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西方正典》有感
2015-12-08贺莉莹
贺莉莹
(中国政法大学外国语学院,北京 102249)
读《西方正典》有感
贺莉莹
(中国政法大学外国语学院,北京102249)
摘要:哈罗德·布鲁姆是美国当代著名的文学批评家,他著述颇丰,以《影响的焦虑》和《西方正典》最为有名。《西方正典》主要从语言风格、叙事结构和人物形象等方面论述了从但丁到莎士比亚再到贝克特等26位西方经典作家及其作品。本文试图通过解析《西方正典》中对几位作家及作品的分析来表明哈罗德·布鲁姆重视作品本身,以审美自主性为核心的文学批评方法。
关键词:哈罗德·布鲁姆;《西方正典》;审美自主性;审美价值
哈罗德·布鲁姆是美国当代著名的文学批评家,他著述颇丰,以《影响的焦虑》和《西方正典》最为有名。如果说《影响的焦虑》代表了他的理论才华,《西方正典》则充分体现了他的唯美主义批评观。《西方正典》主要从语言风格、叙事结构和人物形象等方面论述了从但丁到莎士比亚再到贝克特等26位西方经典作家,旨在通过对这26位西方经典作家的深入解析,重建以“审美价值”为核心的西方经典体系。
在论述过程中,布鲁姆并未按照年表顺序进行,而是以晚于但丁的莎士比亚开篇,并将其置于西方文学经典的中心,几乎在论述每个作家时都要讲到其与莎士比亚的渊源。他说道:“莎士比亚就是经典。他设立了文学的标准和限度。……考察前人或后辈是否属于经典作家都须以他为准”。布鲁姆为什么要树立莎士比亚的正典地位?对于布鲁姆来说,莎士比亚首先代表了原创性精神。“一部文学作品能够赢得经典地位的原创性标志是某种陌生性。 ”(P.3)“经典的陌生性并不依赖大胆创新带来的冲击而存在,但是,任何一部要与传统做必胜的竞赛并加入经典的作品首先应该具有原创魅力。”(P.5)而“莎氏最高的原创性体现在人物表现上”,《亨利四世》中的福斯塔夫“充满了创新和感人力量”,《威尼斯商人》中的夏洛克“对任何人都是一个永远难以捉摸的形象”(P36),因为莎士比亚受到的影响焦虑少之又少,莎剧中的审美原创无人可及,所以莎剧就定然成为了经典中的经典①。其次,没有一个作家在语言的丰富性上能够与莎翁媲美,《爱的徒劳》充分体现了这种丰富性。另外,布鲁姆还指出“莎士比亚位居经典核心的秘密部分地在于其非功利性”(P43)。莎翁不受任何意识形态的约束,“不谈神学、形而上学、伦理学,政治理念也比他那时的批评家所看到的为少”(P43),这正是托尔斯泰憎恨他的原因:仅是为了取悦观众,缺乏生活教诲,但这并未妨碍莎氏的经典性和普遍性。哈罗德·布鲁姆在开篇《经典悲歌》中就明确指出:审美只是个人的而非社会的关切,对西方文学经典的评价标准主要应当针对作品的审美价值,而非其社会功用性。像布鲁姆这样强调审美的非功利性和审美自主性的观点在西方文学史中由来已久。雅典的修辞学家朗吉弩斯在《论崇高》一文中便列举了很多审美标准作为评判经典的准则,比如重视感情的深厚以及表现形式的贴切、庄严和崇高等; 布鲁姆曾经提及的象征主义代表诗人波德莱尔也持类似的观点,认为诗的目的不在于教诲、增强道德心或是证明某种有用的东西,所谓真善美不可分离不过是现代哲学胡说的臆造罢了。另外布鲁姆还受到了十九世纪末唯美主义理论家佩特、罗斯金和王尔德等人“为艺术而艺术”观点的影响,他的批评立场与这些学者是一脉相承的,文辞的优雅崇高与想象的独特是他最珍视的文学品质②。
美国文学批评经历过一系列新潮迭起的局面, 重视文学文本的审美价值和语言特性的传统批评方法一度被边缘化。在多元文化主义思潮的影响下, 一些美国学者(主要指新左派)要求改变西方经典的正统地位和白人中心主义,使一直以来被压抑的本土文学、女性文学、无产阶级文学、黑人文学等获得自己的经典地位。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之下,《西方正典》可以被视为对经典论争的呼应。布鲁姆把当代流行的一些不承认作品原创性、对文学的审美价值持敌视态度的批评方法,如女性主义批评、新马克思主义批评、拉康的心理分析、新历史主义批评、解构主义及符号学等都视为当代的“憎恨学派”,并多次在书中对这一学派进行讽刺和抨击。布鲁姆的基本立场是,这些文化批评流派脱离了文学研究而变成了社会学家,但是在专业领域里又无法达到社会学、政治学、历史学这些学科的专业高度,反而消解了文学的审美特性。
布鲁姆将这种重视作品本身,以审美自主性为核心的文学批评方法应用到他对26位经典作家的论述中,其中对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和歌德的《浮士德》的评述最使我感兴趣。布鲁姆对西班牙文豪塞万提斯有很高的评价,认为他与莎士比亚一样都“具有天才的普遍性”,“是西方经典中唯一能够媲美但丁和莎士比亚的人”(P100),塞万提斯的成功之处在于塑造出堂吉诃德和桑丘这两个鲜活的人物形象,进一步说或者更具体地讲,《唐吉诃德》的经典性就在于塞万提斯在核心人物唐吉诃德和桑丘之间巧妙地设置了一种“友爱又常起龃龉的关系”(P103),这种关系依托热烈活泼的对话而存在,它表现出的是一种相互交流、相互倾听的互动关系,这种关系有别于莎士比亚笔下人物的自我倾听和自我封闭式的思考,所以莎氏的人物大多在内心孤独的氛围中陷入困顿,而堂吉诃德和桑丘却在相互交流中彼此解救。他们依靠一种独特的“游戏之道”联结为一个整体,只有作为一个整体时他们才更加具有原创性。唐吉诃德并非人们所认为的疯疯癫癫,他只是“一位游戏着的侠客”,他的游侠经历具有约翰·赫伊津哈所说的游戏的四个特征——自由、无功利性、排他性或限定性、秩序(P104),而桑丘虽不完全或明显具有这些特征——他在“游戏”之时不如唐吉诃德积极和投入,总是很犹豫和迟钝——但他“内心怀有一种对游戏之道的渴望”,和吉诃德一样希望在游戏中寻找新的自我。塞万提斯创造的这两个经典文学人物,“他们身上综合了笨拙和智慧,以及无功利性”(P114),仅有莎士比亚最令人难忘的男女人物可以与之媲美。
歌德的诗剧《浮士德》是欧洲文学史上最艰深难懂的作品,尤其是它的第二部,而布鲁姆恰好挑选了最深奥的第二部进行分析。文章伊始,布鲁姆流露出的不是对歌德的盛大赞誉,而是些许不满:“在所有西方伟大作家中,歌德似乎最少引起我们的注意。……英美诗人们仍在不自觉地重复着华兹华斯,但我们很难说歌德在当今德国诗坛有什么重大影响。”(P163)既然如此,布鲁姆又为何将歌德的《浮士德》第二部纳入西方正典的体系中呢?布鲁姆指出,《浮士德》第二部在西方主要的戏剧体诗中是最怪异和最难以同化的,它“使布朗宁和叶芝也显得循规蹈矩,并使乔伊斯显得浅白直露”,正是这种突出的陌生性使它成为了西方文学中最奇特经典之作,同时也标志着古典传统的终结。“如果真像约翰逊博士认为,诗的本质乃是创造,那么(《第二部》中)古典的瓦尔普吉之夜就显示出了诗的本质在于:适度的狂野,激进的包举前人力量的原创性,以及最重要的是那种对新神话的创造。比起西方后来的任何诗人,歌德为美增加了更多的陌生性,这就巩固了他在文学经典中的地位”(P182)。在布鲁姆看来,《第二部》的经典性就体现在大胆而奇异的创新上,如浮士德下降至“母亲之所”及随后海伦的出现,瓶中小人侯蒙古鲁斯的创生和经历,古典的“瓦尔普吉之夜”,浮士德、海伦及欧福良的逸事等,歌德用奇特的想像创造出一个包罗万象、引人入胜的神话,成为了德国想象性文学的始祖。歌德在当时唯一的挑战者只有神话诗人威廉·布莱克,但布莱克的神话诗创作很系统,“歌德的创作却不拘一格,游戏中见深沉,并努力包容传统”(P176)。当然,布鲁姆也向我们揭示了《浮士德》中的审美缺憾,如歌德将过多的精力耗费在奇妙的怪物身上,而不是花在对浮士德的刻画上以及弥漫全诗的情欲色彩——“作为一场性欲的噩梦或色情幻想,它是无可比拟的,这就是为什么大受震惊的柯勒律治拒绝翻译这一诗作”(P168)。最后,布鲁姆指出歌德标志了一个时代的终结,却没有开启另一个全新的时代,“直到他死后约一个世纪,贤哲们才在他之后崛起,但是他又与这些人同时消逝,今日在任何诗人身上都看不到他的影响,他只与死者以及靠死者为食的学者们共存”(P173)。
尽管哈罗德·布鲁姆从未在其学术论著中提及“比较文学”,但在《西方正典》一书中实际上已涉及到比较文学研究的主要方面,即影响研究和平行研究。布鲁姆在分析文本时将塞万提斯和莎士比亚进行了比较,同时也指出塞万提斯对其他作家的影响,如法国的斯丹达尔和福楼拜,俄国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屠格涅夫,德国的歌德和托马斯·曼。在论述《浮士德》时列举了歌德对西方经典的继承,从但丁到莎士比亚再到弥尔顿,并且布鲁姆还将歌德和布莱克进行了平行比较。在《西方正典》中,这类平行研究的范例可谓比比皆是,由此可见布鲁姆在文学批评实践中具有广阔的比较文学批评视野,这不仅加深了读者对经典作品的理解,同时也扩大了人们的知识视野,对我们有很大的启发意义和借鉴作用。
注释:
①《在西方正典的旗帜下:哈罗德·布鲁姆对莎士比亚的阐释》
②《评当代美国文学批评中的唯美主义倾向—哈罗德·布鲁姆的文学批评思想研究》
参考文献:
[1]哈罗德·布鲁姆. 西方正典[M]. 江宁康译. 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
[2]江宁康.《评当代美国文学批评中的唯美主义倾向—哈罗德·布鲁姆的文学批评思想研究》[J].江苏社会科学.2005(03)
[3][李伟民.《在西方正典的旗帜下:哈罗德·布鲁姆对莎士比亚的阐释》[J]. 戏剧艺术. 2011(05)
作者简介:贺莉莹(1979.05-),女,讲师,硕士(博士在读),德语文学与比较文学专业,中国政法大学外国语学院。
中图分类号:I7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64X(2015)12-000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