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眼泪飞——评扬剧《潼关恨》

■管红星

让眼泪飞
——评扬剧《潼关恨》

■管红星

扬剧，作为历史悠久的地方戏，具有传统地方剧种的共同特色，内容主要是反映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忠孝节悌思想，宣扬中华文化血脉代代绵延，传承先辈，感召当代，教育后生；剧情多为情感剧烈的大喜或大悲故事，戏剧冲突简单激烈，让观众或在笑声中感悟人生之神奇，或在眼泪里珍惜生命之美好。由扬州市扬剧研究所倾力打造的大型历史题材古装大戏《潼关恨》，就是一出典型的悲剧，哀怨凄美的唱腔设计，呈现给观众的是无比凄婉，发自内心的悲恸画面。剧中人物在戏中的情感纠葛、生离死别，更是赚足了观众的眼泪，观众一边泪流满面，一边大呼过瘾。《潼关恨》可谓是一部既叫好又叫座的成功剧目，正如广告海报上所说，这是一场视听的盛宴，文化的大餐，不仅带给我们精神的洗礼，还留下了文明的反思。在今天这个喧嚣功利、人情淡漠的社会，它能让观众安心走进剧场，并且毫不吝惜让眼泪飞。

让眼泪飞，首先得益于编剧导演的成功掌控。《潼关恨》改编自传统老戏《斩经堂》，又名《吴汉三杀》。剧情并不复杂，说的是西汉末年，王莽篡位，建立“新”朝，招吴汉为婿，命其镇守潼关。吴汉在关前捕获起兵反莽的新主刘秀，吴母以杀父之仇相告，命吴汉放走刘秀，并杀死其妻以绝后患。吴汉三杀三放，难下狠心。吴妻痛恨其父弑君谋逆、滥杀无辜，也不忍夫君左右为难，备受煎熬，遂自刎一死，吴母也自缢而亡，以坚吴汉反莽复汉之心。吴汉终痛下决心，焚烧帅府，反出潼关。编剧兼导演张建强先生功力老到，将这个简单的故事编导得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牢牢抓住观众的心，让观众沉湎其中、欲罢不能。具体说，《潼关恨》的编剧和导演有三个特点：一是剧情结构虽简单却紧凑。从开场刘秀驰关到结束吴汉反关总共九场戏，中间穿插安排了三杀的重头戏，没有冗余情节，也没有废话对白，更没有无聊唱词；二是戏剧冲突既激烈又曲折。围绕三杀的纠结是整出大戏的高潮所在，也是戏剧冲突最激烈之处，在杀与不杀之间，通过“诉冤”和“逼命”两场戏的过渡，丰富了情节的厚度，既自然贴切又扣人心弦；三是表现形式融现代于传统。将国萃京剧的多种元素融入扬剧声腔之中，把唯美简洁的舞台布局与现代气息浓郁的灯光效果有机结合，既给观众以唯美的艺术享受，又给古老的扬剧艺术注入了新鲜元素。

让眼泪飞，其次得益于演员表演的精彩到位。《潼关恨》剧中人物吴汉一角由著名扬剧表演艺术家、“扬剧王子”李政成饰演，吴妻王兰英由著名青年扬剧表演艺术家葛瑞莲扮演，这对舞台伉俪以情传情，以心演心，以自己的夫妻情感去深入刻画剧中人物的情感世界，体会历史的纠葛和恩怨，为我们塑造了一对有情有义、有胆有识、忠于家国、诚于爱情的夫妻形象，给观众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他们的表演有三个最显著的特点：一是情真意切。要感动观众首先要感动自己。《潼关恨》历经数月打磨，演员与自己扮演的角色之间已经产生了共鸣效应，在演出过程中，他们不仅全身心投入真情实感，而且能准确表达应有之意，让观众看得明白，听得真切，懂得意味。二是收放自如。作为高指数的舞台悲剧，演员的情感控制尤为重要。李政成和葛瑞莲在舞台上的表演，一会儿和风细雨，一会儿电闪雷鸣，一会儿窃窃私语，一会儿潸然泪下，紧张有致，收放自如，带着观众坐过山车，确实是过瘾。三是水乳交融。任何表演的出彩都需要有对手戏的加分，舞台剧更需要对手戏的渲染烘托。李葛二人不仅个人演技出众，而且相知以心、相濡以沫，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都是那么的和谐，那么的赏心悦目，真正达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艺术效果，而李葛二人与吴母扮演者桑丽华的对手戏同样见精见彩，让人回味无穷。

让眼泪飞，还得益于剧场观众的投入互动。接受美学认为，一部艺术品的成功与否，甚至是完成与否，取决于受众的接受程度，也就是说，观众也是一部剧作的完成者，至少是合作者。扬州友好会馆场地不大，大约只能容纳400多观众。剧场虽小，但氛围很好，人气十足。台上台下互动频繁，关键处鸦雀无声，高潮里掌声雷鸣。舞台上所有演员的情绪和舞台下所有观众的情绪，构成一个大磁场，情感如病毒般蔓延，感染力十足，磁场效应明显，大家一起在其中过电、吸引、共鸣。而且扬州的观众也确实爱戏、懂戏，观众很早就进场，没有人迟到，更无人中途退场，剧场门口还有很多没有买到票的观众等买退票或加座票。演出一开始，观众很快就入戏，时不时能听到有观众小声跟唱。观众看戏如醉如痴，自始至终眼睛湿润，不知不觉泪流满面，真所谓“剧场共舞台一色，掌声与眼泪齐飞”，简直可以将《潼关恨》改名为《潼关泪》了。这是一群爱扬剧、懂扬剧、并且喜欢到剧场看扬剧的可爱观众，他们是扬剧的根基，扬剧的中坚，更是扬剧的未来。在这个方面，扬州的扬剧团体培育观众群、普及扬剧知识做得非常好，建有专门的扬剧网，还出版有自己的刊物。此外，在剧场中看戏和在家里听戏或在电脑上看视频，那是绝对不同的感受，好的戏剧就是要在剧场里观看，希望在扬剧的演出剧场方面能够得到有关方面的更大支持，在硬件上有大的改善，从而进一步增强演出的艺术效果，吸引更多的观众走进剧场看戏。

《潼关恨》作为新改编的大戏，首演即引起巨大反响、获得了圆满成功，这是扬剧艺人长期辛勤耕耘的结果，也是扬州丰厚扬剧传统的体现，但从扬剧精益求精的角度来看，若能在以下几方面再作精心加工和打磨，该剧定会成为更加感人、更加完美的戏剧精品。

一是剧情结构还可以再完整一些。开头第一场里巨无霸最好有唱词，与结尾第九场巨无霸的唱词前后呼应；结尾第九场最好再设计一段吴汉的唱词作为收官，主要表现吴汉遵母志、怜妻愿，忠君报国与忠诚爱情的矢志不渝，使全剧情圆满；第九场结尾的武戏是为李政成度身订制、倾力打造，以发挥其文武皆擅的艺术才华，现场效果也确实很拿人，但从剧情的总体基调和整体效果而言，建议减少一些回合，有一个兵对兵、将对将的大场景即可，若打斗太多，无形中弱化了悲剧效果，不利于《潼关恨》整体悲剧印象在观众心目中的烙印。

二是演员表演还可以再完美一些。可能由于是新排大戏，总体感觉演员表演略显拘谨，不够从容自如；吴母扮演者桑丽华的唱功和表演都很出色，而且越到后面越显其演唱功力，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嗓音脆亮，但在剧中所饰演的是一位饱经风霜、忍辱负重的老夫人，总觉得缺少了一些沧桑感；吴妻扮演者葛瑞莲的表演可谓炉火纯青，把一个纯真哀婉的弱女子形象演绎得十分感人，但吴妻毕竟出身豪门，身为公主还应有一种皇家贵气、大气，甚至还可能有些蛮气，若能把妻子的贤淑、媳妇的孝敬与公主的尊贵之气更好地有机融合在一起，定会使人物表现得更加丰满。

三是表现形式还可以再完善一些。唯美简洁的舞台布局，现代气息浓郁的灯光效果，为整出大戏添色不少，但美中不足的是舞台布景和灯光设计变化太少，层次感不足。如果有可能，建议第一场和第九场的舞台做一个潼关的大背景，以彰显呼应剧名；第一场开头和第九场结尾最好有投影或画外音告知观众剧情的来龙和去脉，便于观众尽快入戏，对全剧有整体把握；吴汉与吴母的对手戏背景——大堂，吴汉与吴妻对手戏背景——内院，两者之间的对比度要再鲜明一些，色彩和光暗的层次感再丰富一些。当然，经费有保障的话，足够的声光电效果完全能够解决这些问题。

观看《潼关恨》至今已一月有余，但其优美凄婉的画面唱腔仍萦于心、不绝于耳。扬剧作为江苏的主要地方剧种，有着深厚的文化传承和群众基础，真诚希望扬剧团体能不断产出像《潼关恨》这样的优秀改编剧，丰富扬剧大花园，满足观众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要，我也期待下一次的让眼泪飞。

南京师范大学校长办公室副主任，副研究员，文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