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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天堂的蝴蝶(组诗)

2015-12-13刘立云

海燕 2015年1期
关键词:白袍天堂老虎

□刘立云

向天堂的蝴蝶(组诗)

□刘立云

刘立云

刘立云,1954年12月生于江西省井冈山市。1972年12月参军,历任战士、文书、营部书记、省军区宣传干事。1978年考入江西大学哲学系。1985年调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工作,曾任《解放军文艺》主编。曾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诗刊》“2008年度全国十大优秀诗人”奖、《人民文学》优秀作品奖、中国人民解放军图书奖、金砖诗歌奖等奖项。诗集《烤蓝》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

向天堂的蝴蝶

今夜我注定难眠!今夜有

十七只蝴蝶,从我窗前飞过

就像十七朵云彩飞向高空

十七片雪花飘临大地;十七只蝴蝶

掀动十七双白色的翅膀,就像

十七孔的排箫,吹奏月光

十七只蝴蝶来自同一只蝴蝶

美得惊心动魂,美得只剩下美

十七只蝴蝶翩翩飞舞,携带着

谁的哀愁?谁的恩怨?谁的道别

和祈祷?十七只蝴蝶翩翩飞舞

就像十七张名片,递向天堂

音乐的茧被一阵风抽动,再

抽动,丝丝复缕缕,让人感到些许疼痛

谁的心就这样被十七只蝴蝶

侵蚀?并被它们掏空?牵引出

一千年的笙歌,一千年的桃花

与一千年的尘土血肉相连!

十七只蝴蝶出自同一腔血液

同一簇石中的火焰,那噼噼啪啪

燃烧着的声音,是谁在大笑?

死亡中开出的花朵,是最凄美的

花朵啊,它让一切表白失去重量

更让我汗颜,再不敢旧事重提

啊,今夜我注定难眠!注定

要承受十七只蝴蝶的打击和摧残

只可惜太晚了,已经来不及了

今夜十七只蝴蝶从我窗前飞过

我敲着我的骨头说:带我归去吧

明天,我要赎回一生的爱情

梅,或者赞

我的兄长把手举上天空

我的父亲把手弯下大地

最高处才是我爷爷,他用

一生的力气,把手攥紧

又用一生的力气,把手绽开

梅,是从他骨节粗大的

手掌里,迸出的火焰

我自然还小。我四十岁的手

只配浸在春天的雪水里

慢慢地泡;只配伸进夏天的

烈火中,狠狠地烤

我四十岁,嘿!我还年轻

刚攀到秋天;我的目标

是跑进冬天,接近冰冷的铁

喂,俗不俗啊,还未分出性别

你们就喊他白雪的妹妹!

姓一分温柔,便疑为佳人?

着一袭红衣,便忙递殷勤?

俗不俗啊,先摸摸他

昂起的脖子吧,在那儿

还挺着个硬硬的喉结呢

正是这样:这就是我的梅!

我兄长的梅!我父亲的梅!

只有我爷爷的梅开过了

开过了他就把自己埋在梅树下

就像那个凶悍的哥萨克

打完仗,带着满身的伤痕归来

然后把枪,扔进静静的顿河

界限:五十岁献诗

我知道我迟疑的脚还穿着昨天的鞋子

春天如此浩大,果木峥嵘

我至今却仍在股票,低碳,恩格尔系数

和纳斯达克指数的丛林

盘桓,找不到出口

而与我相对的另一半,她们衣着嚣张

面貌光鲜,早走过千山万水

让我怎么也读不出来龙去脉

我血流里的一些东西也在吵吵闹闹

医生说,那是一群恐怖分子

名字叫胆固醇、甘油三酯、或红或白血球

它们不是偏低就是偏高

当我仰躺在病床上接受仪器的勘探

那么多管线吸附上来

我知道我有些麻烦了,天使们如临大敌

正把我当成罪有应得的贪官

其实咬文嚼字的有什么可贪呢?

如果硬性归类,我可说是一个失业孩子的

父亲,一个更年期患者的丈夫

剩下的梦想 、野心、勾心斗角的伎俩

我放在一个盘子里

对人们说 ,这些你们都端走吧

现在我最关心的是五十岁的诗歌怎么写

五十岁的诗写什么,但对此

我束手无策

暂时还没有办法把自己解救出来

木渣像鸟那样飞

木匠的斧头砍下去,木渣像鸟那样飞

紧接着是千万只飞翔的鸟

时光开始扔下那些陈旧的羽毛

这些羽毛此时正被那个女人看见和听见

她不会错认为雪花

不会错认那个红衣红裤,从河的

对岸,涉水而来的女子

此时正从她软瘫的身体里,脱身而去

木匠边砍着棺木边大声地说

好啊,好啊

命留不住的东西,神也留不住

木匠又说:唢呐开道

骨头打鼓

这是她来年最想听到的声音

壶口:飞流直下

飞流直下!那么多的老虎从水里跑出来

那么多的怒吼

和咆哮,大地在颤动中裂开一道峡谷

不!我看见的不是一脚踏空,不是

疯狂地去追逐仓皇奔逃的

一群兔子,或者麋鹿

这激情的老虎,嚣张的老虎,血脉贲张到

前赴后继的老虎,它们互相撕咬

互相挤压、冲撞和踩踏

就这样不要命地,纷纷,也就是一群

接着一群地,从三千尺高的悬崖

跌落下去,翻滚下去

那勇敢骄傲地献身,光芒灿烂

信不信?老虎藏在水里,老虎藏在岩石里

老虎也藏在我们的身体里

我们奔腾的血液里

此刻老虎们在摇晃栅栏

是把它们放出来,还是把它们按住?

是的。这个上午,我因为看见和听见

而成为最后的盲者

这个上午我都在念叨:老虎,老虎……

雷雨

我们能不能在一张白纸上虚构雷鸣?

能不能让这场隐形的临近爆破的雷雨

在这个夜晚,从陡峭的高空

劈下来,砍下来,坍塌和崩溃下来?

就像我疯狂的父亲在二月的原野上

把铁镐狠狠地砸向冰雪

他要砸开春天的一把锁,夏天的一条河

秋天隆隆升起的一座谷仓

热浪撩人啊!有多少青草在隐隐燃烧

有多少虫子和沙子喊哑了喉咙

我铺开这张白纸也在迅速翻卷

每栽下一个字,都传来焦煳的味道

我和我父亲都是最普通的劳动者

最艰辛的跋涉者和殉道者

这期待中的雷雨,我们只需要一滴

如弱水三千,只取其中一勺……

原址:在江油寻李白

你怎么能找到它呢?一座高楼是新建的

油漆的楠木柱子还飘出

去年的松香味;而盐是无论如何囤不住的

盐商家的屋宇遮遮掩掩

仍露出清朝的一角;年岁最老的一面碑

骨骼清奇,被镶嵌在玻璃橱窗里

但它在喘息,在空空地咳嗽

听得出受了宋朝的风寒

往事越千年哪!一匹马早跑死在时光中

跑不死的是我们看见的这片高天厚土

这片给盆地镶边的平原

环抱着盛唐的河流、飞鸟和诗歌

它比那匹马跑得还快

还更早到达,你没看见它腾空四蹄

开始爬坡,开始像海啸那般

一浪高过一浪,又像山那样超拔和险峻?

原来就是层层叠叠的山脉

我认出最高最耀眼的那座,叫喜马拉雅

还需要说穿吗?一个横空出世的人

脚下必有横空出世的台阶,或天梯

为一面墙而作

没有哪座城市比这座城市的人

哭得更多了

在天堂和地狱之间,他们

曾四处飘散,把脖子伸出去任人用自己的

血和颈椎骨,磨刀

如同引颈就戮的一片森林

回归的路是那么漫长,而那道门

却那么矮,那么窄

只允许一声叹息通过,一个梦魇通过

墙上的一条条缝,早被失散后

长满青苔,而后再一一寻找回来的

名字和祈祷,塞满了

有如坟墓上细细碎碎开出的白花

嘘!别走近他们,别打搅他们

让他们哭,让他们哭!

让他们从此长出石头的心脏

内心呈现:剑

我要让一个身穿白袍的人

住在我的身体里

我要让他怀剑,如天空怀着日月

大地怀着青山和江河

如果我豪气逼人,在旷野上

大步行走,那么请原谅

这是住在我身体里的那个

身穿白袍的人,在行走

是他身怀的剑在行走

住在我的身体里

那个怀剑的人,是个简单的人

从容的人,徒步的人

白衣飘飘,身背芒刺和积雪

他须发丛生的脸颊

习以为常的沉默和坚忍

让他怀着的剑

藏得更深,如初孕的母亲藏着胎儿

谁都知道血是滚烫的

不容打破缺口,不容挥霍

而他的剑却渴望豪饮

必须按住它的杀机!

但那个身穿白袍的人

那个怀剑的人,住在我的身体里

我和他,我们一生的努力

一生的隐忍和等待

就是护卫这把剑的光芒

让它灵醒的,如霜如雪的锋刃

在静夜,时刻呜嘤和颤动

——毕竟天性难违啊

一把剑,当你从怀里拔出来

如果不能削铁如泥

不能像江河那样发出咆哮

请问,那还是剑吗?

在祖国的大地上行走

我很高兴一个怀剑的人

住在我的身体里

我很高兴我能成为这个人和这把剑的

共同的知己,和共同的鞘

我很高兴,当我最外面的皮肤

被另一把剑戳穿

那股金子般的血,将溅红

我身体里的那件白袍

责任编辑 李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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