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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族对蛇的态度的转变——以《达七与蛇郎》、《龙母传说》等为例

2015-12-08覃彬刚

人间 2015年24期
关键词:神力小蛇寡妇

摘要:本文主要从《蛇郎的故事》、《龙母传说》为例,阐述壮族人对蛇这类动物的心理变化过程,从这些变化中有利于发现壮族人在这样心理文化形态下的社会生活状况。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64X(2015)08-0006-02

引言:在研究壮族对蛇这类动物怀有崇拜思想这方面,之前曾经有学者做过一些研究。他们的研究主要在于《蛇郎的故事》和《龙母传说》分析这类文本中故事的类型和传说产生的区域。有的学者曾经分析这类故事、传说中壮族人的崇拜心理现象,但是比较系统的阐述壮族人对于蛇的崇拜心理的变化过程中,分析壮族人的社会生活状态还比较少。

历史上的考古发现,“壮族的形成是多元的,她是岭南土著与外来移民再生产的产物。”

从这句话中,我们知道壮族的先民主要在岭南地区居住。岭南属于东亚气候区南部,具有热带、亚热带季风海洋性气候特点,全年气温较高,加上雨水充沛,树木茂盛,湖泊、河流多,特别是岭南最大的河流珠江,是中国的第五长河,径流量丰富,这就为各种动植物的生长创造了有利条件。这样的环境使岭南陆上和水里的生物多种多样,也为壮族人民的生息、劳动、繁衍提供了有利条件。

在旧石器时代早中期,自然环境比较恶劣,加上壮族社会的生产工具比较简陋,壮族先民生活艰难。比如,在《布罗陀经诗》中《造万物·造房屋园子鱼网经》里有“吃野草充饥,穿树叶御寒,吃根茎养命”;在“有人没有谷,吃茅草当饭,吃牛草充饥。野草苦又涩,吃野草厌烦:孩子不成长,小伙不白嫩,姑娘不红润”。这些句子形象的说明了,壮族先民在主动的向自然获取生活资料的同时,和自然的关系是一种被动的关系。到了旧石器的晚期,这种被动的生活状况才开始逐渐改变,出现了很多用石头和木棒做的工具。此时,人们的渔猎效益大大提高。但是自然界里很多的猛兽不能通过这些简单的工具猎取。壮族先民就开始从水里获取他们的食物。水里的田螺和河蚌成了他们作为食物的首选材料。在浅水的地方,人们就可以通过渔具很容易就获得这些食物。人们把田螺和河蚌的外壳丢掉,食用里面的肉。时间久了,就有很多的蚌壳和田螺的壳堆积着留了下来。这就是考古学上所说的“贝丘遗址”。现在,在广西柳州,螺蛳所做的各种食物,已经成为一种特色的风味美食。

在水里生活的动物中,也有对人类生命产生威胁的动物。蛇就是其中一种。蛇郎故事在壮族民间流传很广,有学者认为蛇郎故事中蛇郎形象指的是蛟龙。据壮族学者蓝鸿恩说:“有名的所谓《蛇郎》故事,就是人嫁蛟龙的故事。(值得注意的是,所谓蛇郎,都是汉族的说法,而壮族却讲的是mbauging,国际音标叫‘ba:u3ŋi:k3’),指的是nging(即‘图额’)的青年,而不是蛇。” [2]

但是蛟龙的原型其实是来源于蛇的。龙这种怪物,没有一人真正见识过它的庐山真面目,但是却没有人不知道它的形象。据《尔雅翼·释鱼》说:龙,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所以,只能说龙在现实生活中的来源的是各种动物的综合体。但是现实生活中的蛇却是龙的形象的原型。岭南一带的环境和气候,是适合很多蛇类生存的自然条件。于是,蛇郎的故事在这里产生也是合理的之所以赋予蛇如此多的涵义,从蛇变成有神力的蛇,再变成龙,这与人们在大自然的生活中,改造自然和利用自然的过程是有一定根据的。比如,乐业县的《达七与蛇郎》文本就是一个典型,从中我们可以看到这里所说的蛇已经是具有神力的龙了。但是为了不方便叙述,笔者还是采用蛇的称呼。人们在壮族民间故事《达七与蛇郎》中,有如下描述——

大女儿到了厨房,见雨水淹进了房里。她在外边叫了两声:“表哥哎,起来吃饭了。”这时,只听见水中传来一个声音:“你们先走吧,我太累了,周身都酸痛呀。”大女儿循声望去,只见水中露出一条大蛇一样的怪物。

这是对蛇郎原形的描写。蛇郎其实就是一条活在水里的蛟龙。但是他又是拥有神力的,能变成人,说人的语言,过人的生活。他帮达七家收稻谷,“不到半天,几块大田的稻谷就收割,脱谷完毕,还把谷子挑回家来。”蛇郎运用了他超自然的神力,为人干农活,高效、迅速。这是壮族先民对超自然的神力的崇拜和向往。蛇郎就是这样的象征。他的如此“优秀”,自然会赢得乜兰的赞赏,注定抱得美人归。可以说,蛇郎出现在生养有七个女儿的乜兰家里,决不是一个巧合。后面他让乜兰家的六个女儿看到他的蛇尾在水里的情景,而没有让达七看到,这是有他自己的目的的。他想吓坏达七的六个姐姐,好让达七跟自己结婚。但是他没有想到其实达七一开始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本意而嫁给他。

在达七家处于主导地位的是达七的母亲——乜兰。乜兰已经六十岁了,作为家里的掌权者,她原本是一个人干农活的,她有权力为家里七个女儿的婚姻挑选女婿。她自言自语“我已经六十岁了,离土近了,做不得多了,如果哪个后生能帮助我收完这几块田的谷子,我宁愿让他在我的七个女儿中挑选一个做妻子。”反映了当时壮族的农耕生活主要由已婚女性承担,而未婚的女性一般在家里织布、绣花、纳鞋等。可见作为壮族的传统女性,要懂得织布、绣花、纳鞋等活儿,作为已婚的女性,不仅要做农活,而且还要照顾家里的孩子,打点好一切。在刘锡番的《岭表记蛮》中写道:“凡耕耘、烹饪、纺织、贸易、养育、负担诸事,女子皆能任之,故其立家庭同为经济重要之人物,有时并能赡养男子。” [3]

乜兰在家里的地位象征着女性处于一种高于男性的地位。她在家庭中,可以随便为女儿们招女婿上门。出现上门女婿是因为,在《达七与蛇郎》中“未出嫁的姑娘是不能轻易出门的”。这就要求男性到女性的家中去选择自己的伴侣。在女方的家中的表现如果尽量得到女方掌权者的认可,他就有选择的机会。但是女方家里并不是没有平等、民主的可能。在蛇郎帮了达七家干完农活,乜兰知道自己要兑现自己的诺言。但是她没有随便选一个女儿去和蛇郎成亲,而是让女儿们也有为自己婚姻做主的权力,首先,她一一问她的女儿是否愿意嫁给蛇郎。问了六个女儿,一个个推脱,她也没有生气。当达七愿意嫁给蛇郎的时候,乜兰也尊重蛇郎的意见,问蛇郎是否愿意娶达七作他的妻子。可见,在女权社会的统治中,壮族人有这样的意识:婚姻是要男女双方共同经营的,两厢情愿才是婚姻幸福的重要条件。

虽然蛇郎拥有英俊的外表,农活也做得很好,但是乜兰的女儿们起初没有一个站出来愿意嫁给蛇郎的原因是:蛇郎其实是一条蛇,而不是人。人与蛇结婚,是与异类的婚姻。在她们的思想中,肯定存在着与蛇相处是一件不美好的事情,她们害怕与蛇共处。不然大女儿见到蛇郎露出来的尾巴就不会跑掉,她们就不会拒绝嫁给这样一位英俊能干的后生。后来,大女儿因为看上了蛇郎一家生活的优越,于是害死达七想代替达七和蛇郎生活。可见蛇郎拥有的超自然的神力,能为人们提供更好的物质生活。从大女儿对与蛇郎生活的选择这些不同的行为表现:人对于蛇所拥有的神力,既是怀着恐惧的心理,又是怀着一种期待,希望蛇的神力能改善人的生活现状。而从达七的角度来说,出于她个人的本意她并不想嫁给蛇郎,只是因为她是一个孝顺的女儿,不愿意让母亲为难,她才决定嫁给蛇郎与蛇郎生活。

远古时候,壮族先民的生活资料都是围绕着水的,是一个水上人家。珠江流域这一带的河流、湖泊为先民们提供了丰富的水产品。但是人们在水中劳作并不是每次都满载而归的。有时候会因为捕鱼而身体受伤,严重的甚至丢掉性命。而且,汹涌的河水对于生命也是一个威胁。在人们的力量不足以抵抗自然的各种危害人类生命的力量的时候,人们的心里在恐惧那种力量的同时,就会对那种强大的力量屈服,表现为:崇拜并供奉认为拥有这样神力的动物。于是,就有了达七嫁给蛇郎的故事。达七嫁给蛇郎,可以说是壮族先民无法战胜自然的“神力”不得已选择和自然处于一种被动的不冲突的关系中。

当壮族先民的思想开化,生产力的发展达到一定的水平,在壮族民间流传的关于蛇的故事发生了变化。即蛇依然和人拥有更加紧密的关系,从女婿变成儿子,在社会生活中承担着相应的责任。在武鸣大明山一带,关于《龙母传说》:从前有一位寡妇,她没有孩子,经常到河边去挑水,有一条小蛇总是跑到寡妇舀好的水桶里,寡妇看到了就把小蛇舀出来,但是小蛇总是跑到她的水桶里。寡妇无奈,就把小蛇带回家养,因为无儿无女,寡妇把小蛇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小蛇长大了能吃很多的东西,有一天,小蛇去偷吃村民家里的家禽。村民很生气,把小蛇的尾巴弄断了。从此,人们就把这条断了尾巴的蛇称为“特掘”(武鸣壮话叫做daeg gud,即断尾蛇之意。)寡妇对“特掘”说:“你已经长大了,能吃那么多的东西,我没有那么多的东西养你,你走吧。”“特掘”听了寡妇的话,虽然很舍不得寡妇,但是还是走了。

后来寡妇死了。没有人来为她安葬。人们就去找“特掘”。就在农历三月初三的这一天,天阴沉沉的,下起了大雨,刮着猛烈的风,人们这才知道“特掘”回来了。它把寡妇的棺材卷到大明山安葬去了。

故事说到这一段,和《达七和蛇郎》的故事比较来看,我们不难看出壮族对于蛇的态度已经发生了改变。在《达七和蛇郎》中,蛇郎作为人的女婿,没有《龙母传说》中“特掘”作为人的儿子亲。但是这一点并不能说明壮族人对于蛇的崇拜是一种崇拜。因为有以下三点:一是“图腾”意思是氏族社会以某种动物或者植物等作为其名号,但在壮族里并没有这样的状况。二是图腾物与自己的民族有血缘关系,而在壮族社会中,并没有明显的表现壮族人和真正有血缘关系,如在《达七和蛇郎》的故事中,蛇郎只是作为人的女婿,要成为人的女婿还应具备做人的事情,过人的生活。即使与达七生下孩子,也是以一个人的身份和达七生下的,而不是蛇的状态。至于达七和蛇郎是否真的生下孩子,是否那样的孩子能否在那样的时代生存下来,这个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正是这些能证实蛇并不是与人有血缘关系的动物。在《龙母传说》中,“特掘”与寡妇也没有血缘关系。三是图腾是氏族社会区别婚姻界限的标志。在壮族中,人们的选择婚姻的伴侣并不是以氏族图腾为界限的,在歌圩盛行的壮族旧社会,青年男女之间的结合是通过唱歌传情作为第一步的。而壮族的新社会,却是形式相对自由的,虽然在很多的地方已经没有了以歌唱的方式来谈情说爱,但是新社会中的男女恋爱观也绝不会以这种图腾的界限来阻碍男女双方情感的发展。

从与人的亲疏关系上来说,“特掘”作为人的孩子,具有亲属的关系,却没有亲属的血缘,却比蛇郎与人的关系更进了一步。而蛇郎承担的责任和义务比“特掘”要少。蛇郎只要娶了达七就带着妻子离开丈母娘的家去过自己的生活了,他的生活将由他自己做主,这倒是像现在社会的壮族婚姻中男娶女的状况。“特掘”作为人的孩子,承担着人的责任,它除了要帮助寡妇干活,还要在寡妇死去的时候给她送终。这就比蛇郎多承担了一些在人的社会生活的义务。寡妇对于“特掘”的意义是:寡妇是“特掘”的母亲,“特掘”尊敬爱戴她,“特掘”听她的话;蛇郎和达七一家的关系是:蛇郎是达七的丈夫,是乜兰的女婿,他带走了达七承担起丈夫的责任。蛇郎未必会听乜兰的话,除了在之前帮达七家干农活的时候,蛇郎只是为达到自己娶妻的目的而干活的,而且当中还差点儿让丈母娘为难。相对来说,蛇郎比“特掘”让壮族人更感到害怕,关系更不好把握。“特掘”是依附于人而的,它和人的关系是比较和谐的。这时候的壮族生产比较发达,人们已经认识自己能改造自然,利用自然,就不会再那么害怕蛇这类动物,和蛇的关系中处于被动地位。

但是到了近代,在左江流域一带,家里要是有蛇进来,就会赶紧把蛇打死,不会再留着它的性命。人们认为让已经进了家门的蛇再跑出去是一种凶兆,要消除这种凶事,必须要把蛇杀死。有的地方还吃蛇肉。在这种程度上,蛇和人的关系已经大大改变,人们认识自然和改造利用自然的能力大大提高。人不再让自然作为自己的主宰者,而是自己作为主宰者。人虽然会害怕蛇给他们带来不好的预兆,但是也勇于和这种预兆的产生着作斗争,不甘心于受其控制。

从以上故事和民间传说来看壮族对蛇的态度变化,可以看出壮族人生产生活的能力在不断增强。人们的心理状态也发生了一定的改变,研究这些问题,有利于我们了解蛇在壮族文化中的发展变化,有利于我们了解这个民族的生产生活状况以及在这种生活下人们的心理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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