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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大鱼

2015-12-11王明明

滇池 2015年12期
关键词:杨林爱人教授

王明明

那个肚子上涂着军徽样标志的庞然大物从对面楼顶游弋过去时,沈若脸都绿了,她一个激灵翻滚起来,嚷道,那是什么?她本是脑袋对着飘窗的方向平躺在床的一侧,一仰头,就看到那个庞然大物。

是大鱼,是一条墨绿色的大鱼,天呐!沈若惊叫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天空一阵轰鸣。杨林旁若无物地躺在另一侧,待声音远去了,他才睁开眼,凑到飘窗沈若的跟前,说,哪有什么大鱼?你神经了吧?他要的就是这后一句,说完,他舒坦极了。

杨林知道那是一架军机。他们这个小区,总有军机从楼群顶端的缝隙间穿过,伸手就能摸到一般。杨林家住的楼层低,从他的角度仰望上去,有两次,飞机几乎就要撞到顶层,飞机通体墨绿色,巨大的机翼出现在头顶,像灾难片一样,怪吓人的。开始时,巨大的好奇促使他疯跑出家门,频频按电梯键,等他到达楼顶时,那东西早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像梦一样。杨林站在楼顶,趴在围栏上呼喊着,好像自己也要飞走一样。但他马上想到了模拟 MH370出现在新闻画面里的那一刻,你知道,漆黑的夜空中出现那么大一个玩意儿,而且还有人声称看见它着火或者坠落之类的,那得多恐怖。

杨林生了一上午的气,要命的在于作为妻子的沈若并不知道他在生气。现在,沈若被那条大鱼吓傻了。杨林看着她,喜不自胜。这是沈若头一次在自家床上看到军机,她的工作常常昼夜颠倒,白天在家睡觉成了惯例。杨林想着总算可以趁机挖苦挖苦她,不成想轰鸣声一波接一波,在刚才那架军机身后又跟出来两架,它们先向西略微抬高些高度,然后伴随着三条清晰的白烟,一同向西南方向飞去,留下一片蔚蓝的天,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如梦如幻。

沈若方才缓过神来,是战斗机吧?

笑话!杨林再次抓住话柄,分明是运输机。

运输机?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

运的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秘密。杨林说。

秘密?

咱们附近一定驻扎着部队。杨林说。

沈若疑惑着,没听说这附近有部队呀!再说咱这也不是山区。

嗤,多荒唐。这城市,南挨广东,东靠福建,眼瞅着和台湾做邻居,不该有部队?再者说,谁跟你说部队一定得藏山里的?即便是藏山里,你以为飞机飞得低、奔着降落的轨迹去的,噢,机场就一定得在咱们市郊啊?肉眼瞧是飞得

低,真正降落也得几百里开外了。

沈若被顶得哑口无言。只得没话找话地说,你说台湾怎么回事?咱大陆现在发展的这么好,还闹什么闹啊?

杨林瞪了她一眼,显然对这个话题杨林实在没太多兴趣。沈若见状,不说话了,接着却又大大咧咧地努起嘴试图亲杨林的脸,还夸他博学,央求他陪她下楼散步。沈若瞅着楼下说,天真好,你看胡教授也在。她冲楼下草坪努了努嘴。

你是睡了一上午睡够了,我可得午休呢,再说折腾了半天,不累呀?说着,杨林一个鲤鱼跃,回到床上,任由女人在背后无所事事。

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不欢而散。杨林将她抱到床上,可就在他马不停蹄戴好避孕套后,沈若又提起了过生日的话题,他身体一下冷了下来。心里有事,身体也就跟着没斗志,勉强进出几个回合,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躺在床上后,杨林一直想不明白,眼前这个人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自己的问题所在呢?难道他和她,不就应该彼此心有灵犀、想到一处吗?夫妻之间非要凡事摆到桌面上讲个明白,像个老师一样教她应该怎么做吗?

真累!

这会儿,杨林回忆起早饭时的那一幕。本来说好下周二老爸生日,一家人到外面下顿馆子,可沈若却突然执意要吃火锅。原本过生日嘛,图个热闹,吃什么老爸老妈压根也不会在意。可话从沈若嘴里说出,听得杨林不爽,杨林估摸着爸妈也一定不爽了。沈若先摆出一副大气又尊重老人的劲儿,说,爸,周二你生日,咱去外面搓一顿,想去哪吃?老爸老妈都说出去吃啥啊,饭店涨价,死贵死贵的。杨林早料到父母会这么说,父母就是那样的人,穷苦了一辈子,现在放下营生跟儿子同住,自己没了收入来源,在花销上就更是能省则省,生怕给儿子带来负担。谁知父母话音刚落,沈若就说,要不我们在家吃火锅吧,又实惠又热闹。杨林听着就有些不高兴了,故意拿话刺她,上周刚

吃完火锅,总吃火锅不腻啊?再说自己在家弄总归弄不出那个味。那你说吃什么?妻子说。去下馆子能吃的不多着呢?点菜也行,要么烤鱼,或者牛排,自助烤肉也不错。

杨林随便列举了些,话音落在自助烤肉上,谁知妻子却来了句,自助烤肉不要五十来块钱一位,四个人也要两百呢?你钱多啊?

杨林气得几乎掀了桌子。心想,生日又不是天天过,怕花钱还过个屁?作为主角的老爸怕花儿子的钱,你作为儿媳妇说这话合适吗?知道的你就这性子,不知道的你这是不想给公公过生日,嫌多花钱了呗?

杨林真想训沈若:媳妇和女儿不一样,不是口无遮拦什么话都能说的,尤其是咱家这种情况,父母千里迢迢从北方跑到南方来给你带孩子,你迈进杨家的大门又不满两年。可这话他只是在心里想想,终究没有说出口。他知道自己的性子,急起来,原本心平气和讲道理的话也会变味,他更知道沈若的火爆脾气,跟她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杨林更觉得,夫妻之间,丁点小事都要讲出来才能磨合,那还叫夫妻吗?

可沈若就是不知道他在生气,即便知道了,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事在生气。两年来,三番两次,口无遮拦的话她扯着嗓子没少说,这个女人讲起话来嗓门大、高射炮一样直来直去,实在少了点察言观色的细致,更别提以己度人的心思了。

杨林躺在床上,眯缝着眼,正午的阳光笔直地从飘窗打下来,能看见灰尘在眼前飞。杨林恍惚间就把灰尘看成了柳絮,接着它们竟变成了一个个降落伞,从先前那架军机上一个个飘下来。迷迷糊糊间,听见妻子在楼下跟胡教授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又说到什么台湾问题、军队问题,说的都是些国际大事。这女人简直是疯了,一个医专出来的小护士,偏偏跟人家研究国际经贸的大学教授扯这些,指不定多惹人烦呢。杨林眼瞅着将睡去,还是忍不住爬到了飘窗上,看到沈若正倚着运动器械边嗑瓜子边跟胡教授眉来眼去。胡教授穿一款中式立领开衫,学究式的眼镜,文质彬彬的。胡教授的老婆则坐在草坪中央的轮椅上,背对着他们。现在,阳光刺得杨林眩晕,懒懒地睡了过去。

像是有种神秘而未知的东西在吸引着他,他做了一些纷繁复杂的梦。开始,他梦到的一幕是真实的:几辆装载着解放军的军车驶进他所在的城市,他正骑电车骑到玉茗路口。一个战士从车大厢里跳下来,站在十字路口中央打着手势逼停了各个路口驶过来的车,给军车让路。待军车全部转过来后,小战士跳回到车大厢里,车队呼呼啦啦地就过去了。那一年,F河 K县段决堤,包括 K县在内的好几个县都未能幸免,大批救援力量进驻杨林所在的这个城市。听说有本市的武装部、消防队,还有省军区的舟桥连,还有水利部队修大坝的,一住就是几个月。政府一声令下,各单位都出动了,即便是没有险情的大坝也都派单位去驻扎,连续半个月天天睡在大坝上。那会,杨林还不认识沈若,后来听沈若说才得知,那些背着农药壶穿着白大褂天天下去防疫的人中就有沈若。

接着,梦里出现的东西就让杨林诧异了。没见什么动静,一个个军用帐篷就在体育场里悄无声息地扎了起来,每天完成救灾任务的部队驻扎在那里。他梦见自己竟成了一个半大孩子,他每晚都去体育场溜达,想看个究竟。有一天,杨林终于如愿以偿,未经发现就从栅栏翻了进去。那是一个老体育场,中央的草坪已经变成了荒草地,荒草长得比杨林还高。男孩杨林借着月光,艰难穿行在草丛中,忍着被草扎的疼痛,男孩目光炯炯,他要钻进帐篷里看个究竟。杨林走近齐整整的帐篷区时,被帐篷区的气势震撼了,那些帐篷个个扎得结实,压根钻不进去。男孩杨林就凑近了听里面的动静,他既紧张又兴奋。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黑影人出现在他眼前,像提小鸡子一样将他提进了帐篷里。那个黑影问他为什么来偷听他们,他支吾着半天说不出话,末了,他说了句,我想当兵,我想跟你们走。就这样,黑影竟真的答应了他,像装货物一样将他装上车,带走了。

梦中的杨林都在诧异自己怎么做了这么个梦,当他醒来后就只记得这些,他感觉后面还有很多故事,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杨林揉揉眼,发现才只睡了二十分钟,他情绪更坏了。沈若和胡教授依旧在楼下闲扯,教授的爱人仍旧坐在草地中央的轮椅上晒着太阳。

要不说女人就是善变。杨林和妻子原本和胡教授闹过几次不愉快,可自从胡教授“好男人”的美誉在小区里流传开之后,沈若就总是拿这个比杨林大二十来岁的半秃顶男人跟他比,常把“你看人家这老公当的”挂在嘴上。

两家的相识是从纠纷开始的。几个月前的一晚,一觉醒来后,杨林和沈若发现家里的阳台顶棚在滴水,连厨房的侧墙都布满了水珠。不消多说,准是楼上在装修试水了,沈若气不打一处来,从物业要了楼上业主的电话,打过去没好气地给对方训了一通,试水前怎么不跟我们打招呼?你现在损坏了我家厨房侧墙和阳台要怎么算?对方声音则异常儒雅,说本来是要提醒您的,可敲门时家里没人。接着又连声道歉,声称第二天就解决这一问题。

次日,一个发髻线较高、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果然敲开了他们的家门,男人精瘦精瘦的,谦逊又不失分寸,举手投足拿捏得恰到好处。这人便是胡教授。原本之前通那个电话时沈若就敲定这人不是本地人,在这个三线城市,当地人仍保持着闲谈时说方言的习惯,而显然,当沈若气急败坏地在电话里首先开口时,对方听不懂她的话。因此,沈若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对杨林说,老公,楼上不是本地人耶!说这话时,沈若双眼冒繁星。杨林读懂了那些繁星里的意思,邻居住着,你觉得这样有必要吗?不容沈若反驳,杨林补充道,别忘了,我也不是本地人。

沈若这才勉强消了心里的邪恶想法,只当着胡教授的面提了两点:阳台被泡起墙皮的地方一定要给我粉刷好;不仅厨房和厕所要做好防水,阳台也要做。

胡教授满口答应了。

楼上叮叮当当乱响,忙里忙外的只见男人不见女人。相处了几个月下来,杨林和沈若大胆猜测:胡教授单身。

单身又好说话的胡教授一下就成了弱者。没占着他便宜,让沈若着实不爽。因此,但凡没人看着她时,总要找点事出来。楼上装修声音太大了,她打物业电话匿名投诉;晾衣服滴水了,她去敲人家门。一次,她明明确定掉在自家窗台上的衣服就是胡教授家的,却不给人送上去,而是骂骂咧咧着一把就将衣服扔了下去。衣服离手后沈若才反应过来,飘动着下去的分明是条女士内裤?她惊讶的同时,后悔起来。趁着楼上没发现,她做贼似的跑到楼下草坪上将它捡起来,拿着罪证、不怀好意地敲开了胡教授的门。

这一次,她什么也没说,举着内裤立在胡教授家门口。

胡教授面色严肃,说了声谢谢,便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内裤,迅速把门带上了。

沈若立在那。

你算人家什么人呐?你怎么什么事都管呢?

晚上,夫妻俩躺在床上时,杨林没好脸地斥责妻子。沈若却像没听到似的,整个精力仍在那条内裤上。她心事重重,一会摇头说,不对不对;一会又说,没看见他家有女人呐;又说,别说人家装修的还真不赖。她自言自语着。

杨林翻着书,不去理会。他已经习惯了,甚至叫绝望了。有时,他会后悔自己跟她恋爱过程过于迅速,以至于一开始没发现她是这么样的人。一旦这样想,杨林又会马上问自己,即便当时就知道沈若是这样的人,他会选择分手吗?答案是否定的。他不可能为这么点事就选择分手,他们认识时,他是名闻单位上下的相亲专业户,从二十八岁相到三十一岁,相了整整三年。三十一岁时,他对女人的要求低到他二十八岁时不敢想的地步,当然,现在更低。他根本不奢望什么轰轰烈烈,只希望她会孝敬老人、会爱护孩子,足够了,对他自己怎么样,他倒真无所谓,只一条,别惹他烦。

可一旦沈若真惹他烦了,他不还是拿她没办法。杨林的忍气吞声,根结在于他的自卑,他总结这与他和她的身高直接挂钩。你别不信,身高是个大问题。好比在单位里,局长是个矬子,就总是对之前比杨林更矬的那个秘书更好些,使唤起来也更顺手。轮到杨林跟在局长身后,明显给人感觉局长不大爱使唤他这个秘书了,似乎仰着头使唤人总会让领导不爽,杨林甚至觉得局长有些防着他、担心他能力过于出众似的。因此,在单位里杨林习惯性地弯下腰,装得柔柔弱弱,免得惹人反感。杨林总结,假如你的身高注定了你在他人心中该是个成熟稳重的,而当你一旦表现得跟他们心中的你背道而驰时,你就犯了大错,惹人讨厌了。沈若和杨林都是一米六八。这让杨林不可避免地觉得:人高马大的沈若就不该不懂事,甚至,连她撒娇献媚都不可爱了。

杨林去厕所抽了支烟,回到卧室后,发现沈若和胡教授都已不在楼下了 ,胡教授的爱人仍旧耷拉着脑袋,背对着杨林。

杨林来到楼下,胡教授的妻子睡着了。杨林蹲下来看着她,他发现,这真是一张精致的脸,倘若挡住她那撕扯着错开位置的上下唇和因此变形的两腮,只看她上唇以上的部分,绝对是美人坯子。即便而今上了年纪,那白净的脸和明显用化妆品修饰过的眼睛和眉毛仍透着诱人的气息,而眼角那淡淡的几条皱纹将她的风韵勾画得淋漓极致。衣着打扮也相得益彰,黑色的连衣裙陪着黑色的网状披肩,散发着一种冰冷的高贵,头发从后颈向上随意那么一缕、一扎,高贵一下又食了烟火。看着看着,杨林伸出了手,女人刚好睁开眼,他又赶忙缩了回来。女人看着杨林,平静又疑惑地望着他。

您看见我老婆和胡教授没有?

女人茫然地盯着杨林,错位的上下嘴唇“唔”了半天,流出一行口水来,活受罪的样儿。杨林见状心生出一下惋惜,赶忙制止她说话。他不知眼睛该放哪,就瞧见了她袖口和小腿处的淤青。

胡教授的好男人称号正是因为人们发现了他爱人的存在。现在,怎么倒把爱人扔在这,自己却消失了呢?原本大家看胡教授利利落落的,都以为人家高学历的人都极具个性,五十来岁一直保持单身呢。后来才得知,他也有爱人和孩子。爱人得了老年痴呆,卧床多年,都是他一把屎一把尿伺候孩子似的伺候着。孩子常年在国外。直到上个月,奇迹出现了,胡教授的爱人竟能下床走动了,听说好多人都见到了他扶着爱人在楼下转悠。

杨林和沈若是以另一种方式得知他爱人“复活”的,那便是楼顶不时传来的叮叮当当的响声。沈若说一定是胡教授在教爱人用拐杖走路。开始沈若不知道声音源自胡教授的爱人时,她几乎烦透了那种声音,因为它们总是在午休的时候传来,像撞墙的声音,又像打人的声音,让她抓狂。她进而想,一个人在家更制造出什么声音?这么想时,她心里就生出些对老教授的厌恶。她进而“仇恨”起比自己住得高的人,她明显是在仇富。电梯房楼层越高越贵,这道理谁都知道。现在,沈若觉得倘若不是胡教授把钱花在了他爱人治病上,以他的工作待遇,绝不可能跟她沈若同住一个小区的,起码不会住他们楼上。

沈若对胡教授的理解和敬佩从那时起开始持续发酵。她会时不时地感慨,胡教授活得太累了。她又对杨林说,如果有一天我瘫了,你会那样对我吗?

杨林对于这类无聊问题,通常装作没听到。

杨林在小区里转悠着喊了沈若几声,没人应。她会去哪呢?她或许到小区外面散步去了吧。他随即想起了刚才的梦,便决定骑着他的捷安达出去兜一圈,顺便找找沈若。

杨林喜欢骑行。他年前加入了一个车友会,为的倒不是跟一大帮原本陌生的人出去骑行,当然,他也参加过一次集体活动,觉得没多大意思。他更喜欢独行,而加入车友会主要在于可以跟一些专业人士切磋些设备的问题,也更让人放心些。

现在,杨林换上了骑行装、戴上头盔、水壶,样样俱全后,就借机出发了。他沿着市区的主干道骑行,正值初秋,虽不至于热得难受,但日头却又高又刺眼,紫外线强。骑着骑着,杨林兀地想起先前的那个梦,好像也有这类似的情景,将要续接上一般。他就加快了动作,奔着梦的方向前进。天空再次出现一阵巨响,出现在杨林头顶的又是一条墨绿色的大鱼,他认识那大鱼皮上的标志,只是这一次,它飞得高。杨林仰头看去,兴奋地加快了脚步,寻着它的航向,一齐向西南方骑去。没一会儿,飞机就了无影踪了。

杨林脑袋一阵放空,不知不觉都快出城了。乡野的寂静让他节奏也放慢下来,他再次想到了胡教授。确切地说,他首先想到,胡教授怎么就把他妻子一个人扔在草坪上了呢?他有什么急事吗?他没发现自己原来也是这么有好奇心,说难听点开始三八了。但又不可避免地想到这些事,好在荒郊野外只有他一个人,他这么想,即便他就是喊出来也没人知道。接着,他想到胡教授爱人胳膊和小腿上的淤青。记得最开始他们还没在意楼上的声音时,是胡教授敲开了他家的门,礼貌地道歉说,扰到你们了吧?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我在教她走路,总是摔。还有一次,他在楼下碰到胡教授搀扶着爱人散步归来,女人的脖子和耳根被什么划出了血痕。当时,女人慌张地盯着杨林,杨林问胡教授这是怎么了,胡教授所答非所问,得病得的,怕见生人。

正想着,一个车影就从眼前闪过。杨林惊讶,怎么像是胡教授的车?他也到西郊来了?

杨林都不知道自己这是出来干什么来了,没找到沈若不说,自己却跑出来这么远。他往回骑时,天色已暗了下来,然后他发现自己像是有种迷路的感觉。他骑呀骑、骑呀骑,总觉得跟来时不是同一条路。他开始怀疑自己对让自己自信满满地以为熟悉的城市、以为看得一清二白的生活的熟知度,进而开始怀疑起自己来。犹豫的时候动作就慢些,可一想到已近晚饭时间,就又加快了速度。杨林疯狂地骑着,似乎重新找到一丝单身生活的快乐,这短暂的快乐,让他难得轻松。

杨林骑到家时,突然就来了兴致。沈若正在厨房做晚饭,杨林双手从她后腰伸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她。他开始亲沈若的脖颈、耳夹,去哪了亲爱的?我找你找的好苦。我们再来一次吧?

你——去哪了?沈若反问杨林。西郊。杨林说。沈若突然抖了一下。你说——怪——不怪,我好像——看到——

胡教授了。杨林说。沈若一个激灵,动作停了下来。你怎么了?杨林问她。没什么,你说在西郊看到了胡教授?不可能

吧。有点像他的车。不可能吧!沈若停了下来,没有欲望进行下

去了。你怎么回事?现在又轮到你了?杨林几乎喊了出来。沈若干脆放下手里的活,解下围裙,坐在饭桌前啜泣起来。

杨林没有道歉,也不跟她多话,他一把拽过沈若的手,不治治你看来是不行了。他想。他已经受不了他和她之间了,他血气上涌,整个人几乎炸掉。他拽起她下了楼,打开他那辆破面包车,将她往里一塞,开始解腰带。

沈若惶恐地看着车窗外熟悉的小区,制止杨林的动作。杨林干脆将车子发动起来,一溜烟朝着刚才骑行的原路返回去了。

天色暗了下来,路灯亮起来了。车开到一条河边,两人的气消了大半。换个地方吧,那边有个人。沈若指了指河堤,那里坐着个拾荒女子。怕什么?在自家车子里。

摇紧车窗,杨林迫不及待地进入她的身体。冷不丁想起几个电影镜头,无论是男主角在车子里上蹿下跳还是跑到车顶去做俯卧撑,总归只要想到车子上下剧烈起伏,杨林整个人立马硬起来。

完事后,杨林气喘吁吁点着一支烟,车震这玩意儿刺激归刺激,操作起来太他妈不爽了,肩膀、屁股到处疼,老子还差点腿抽筋。杨林说着,赶紧摇下车窗。

就在车窗那条缝隙中,他和沈若一齐看到了河堤上的胡教授。

杨林说,你看,那不就是胡教授嘛!

不能吧?沈若狐疑着,这又在小区,我们可是这都到西郊了,哪会那么巧?

河堤上背身站着的那个人头顶微凸,两耳之上覆盖着稀疏的白发,他叼着烟微微侧身的一瞬,鼻梁上的老式眼镜看得真切,这一切,确实像极了胡教授。可他怎么会到这里来呢?他爱人呢?

杨林和沈若的目光完全被眼前的这个男人吸引。

说着,胡教授用脚踩灭烟头,看似无意地朝北走去,可他的动作却暴露了他的目的,北面,除了那个拾荒者,再无他人。

一棵大树将杨林和沈若挡在了身后。胡教授边挪着步,边四下打探着,缓慢靠近那个拾荒女子。

那是他什么人?应该是他亲戚吧?沈若自言自语似的,接着说,胡教授怎么能这样呢?沈若的好奇心被吊得老高,在她看来有个穷亲戚实在不该藏着掖着,至少对胡教授来说不该这样。

杨林的心则提到了嗓子眼,我们在这里偷窥人家,会被发现不?

沈若瞪了他一眼,就你这破车—满大街都是。

终于,胡教授在拾荒者眼前停下了,低语着什么,杨林立马意识到事情绝非那么简单。

接着,杨林依稀看到胡教授在拾荒女子胸前摸了一把,摸的同时,杨林发现那女人的胸活像两个皮球坠在下颚以下,杨林忍不住咽了口水。拾荒者转身要跑,胡教授抱住了她。女子头发蓬乱,衣着破烂不堪,真是太脏了。要命的是,她明显是个智力非正常的女子。

杨林赶紧褪下身来,见沈若呆立在那,一把将她拉了过来。他们与胡教授面对面了。

杨林只留一双眼睛在车窗边沿上,不远处的两个人变成了两团炽烈的火。尤其是那拾荒女子,尚能辨出红色的紧身衣,那喷薄欲出的上半身轮廓,以及爽朗的傻笑,又像是叫,叫得人连绵起伏。再想想她的身份,以及眼前的场合,杨林的身体再度燃烧起来。

他去抓沈若,抓了两下,他发现妻子沈若正眉头紧锁,不知她是不愿意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杨林发现,妻子竟泪眼汪汪的。

等他们再去看时,胡教授已到了女孩的这一侧,依旧背对着他们。这一次,他蹲在了拾荒女孩身前,双手似乎在挑逗着她。

沈若终于回过神来,满脸厌恶。开车,走!她气急败坏命令着杨林。

再看会。

恶心!沈若怒目对着杨林,脏!她说。

杨林反倒得意起来,外表脏又不是真的脏!

赶紧走赶紧走!沈若命令他。

老子就他妈不走了,老子就像在这看真人直播。杨林几乎喊了出来。

沈若不甘示弱,试图去开车门。杨林赶紧制止了她。

见她当真气得不行,杨林开始安慰道,你确定那是胡教授?

沈若愣了一下,对,肯定不是胡教授。她说,毕竟这么远,有树有草的,还都是背影,天又黑成这样。搞不好是胡教授的哥哥或弟弟。再说,胡教授到这里来干嘛?沈若说。

他们再看时,形似胡教授的人已经半夹半拖将拾荒女子往桥底拉去。女子并未反抗,还一个劲儿地傻笑着,消失在秋风沉醉的夜色中。

责任编辑 张庆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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