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闲情赋》的不可得之美
2015-12-09陈柏桥
摘要:《闲情赋》为隐者之宗陶潜的一篇赋文,也是中国三大情赋之一。其美在于其所表达的一种不可得,由此而引发的一系列美丽的感伤。而不可得之美是中国古典审美的一大特点,也是儒家道德倾向,其为中国文化艺术和文明进步提供了不竭动力。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64X(2015)07-0012-01
赋本为穷尽丽辞的奢华文体,它介乎散文与诗歌这两种艺术体势之间,带有诗歌的浪漫、具有散文的随性,形成了中国最具美感古文。其状物就已有有浏亮之彩,如若状人则必成惊天之貌,若又佐以辗转之思,那真可谓是无与伦比的美。魏晋诗人陶潜以闲情一赋,立于赋家之林,不但得益于其状人融情,更得益于其对“不可得之美”的准确把握。
如所有赋体一样,作者先描本体之貌,以示笔下之物或美丽或宏伟的特征。但这个本体描摹亦是人各有长。在此文,作者由秀群之资、倾城之色起,进而到雅洁之志、人生长情,由表及里,由天资到内美,但这并没有满足,作者觉得美人有此内美,亦应重之修能,所以清瑟配美人,由此,作者设立了一个自我陶醉的场景:纤指皓袖在琴弦上缓促拨弄,一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女子在为作者抚琴。那抚琴之手何止拨琴弦,心弦亦摇曳也。
故曲调将半,景落西轩,作者此时已心神难宁,既想长醉于曲调之中不愿醒来,又恐夕阳西去,美人随之,曲终人散难再逢,那又将是一个又一个难眠的夜晚。作者看着那白云依山,心叹此美好,是否我也应该前去与她促膝长谈,吐露真情?但这样是不是太冒昧太越礼?要不还是让青鸟为我传信吧,那会不会太慢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呢?啊,美人呀美人,劳心悄兮!劳心慅兮!劳心惨兮!
“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愿在发而为泽,刷玄鬓于颓肩;悲佳人之屡沐,从白水而枯煎!愿在眉而为黛,随瞻视以闲扬;悲脂粉之尚鲜,或取毁于华妆!愿在莞而为席,安弱体于三秋;悲文茵之代御,方经年而见求!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悲行止之有节,空委弃于床前!愿在昼而为影,常依形而西东;悲高树之多荫,慨有时而不同!愿在夜而为烛,照玉容于两楹;悲扶桑之舒光,奄灭景而藏明!愿在竹而为扇,含凄飙于柔握;悲白露之晨零,顾襟袖以缅邈!愿在木而为桐,作膝上之鸣琴;悲乐极以哀来,终推我而辍音!” [2]
那就让我悄悄地潜伏在你身旁,做你的衣领、做你的腰带、做你的发泽、做你的眉黛……,做一切可以接近你、触摸你、跟随你、成为你的一切。但一切又都不是永恒。作者一个又一个假设,一个又一个心愿,却一次又一次自我否定,一次又一次悲伤,这是一段多么悲凉的独角戏,我在自我的舞台出演自我的幻觉。
心里的表白响起过一千次一万次,那又如何?梦中的携手一千遍一万遍,那又如何?一次又一次幻想,一次又一次悲伤,但没关系,至少幻想是快乐的。但快乐过后的悲伤却如同一个巨大的森林,作者在里面独自空寻。真是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伫立伤神,无奈轻寒著摸人。万物归,而作者却神飘飘而不安。
一夜无眠,作者起摄带以侍晨,繁霜粲于素阶,在深夜静观物移星转,沉吟至晨。一切都应该有一个结果,希望带来绝望,也应该停止。迎清风以怯累,寄弱志于归波,就让一切的不快和烦恼随流水随清风岁万物而化。
古人言情,发乎情,止乎礼。止乎礼而又成全不可得之美。这个传统,从《诗经》中《关雎》《汉广》《蒹葭》等篇就不难看到。以礼之情必隔着一段距离,而这段距离就是文人创作的不竭动力。
上博简《诗论》 [3]有两处提及《汉广》一诗。一见于第10号简。此简是对于《关唯》《汉广》等七篇诗的简明评析。如果将评论其它六篇的内容隐去,则简文谓:
《滩(汉)往(广)》之智害(曷)?曰:童(终)而皆贤于其初者也。
这是一段问答式的叙述。所回答的内容是对于“《汉广》之智”的解释。关于《汉广》诗的另一处简文见于第13号简:
《汉广》不求不]可得,不攻不可能,不亦智恒乎?
这一段话,孔子明确表示,在礼义的影响下,人们在追求爱情的时候,要注意,不要追求那种名不正言不顺(背离礼义)的爱情。这样才是一个智慧的君子。
情感虽是文学的一个基点,离开了情感因素,文学艺术就会显得苍白。但是人类的文明与进步又是建立在对其自然属性不断战胜的基础之上的。这就是说,既要承认情感存在的合理性又要对此进行必要的调节。中国古人以其特有的睿智,对这一难题作出了回答,这就是毛诗大序说的“发乎情、止乎礼义”。 [4]发乎情,故情真,止乎礼,故哀婉,也正是因为这种哀婉,造就了“不可得”美感。
当然,对于文艺创作者,这种不可得的美感,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文学艺术创作必然要遵循情感的逻辑,以“发乎真情”为立足点,以对人们“动之以情”而造就极致的艺术体验,但同时又要“晓之以理”,让情感的显示“止乎礼义”,从而适应社会的文明程度,满足社会发展的整体需要,以达“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审美效果,推动社会的文明与进步。
后世文人之言情,在于情怀的不可能也罢,在于礼义的不可得也好,情感最美丽的表达,并不是携手之好、授受之亲,而在于思念之苦抑或幻想之美。这就是不可得的美,这也是美好的感情的一种。当然,也是人类艺术文明进步的不竭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