布什没有选择学习艺术,他的大学专业是历史;初入职场,在一家公共健康研究机构从事抗艾滋病工作。2010年,布什决定“回归”艺术工作,成为职业摄影师,主要拍摄商业图片,也进行摄影教学和写作。
2012年,当时关于欧洲部分国家的债务危机乃至社会危机的讨论甚多,很多人继而认为欧盟危机不可避免,每天晚上都能看到关于此的新闻,欧盟的未来充满不确定性,不少人在议论欧洲是否还能作为一个整体存在。布什认为这应该就是他在学习历史时反复出现过的“节点”时期,因此决定用摄影的方式来回应他自己的态度。
历史专业背景让他在完成这部作品时,习惯性地将观察现实与理解过去相联系。在阅读一些历史资料后,他开始更多地注意到欧洲不同地区的一些遗迹。当他旅行越多,看到的越多,就越觉得欧洲的过去很深地影响当下危机,不过也一直在扮演着积极的角色。“这看上去很奇怪,也很有意思。当我对这个观点思考更多,想法也越多。所以,我把拍摄主题定在留意这种影响。”
随着拍摄,让他对历史所拥有的强大力量感受愈加强烈。布什说:“一段历史所拥的力量,不仅在过去,对当下的影响也无处不在。可能有的人会觉得,所谓历史,都隐藏在布满灰尘的旧书中,是些过去的故事,最大的作用是充当茶余饭后的谈资,或者是在研究室中被用来‘死磕的学术资料。但是拍摄完这组照片,我坚信过去塑造现实,也必将影响未来,人们能从中受益良多。”
不可见的过去 可见的符号
布什认为,所谓国家文化,其实也是一个记忆集合体,由不同人、不同社群和社会关系的记忆组成;而欧洲联盟便是建立在多个记忆集合体之上的国家共同体。
在欧盟成立之初,欧洲国家曾面对与集体记忆——特别是关于战争和屠杀——相对抗的困难,长时间的和平与繁荣让这种困难也成为过去,但随着繁荣不再,过去的集体记忆或又将形成新能量。
不过,无论是“记忆”,还是“过去”,都是不可见之物。
同样是受格雷厄姆的影响,布什在描述这“不可见之物”时选择了象征性符号,而不是依赖“图片故事+文字描述”式的传统报道摄影手段来呈现。这些符号式的拍摄对象来自在各个城市的不期而遇。但大多时候,这种邂逅是“被安排的”。每到一地,他都会和很多不同生活背景的当地人聊天,尽量从言谈中捕捉关于过去的蛛丝马迹。当他有了一些“感觉”后,就开始满城去寻找那些与事情相关的符号或遗迹,而且他认为那些都与欧洲人正在共同面对的这场危机有关。
“运用象征的手法是摄影师在拍摄观念作品时非常重要的方法,因为观念是看不到的,而摄影必须形象。”布什在拍摄之初便很清楚他的照片中要呈现什么。不过,他也很快发现,正因为是象征性的符号,摄影师没有办法把控照片的解读空间。
“起初,我希望照片对读者来说是清晰可辨、易于理解的,也希望所有人能有同样的感受,可后来发现这是不可能的。我也越来越感兴趣于读者对照片不同的理解。我们时常会认为照片既是现实反映,不过现实对每个人却都不一样。”
因此,在采访中,布什强调他的照片无法代表欧洲年轻人的看法,更多是自己对于现实的一种视觉整理。也因此,该项目摄影书出版时,也制作了一个装着56张照片和12篇与欧洲记忆有关文章的盒子,读者可以自己组合他们的顺序以便阅读。
瞄准观念目标
2013年,西班牙摄影师卡洛斯·思珀托尔诺(Carlos Spottorno)也针对欧洲债务危机拍摄作品《欧猪四国》(The PIGS),以一种戏谑的方式描述被称为“金猪四国”的葡萄牙、意大利、希腊和西班牙(四个国家名称首字母组合为PIGS,即英语“猪”的意思——编者注)在经济衰退中发生的改变。
刘易斯·布什的《历史记忆》在《欧猪四国》之前拍摄出版,也曾有过类似的思路。因为自己是年轻人,他很希望能够采访、拍摄在欧债危机后其他国家年轻人的生活。欧债危机最直接的影响之一是失业率升高,年轻人就业困难加剧,让本来就爱抱怨的年轻群体更加不稳定。而且,欧洲的未来会怎样,某些程度上取决于青年群体的想法。于是,他希望了解欧洲的年轻人是如何看待欧盟的,他们认为欧盟是否还有未来?
“然而,随着拍摄的深入,我对这个主题越来越没有兴趣。”他说。这也成为《历史记忆》在《欧猪四国》这两个同样关注欧债危机并具备一定传播广度的作品最大的不同。布什的照片更关注背景和观念,而不是直接的生活与故事。
所以,即使是新闻事件似的场景,布什的拍摄方式也很不一样。一天早晨,经过整晚的火车颠簸,他来到维也纳,非常疲惫,只想赶快找到酒店美美睡一觉。但运气不好,当时德国总统刚好抵达维也纳进行访问,路上有一个欢迎仪式,仪仗兵在路上队列行进,他没法往酒店走,也无法预料会等多长时间。“但这个无法预料的场景成就了一张照片。生活就是这样,当你感到失落时,好运可能正在悄悄降临。”布什拍摄了仪仗队行进,却没有仪仗兵的形象。
“欧洲联合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既然是一个庞大的组织,就总会产生无法预料的问题。欧盟需要做的是不断改革,否则人们会失去信心,就像很多欧洲国家在过去所经历的那样。同样,对摄影师来说,最大的挑战是不能用同样的方法和技术应对所有工作。对于这个项目,可见和不可见之物,在表现方法上截然不同。我专注在自己的拍摄目标上,它比过程更重要。” 刘易斯·布什在采访最后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