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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兰国”石油账里的阴谋与现实

2015-12-10徐菁菁

三联生活周刊 2015年50期
关键词:伊斯兰国尔多伊斯兰

徐菁菁

5月25日,在伊拉克撒拉赫丁省提克里特市北郊的巴伊杰炼油厂附近,伊拉克什叶派志愿军为争夺巴伊杰炼油厂的控制权与“伊斯兰国”武装分子发生交火

土耳其总统之子比拉尔·埃尔多安

阴谋论

自11月24日土耳其击落俄罗斯战机以来,两国之间的较量并未失控上升为军事对峙。但俄罗斯人不愿善罢甘休。除颁布一系列制裁方案外,莫斯科试图将安卡拉揪上国际社会的“审判桌”。26日,普京在与法国总统奥朗德会面后言之凿凿:“满载石油的车辆,一字排开出现在地平线上。这就像是一条活生生的原油管道,从叙利亚‘伊斯兰国和叛军控制地区一直进入土耳其。他们日以继夜地开往土耳其。油罐车在那里卸货,然后空车驶回。我们讨论的是一个由叙利亚恐怖分子掌握的商业原油供给线。这些石油正是从这里运出,而不是从其他地方。我们在空中看得很明白,这些车辆去了哪里。”“我们假设土耳其高层领导人对这些并不知情,(不过)这真是难以置信。如果他们真的毫不知情,那让他们自己去查一下。”

很快,莫斯科直接将矛头指向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克里姆林宫发言人佩斯科夫宣布俄罗斯方面已经掌握了埃尔多安之子比拉尔·埃尔多安在石油商业领域的利益信息。叙利亚新闻部长祖阿比指责说,“伊斯兰国”向土耳其走私石油,幕后买家就是比拉尔。

埃尔多安和妻子埃米内共有四个孩子。次子比拉尔现年34岁,1999年在土耳其国内读完中学后前往美国接受大学教育,2004年在哈佛大学约翰·肯尼迪政府学院获硕士学位。眼下,他正在意大利完成国际关系专业博士学位。比拉尔在2006年回到土耳其开始经商。根据公开资料,他不仅是一家船运企业的三大股东之一,而且还是一家教育和青年基金会的理事会成员。

12月2日,俄罗斯国防部在名为“打击国际恐怖主义的俄罗斯武装力量:新数据”吹风会上表示,有证据表明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及其家人涉嫌向“伊斯兰国”购买石油。图为俄罗斯军方将领会见记者

比拉尔的复杂身份使其一直处于土耳其国内政治斗争的漩涡之中。2013年12月,土耳其警方突然开展打击贪腐行动,逮捕数名政府高官的亲属,并怀疑比拉尔出任董事会成员的教育基金会涉嫌贿赂和腐败。埃尔多安指责这一反贪行动由国外势力操纵,旨在扰乱土耳其经济、推翻现政府。此后,一段疑似埃尔多安与比拉尔的通话录音在网上流传。录音中,两名男子商讨如何将几处住宅中的约3000万欧元现金“减至零”。2014年8月,埃尔多安当选土耳其第12任总统后,比拉尔保持低调,逐渐远离了媒体的聚光灯。无论俄罗斯人的指控是否属实,再次将比拉尔拉入一场舆论漩涡无疑是击中了埃尔多安的软肋。根据今日俄罗斯的报道,近日土耳其社交媒体上出现了一系列比拉尔的照片,不明消息源称,这是比拉尔在伊斯坦布尔一家餐厅与“伊斯兰国”的武装分子用餐。

盛怒之下,埃尔多安向普京发出挑战,宣称如若土方向“伊斯兰国”购买石油的指控得到证实,他会辞去总统一职:“一旦这个说法得到证实,国家的尊严要求我这么做。我不会继续担任总统,但我想问问普京先生,你会继续当总统吗?”

作为回应,俄罗斯国防部于当地时间12月2日召开名为“打击国际恐怖主义的俄罗斯武装力量:新数据”的吹风会。俄国防部及俄军总参谋部说,自9月30日发动叙利亚空袭以来,俄罗斯已经摧毁“伊斯兰国”的32座石油建筑群、11座石油提炼厂、23座加油站,以及1080辆载有石油产品的卡车。根据他们的调查,“伊斯兰国”动用的运油车不少于8500辆,每昼夜最多运输石油20万桶。最近一周,近2000名武装分子、超过120吨武器弹药和250辆各类型汽车从土耳其进入叙利亚境内。俄国防部官员展示了多张卫星图片:被疑装有原油的油罐车停留在“伊斯兰国”在叙利亚的控制区。不久后,这些车辆通过边界进入土耳其,没有受到检查。俄军总参谋部作战管理总局局长谢尔盖·鲁茨科伊说,根据俄掌握的情况,“伊斯兰国”从叙利亚非法获取的原油通过西、北、东三条线路运入土耳其:西线直通地中海沿岸的土耳其港口,北线通往土耳其境内一个炼油厂,东线至土耳其舍尔纳克省一处转运基地。

俄罗斯副防长安东诺夫高调宣布:“今天,我们展示所掌握的一部分证据,由强盗和土耳其精英圈结成的团队一直在偷窃邻国的石油……在西方国家,没有人对这个事实提出疑问,土耳其总统的儿子经营着该国最大能源企业之一,而他的女婿被任命为能源部长,多么了不起的家族生意……他们到别的国家掠夺,心里却没有一丝内疚。”

莫斯科的证据有多大的说服力?一些观察家指出:莫斯科给出的三条线路中,有一条经由叙利亚西北部伊德利卜省(Idlib Province)出境,一条从叙利亚东北哈塞克省 (Hasakah)出境,一条经过伊拉克库尔德人控制区。这三条线路都不完全掌握在“伊斯兰国”手中。伊德利卜省的这部分地区由叙利亚反政府武装及叙利亚自由军控制,哈塞克被叙利亚政府和美国支持的库尔德人及阿拉伯联盟分而治之。土耳其政府和库尔德人的关系一贯微妙,“伊斯兰国”通过库尔德人控制区与土耳其交易缺乏说服力。更重要的是,莫斯科业已公布的“证据”并不能证明埃尔多安的政府和家人在其中扮演了何种角色。

事件发酵十余天后,这场石油交易指控所包含的国际阵营斗争意味愈加明显。在普京抡出大棒的前一天,美国财政部11月25日对两名分别来自叙利亚和俄罗斯的商人实施了制裁。这是奥巴马公开指责叙利亚政府从“伊斯兰国”购买石油之后采取的最新举措,也是美国首次对协助阿萨德政府与激进组织进行交易的个人进行制裁。美国制裁的叙利亚商人名叫哈斯瓦尼(George Haswani),拥有叙利亚和俄罗斯双重国籍。美方认为,哈斯瓦尼在“伊斯兰国”与叙利亚政府的石油交易中充当“中间人”的角色。同时受制裁的俄罗斯商人伊柳姆日诺夫(Kirsan N.Ilyumzhinov)是世界国际象棋联合会主席,他被指控对叙利亚政府提供“物质援助”。12月3日,就在莫斯科公布“证据”后,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称,有证据证明俄罗斯参与极端组织非法运油,土耳其将向全世界公开证据。

今年9月30日,俄罗斯突然进兵叙利亚,发动对“伊斯兰国”的大规模空袭,使原本已经十分复杂的叙利亚局势又平添许多变数。

俄罗斯的主动出击是为了扭转被动的国际政治局面。乌克兰危机使俄罗斯遭遇政治孤立和18个月的国际制裁。普京抓住了中东这个突破口,拉叙利亚、伊拉克和伊朗组成联合信息中心,成为独立于以美国为核心的西方反恐阵营的新的国际反恐组织,事实上削弱了美国在打击“伊斯兰国”上的国际领导权。军事行动一方面增强了俄罗斯对未来中东乱局的影响力,增加了克里姆林宫与欧美政治博弈的筹码,另一方面则有助于稳定亲俄的叙利亚政府,维系以伊朗—叙利亚为轴心的中东地区的“亲俄势力”。

对于俄罗斯的军事行动,美国一直持怀疑态度。俄罗斯称其空袭打击了“伊斯兰国”的指挥中枢、武器仓库和军车。但美方认为,莫斯科的目标不仅包括“伊斯兰国”控制的重镇拉卡省,也包括阿勒颇、哈马和伊德利卜这些“伊斯兰国”武装数量很少的省份。美防长卡特指责俄军在叙境内的空袭并非针对“伊斯兰国”。有报告称空袭摧毁了由美国支持并提供训练的叙利亚自由军的一处无线电信号和通信发射塔。而在俄罗斯舆论看来,土耳其击落俄罗斯战机,不过是试图在俄美进行战略较量的关键时刻借机占点便宜。

“伊斯兰国”的经济账

“伊斯兰国”的石油贸易问题成为国际阵营较量的舞台并不意外。在打击“伊斯兰国”的行动中,阻断其财源已经成为国际社会公认的主要手段。

17世纪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官员简·皮特森·科恩(Jan Pieterzoon Coen)形容资本积累:“没有战争就没有贸易,没有贸易就没有战争。”这句话对于“伊斯兰国”来说同样贴切。

2006年6月,“基地”伊拉克分支更名为“伊拉克伊斯兰国”,设下了推翻亲美“傀儡政权”,将伊拉克变成政教合一的“伊斯兰国”的目标。2010年阿布·巴卡尔·巴格达迪(Abu Bakr al-Baghdadi)成为头目。2013年初,他决定抽调部分主力挺进叙利亚。同年4月8日,他将“伊拉克伊斯兰国”扩展为“伊拉克与黎凡特伊斯兰国”(ISIS)。从2014年6月开始,“伊斯兰国”东进伊拉克,攻克摩苏尔、提克里特、费卢杰等重镇,控制尼尼微、萨拉赫丁等省的大部地区,逼近库尔德自治区首府埃尔比勒,并控制伊叙、伊约边界的全部过境点。杜伊斯堡―埃森大学的政治学家、和平问题研究者约亨·赫普勒 (Jochen Hippler)指出,“伊斯兰国”长期以来都在试图建立一个类似于国家的结构。对于这个组织来说,其第一要务并非是在外界实施恐怖袭击,而是在既有的广阔领土上稳固政权。

在“伊斯兰国”的“首府”叙利亚的拉卡,“伊斯兰服务委员会”(the Islamic Services Commission)在拉卡市政厅办公。前财政部门办公室变成了“伊斯兰法庭”和刑事警察办公地点。交通警察局坐落在第一伊斯兰高中里。拉卡信贷银行变成了税务部门,他们每两个月向商人们征收20美元。商人们会收到带有“伊斯兰国”标志的官方收据。这些税费低于阿萨德政府统治时期。拉卡是“伊斯兰国”的试验田。叙利亚反对派占据的阿勒颇正饱受食物短缺和暴力犯罪的折磨。而在拉卡,严刑峻法维系了稳定的社会秩序,虽然人们面临饮用水和电力的短缺,但食品市场、面包店和加油站是一直营业的。这让“伊斯兰国”不乏同情者。一个小金店的店主告诉媒体:“我觉得我是在跟一个广受尊重的政府打交道,而不是恶棍。”

维系一个政府的运转,并为其获得执政的合法性需要一定的预算支持。2015年早些时候,“伊斯兰国”曾发布过一份20亿美元的年度预算。其中只有2.5亿美元是用于军事行动的。

一位匿名的叙利亚反政府武装“伊斯兰阵线”政治官员说:“‘伊斯兰国肯定会扩张下去的——它有得是钱,而现在叙利亚人太穷了,钱能改变一切。”

在叙利亚危机爆发前,叙利亚公职人员的月工资大概在176美元到266美元之间。到2013年,由于货币贬值,公职人员收入已经缩水到68~103美元。相较而言,“伊斯兰国”为其大约3.5万名“战士”提供的薪酬是400~600美元。已经成家的人员还会获得为其妻子和孩子提供的额外薪金。除战斗人员外,去年7月,巴格达迪亲自发布讲话,号召“科学家、学者、宗教专家、法官、医生、工程师和所有领域的管理特长人才”移居到“伊斯兰国”控制区。12月,管理财政的官员扎卡特(Zakat)宣布他们正在为聘用新员工的考试做准备,被吸纳者要有高等教育文凭,或者干脆拥有伊斯兰法和经济方面的博士学位。对于这些人才,“伊斯兰国”并不吝啬。去年11月,“伊斯兰国”在黑市散播消息,打算以22万美元的高年薪招募油田经理。

“伊斯兰国”的领导层多次强调,其预算的大部分将用于公共服务。拉卡设有福利站和孤儿事务办公室。他们为穷人、残疾人、孤儿、寡妇和那些在空袭中有亲人丧生的家庭提供津贴。叙利亚内战中,政府军和反政府军常以电站和变电所等战略设施作为袭击目标。到2014年12月,叙利亚的发电量仅为战前的1/4。2014年11月,拉卡的公共服务当局颁布了3项政令,宣布在东叙利亚修建电缆。去年8月,在占领伊拉克最大的摩苏尔水坝后,“伊斯兰国”不但令大坝工作人员如常工作,还专门引入工程设计人员对大坝进行修缮。

萨达姆统治时期,为赢得民心,伊拉克建立了广泛的公共分配体系,覆盖面粉、大米、糖、油和燃料等基本生活用品。这个传统一直延续下来。伊拉克政府收入的1/5被用于该系统。根据联合国粮农组织的调查,这个体系维系着伊拉克的粮食安全。全国一半人口接受公共分配体系发放的食品。贫困家庭对其尤为依赖,而这些家庭广泛存在的几个省份现在都处于“伊斯兰国”的控制之下。为这些地区提供类似服务对于“伊斯兰国”建立合法性尤为重要。根据伊拉克基尔库克省战略城镇哈维贾的阿拉伯农民联合会(Arab Farmers Union)的说法,在占领伊拉克北部后,“伊斯兰国”要求农民留在土地上持续生产。农民们有条不紊地运转磨坊,为阿拉伯人聚居区供应面粉。他们提供的小麦价格为每公斤4000~5000第纳尔,远远低于之前1万~1.1万第纳尔的价格。海湾研究中心经济学家埃卡特·沃尔茨(Eckart Woertz)认为,“伊斯兰国”的招募材料中格外注重渲染其保证食品供应的能力。为维系这一点,他们需要大量投资农业,为农民提供过去由伊拉克和叙利亚政府提供的肥料、种子和杀虫剂。

去年10月,主管恐怖主义金融情报的美国财政部副部长戴维·科恩(David Cohen)称:“和一些由国家资助的恐怖组织比起来,‘伊斯兰国比较像是一个例外,它可能是目前我们碰到的资金最充裕的恐怖组织。”根据华盛顿近东政策研究所反恐与情报项目主任马修·列维特(Matthew Levitt)去年11月在美国国会的听证报告,截至去年9月,“伊斯兰国”的每日收入大概在300万美元左右,其掌控的总资产在13亿至20亿美元之间。其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就是石油走私。美国布鲁金斯研究会的一份报告指出,2010年,巴格达迪成立财务指挥委员会。当时,该组织就在伊拉克北方开加油站,走私石油。

谁在买油?

“伊斯兰国”有多少油?不同组织和研究者有不同的看法。此次俄罗斯方面认为,“伊斯兰国”每天走私石油20万桶。根据石油输出国组织2013年的报告,这个输出量与澳大利亚相当。

在许多观察家看来,俄方的数字并不确实。根据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国际能源政策中心2014年的报告,伊拉克被证明的石油储量居于世界第五位,产出量居世界第七位。但是其75%的储量位于南美索不达米亚,包括伊拉克的7个证明储量超过50亿桶的巨型油田中的5个。该地区是什叶派人口聚居区,尚未受到“伊斯兰国”的侵犯。此外,东巴格达油田位于中部地区,基尔库克油田位于北部地区。去年6月,库尔德武装已经控制了基尔库克油田。而“伊斯兰国”的占领范围主要是第二大城市摩苏尔和北部的尼尼微省,这些地方的油田相对较小。

内战爆发前,叙利亚每日大约生产40万桶原油,主要集中于接近伊拉克边境的东部地区。过去几年,“伊斯兰国”竭力在叙利亚争夺对石油产地的控制权,目前大约控制了60%的资源。但埃卡特·沃尔茨指出,内战爆发后,叙利亚石油生产设施遭到巨大破坏,其产量仅有战前的5%。叙利亚已经由一个石油出口国变成了进口国。

与此同时,技术、设备、人才和配套设施的缺乏限制了“伊斯兰国”对这些石油资源的利用。2014年6月,该组织夺取了日产量17万桶的巴伊杰炼油厂(Bayji)。在“伊斯兰国”手中,由于缺乏人员和安全的原油供给,该厂的生产能力大幅下滑。5个月后,伊拉克军队重新夺回炼油厂。在没有现代化大型炼油厂的情况下,“伊斯兰国”目前主要依靠一些粗糙的小型炼油厂加工原油。这些小工厂的产量每天在300至500桶之间。

“假设‘伊斯兰国会建立蓬勃的石油工业是一种过度想象。”埃卡特·沃尔茨指出。根据他的估计,在去年9月美军空袭之前,“伊斯兰国”每天能在叙利亚境内生产5万桶石油,在伊拉克境内生产3万桶石油。由于这些地区的原油质量远低于国际市场上交易的低黏度石油,其价格也远远低于国际市场价格。尽管如此,以40美元每桶的黑市价格计算,“伊斯兰国”每日能获得超过300万美元的利润,依然是一笔惊人的数字。

为斩断“伊斯兰国”的财源,去年9月,美军及阿拉伯国家盟友开始针对其石油设施进行轰炸。根据美国国务卿克里的说法,到今年1月,空袭已经炸毁了将近200处油气基础设施。2014年10月,国际能源署估计,空袭导致“伊斯兰国”的石油日产量锐减至每天2万桶左右。一些现象似乎也说明“伊斯兰国”手头吃紧。生活在叙利亚境内“伊斯兰国”控制区的吸烟者不再挨鞭子,而是支付65美元罚金。在拉卡,人们曾被强迫关闭商铺参与祷告,现在,他们可以选择支付大概5美元的罚金取而代之。“伊斯兰国”开始拆分老旧设备,出售零部件换钱。一些当地居民称,“政府”开始削减能源和食物补贴支出。

但空袭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一些观察家指出,美国主导的空袭主要针对“伊斯兰国”的炼油和运油设施,而回避了油井。美国战略能源和经济研究公司总裁、能源经济分析家迈克尔·林奇(Michael Lynch)近日在《福布斯》撰文分析说,油井并不是有吸引力的目标——油井最重要的组成部分钻杆在地下。在叙利亚这样的地区,大部分设备都很老旧。对于一个战区来说,油井作业根本不会关注一些包括地质监测、优化产品在内的精细工作。绝大多数油井石油已经到了地表,主要工作就是采集而已。

相比其石油产量,外界对“伊斯兰国”的石油走私渠道所知更少。今年9月,美国宣布设立500万美元重赏,奖励那些提供“伊斯兰国”石油和文物倒卖线索的人。事实上,土耳其、叙利亚政府和反政府武装、伊拉克、伊朗甚至遥远的巴基斯坦都曾被报道是“伊斯兰国”石油的去处。去年9月,欧盟驻伊拉克大使詹娜·希巴斯科娃(Jana Hybá~ková)在欧洲议会外交委员会的讲话中说,某些欧盟成员国购买了“伊斯兰国”的石油。但她并未透露具体国家名称。

许多观察家认为,“伊斯兰国”直接受益于这一地区长期存在的石油走私传统。“那些美军战机空袭下的成群结队的油罐车正是萨达姆时期的遗存。”迈克尔·林奇指出。

上世纪90年代,萨达姆政府为了打破联合国的制裁,组织大规模的石油走私。走私石油的卡车四通八达地驶向土耳其、约旦、叙利亚、科威特和沙特。波斯湾上也驶有走私船只。2003年萨达姆倒台后,伊拉克陷入无政府状态。犯罪组织、政府官员、部落、军阀、反政府武装、前复兴党余脉都牵涉其中。伊拉克一些安全人士估计,每天约有3000吨石油走私到了伊拉克周边国家和地区。2006年,伊拉克警方曾破获了一起走私案,查获了1200多辆满载原油非法驶往叙利亚的卡车。这些车辆共载5万吨石油,大约相当于40万桶,大约占伊拉克日石油产量的1/4,价值达到2800万美元。而这些查处工作从未成功遏制伊拉克业已形成的盘根错节的走私网络。它们为“伊斯兰国”的低价原油找到了出路。

尽管目前尚没有公开证据显示土耳其政府、官员及其亲属参与了“伊斯兰国”的原油贸易,但土耳其受到的指摘也并非完全冤枉。 去年11月,叙利亚人奥马尔在土耳其叙利亚边境小镇贝萨斯兰(Besaslan)告诉美国新闻网站BuzzFeed的记者迈克·吉格里奥(Mike Giglio),叙利亚的中间商将从“伊斯兰国”手中购得的石油运到贝萨斯兰附近的叙利亚境内,然后通过埋在地下的非法管道输送到贝萨斯兰重新装桶。像奥马尔这样的商人以1.11美元一升的低价购买,转卖给土耳其本地商人。奥马尔说,土耳其能源价格高企,这一活动的利润对边境两边的居民都具有天然吸引力。华盛顿近东政策研究所反恐与情报项目主任马修·列维特(Matthew Levitt)于去年11月在美国国会的听证会上说,叙利亚边境城镇埃兹默里(Ezmerin)有500条输油管道通向土耳其。埃兹默里距离土耳其村庄哈茨巴萨(Hacipasa)只隔着一条阿希(Asi)河。该村庄90%的居民与石油走私活动相关。

事实上,走私在2011年3月叙利亚危机爆发后就兴盛起来。只需要付出一点贿赂,边境巡防人员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土耳其人能开着藏有油罐的汽车到叙利亚境内加满原油,再稳稳当当地开回土耳其去。奥马尔曾经是反政府武装的一名士兵。2013年,他终于厌倦了用微薄薪水供养家庭,加入了走私大军。至于油从谁手里来,他并不关心。不只是平民和“伊斯兰国”,奥马尔时常接到美国支持的反政府武装叙利亚自由军指挥官的电话。他夜里回到叙利亚一侧,载有装满石油的塑料桶的巴士、卡车、出租车等在那里。有时候,奥马尔会往返边境20次。如果他在一个晚上能够收入1500美元,他会将500美元交给自由军指挥官,另交500美元给土耳其的边防人员。

2011到2014年间蓬勃发展起来的走私得益于土耳其政府的边境管理政策。叙利亚危机爆发后,土耳其积极支持反政府武装,迫切希望阿萨德政府倒台。为实现这一战略目标,安卡拉在边境打开大门,鼓励任何希望参与反政府武装的人员通过土耳其入境叙利亚。这一政策直接催生了复杂的边境犯罪网络。

去年“伊斯兰国”对土耳其造成的压力日渐增大。6月,“伊斯兰国”占领伊拉克第二大城市摩苏尔,扣押了土耳其领事馆外交官及其亲属49人。7月,土耳其边境小城苏鲁克发生炸弹袭击事件,造成28人丧命、百人受伤后,土国内随即爆发反政府游行,抗议总统打击“伊斯兰国”不力。与此同时,国际社会多次督促土耳其加强边界管理。这些都促成土耳其改变其宽松的边境政策。

奥马尔告诉迈克·吉格里奥,去年6月以后,贿赂边境官员已经不再是容易的事情。但在565英里长的边境线上,找到漏洞并不十分困难。“政策虽然改变,但想要恢复一条无懈可击的边境不再可能,因为那些走私网络已经建成。”华盛顿近东政策研究所土耳其研究项目主任索内尔·恰阿普塔伊(Soner Cagaptay)评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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