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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王世贞《嘉靖以来首辅传》的文献学成就

2015-12-07李鞠鸿

黑龙江史志 2015年13期
关键词:王世贞明史内阁

李鞠鸿

(江苏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 江苏 徐州 221116)

试论王世贞《嘉靖以来首辅传》的文献学成就

李鞠鸿

(江苏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 江苏 徐州 221116)

《嘉靖以来首辅传》是王世贞有关明后期政治制度的重要史书,详细记录了嘉靖、隆庆、万历三朝首辅事迹,因史实详备,材料丰富,人物褒贬客观公正,为清人修《明史》广为借鉴。关于《首辅传》的文献学价值,主要从该书的编撰情况、为《明史》纂修提供蓝本和补充、较《明史》更为公允的史论、以及优于传记的专题史体例等方面进行分析,充分发挥《首辅传》的文献资料功能和作用。

王世贞;《嘉靖以来首辅传》;文献成就

一、《首辅传》的编纂情况

《嘉靖以来首辅传》(以下简称《首辅传》)是明代王世贞编纂的有关明后期政治制度的重要史书,共八卷。成书于万历十八年左右,为世贞晚年的史学著作。

有明一代,官修史书状况不如人意。世贞认为“国史之失职,未有甚于我朝者也”,其编修存在严重的曲笔隐讳现象。而私修史书则存在“挟郄而多诬、轻听而多舛、好怪而多诞”等弊端。鉴于此,世贞有心效法史迁,修一部可信的明史。但遗憾的是,直到他去世,也仅完成了部分表、志、世家、列传,其余多为史料汇编与考证。而《首辅传》则是他完成的传记中较重要的一部。依据内阁制度的特点,王世贞以嘉靖朝为上限,专门作《首辅传》一书,详细阐明明中后期内阁制度的发展与首辅权力的变化。

《首辅传》取材广泛,主要包括国史、野史、家乘。国史指实录,野史为私家撰述,家乘包括家谱、行状、墓志铭等诸多内容。世贞在取材过程中相互考证,以求充分发挥国史“叙章典、述文献”,野史“征是非、削讳忌”,家史“宗阀、表官绩”的长处,避免其“人恣、人臆、人谀”的缺陷。此外,王世贞还将他的所见所闻录于书中,无疑增加了该书的可信性。如隆庆三年高拱复起之事,穆宗实录载:“起……高拱以原官,不妨阁务兼掌吏部事”,而是时世贞“亲睹邸报”,高拱以原官掌吏部事,并无“不妨阁务”诸字,到次年二月到任,“始真为阁臣”。《首辅传》卷六所记则与所观邸报同。再如《首辅传》卷四载赵文华进百花仙酒事,实录中没有记载,为世贞亲身经历。他说:“余于壬子年在燕中,知进仙酒事”,对该事始末俱了解详实,并称其事“余所亲见”。以世贞治史之严,当不致有误。

《首辅传》内容详实,主要记载的内阁辅臣共一十七人。其中以杨廷和、张璁、夏言、严嵩、徐阶、高拱、张居正、申时行八人记叙最为详尽,居于卷首。其余人等传记相对简略,只提及他们的为官历程与进退之故,其事迹有与居首者相关联的,则详见于居首者传中,最后在传尾对其进行总结,或贤或否,褒贬不一。正如《四库全书总目》所言:《首辅传》“所载始杨廷和,迄于申时行,皆以居首者为主,而间以他人事迹附之,于当时国事是非及诸臣贤不肖进退之故,序次详悉,颇得史法。”且世贞勤于读书,熟知朝章典故,又与多位首辅同朝为官,所以《首辅传》所纪大抵近实,可以与正史相参证。但是考虑到王世贞与多位首辅的个人恩怨,他在人物评断方面是否能做到客观公正、褒贬合宜,辄待方家考证。

二、记载人物较为详细、全面

清修明史前后六十年,后世史家评价较高,赵翼曾言:“近代诸史自欧阳公《五代史》外,……未有如《明史》之完备者。”清修《明史》在史料采择过程中十分重视王世贞的史书,这一观点已为学界广泛认可。《首辅传》也因为记载客观全面、史料详实可信而为《明史》各传广泛借鉴。孙卫国先生曾考证过两者关系,认为《明史·张居正传》前半部分只是对《首辅传》进行了某些删节,几近于全文招录,其他如徐阶、高拱传则或多或少抄录《首辅传》中的语句。

但考虑到官修史书因篇幅有限而行文简洁,加上清廷的种种忌讳,许多历史事实遭到了删削与掩埋,所以《明史》对某些事实或记载简略,或略而不记,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缺憾。

如《明史·杨一清传》中着重突出其通练时政、甚悉边事,而《首辅传》则记有一清督学之事,调山西学校时,“力祛宿弊、杜请托,一切以严绳之”,改提调陕西学校后,“益自振励,创正学书院,选英其中而躬自教督之”,经他提携的人物,如李梦阳、康海、吕等,皆一时之杰。《明史·杨一清传》没有保留这部分史料,因此在记载人物方面,就远不如《首辅传》丰富和全面。

此外,《首辅传》还可对《明史》各传中记载简略的史实进行增补,使得所述内容更充实详备,方便读者理解。

如《明史·夏言传》于夏言失帝宠一事记曰:“言进青词,往往失帝旨,嵩闻益精治其事”。而前文刚刚提到,上方治斋醮,“言撰青词及他文,最当帝意”,至此何以“失帝旨”。考之《首辅传》可知,“言初以是(青词)得幸,老而倦思,听客具藁,亦不复检阅,多旧所进者”,又因“言奴视上左右小珰”,其所上青词,“上每掷之地而弃之,左右无为报言”。而严嵩何以闻,自然是他注意巴结宦官的结果。此后夏言失宠而严嵩得宠,侧面可以反映嘉靖朝首辅与皇帝、宦官的利害关系。再如《明史·张居正传》记:“嘉靖二十六年,居正成进士,改庶吉士。……徐阶辈皆器重之。授编修,请急归,亡何还职。”居正为何请急归,《明史》不详。考之《首辅传》,“……遂得授编修,寻以妻丧请急归,亡何还职”。由此可知其因,《明史》列传叙述不详,需读《首辅传》方明了此事。

如上举《首辅传》为《明史》补缺事例还有许多,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两相比较,《首辅传》以其详备的史实、丰富的史料,可多方面弥补《明史》各传失之简略的缺陷。

三、品评人物较为公允

王世贞对诸首辅的评价:最为推崇杨廷和与徐阶,称其为“救时相”,其次为蒋冕、毛纪、翟銮、二李,赞其性宽和、知进退。此外,讥费宏晚节不保,讽杨一清多用权术;论张璁功过半,惜夏言弃之市;论严嵩则极言其谄媚贪贿、残害忠良,于高拱则言其“刚愎强忮,幸其早败”;对于张居正,世贞赞其功,亦责其过失;至于张四维、申时行,则不满其废居正之法,以及追夺居正的行为。清人李慈铭认为《首辅传》人物评断“皆持平之论”,并认为世贞著此书“事多目击,曲折详尽,较史为备而可信”,对该书给予了较高评价。

因此,《明史》首辅各传于人物褒贬大多依循世贞的论断,但也有不同之处。对某些首辅的评断虽然和《首辅传》相似,但细微之处也有差别。两者于人物褒贬出入较大的有杨一清与张璁两人:

杨一清,世贞赞其才能,称其“性阔大”,乐举荐,以致“桃李遍天下”,但也讥其用权术、纳贿营私。而《明史》称其“博学,善权变,尤晓畅边事”,于纳贿营私等事则未提及。《首辅传》记有一清经营其与宦官关系诸事:正德十五年,武宗南征,幸一清第,一清“大献其金宝,所从巨珰幸贵咸饫”;张永掌司礼监,“时时密叩一清计为进止机宜,有所传旨皆与兵法合,中外颇称永”,可知二人私交甚密,这些《明史》中都没有记载。又如杨一清与钱宁的关系,《明史》也加以隐匿。根据《首辅传》所记,钱宁因中间“怒一清”后,“一清盛置酒礼之,且用币,甫得解”,《明史》则没有这样的记载。可知清人修史时对于一清的形象是加以修饰美化的,他与宦官、佞臣私交一概略去不记。

张璁,《明史》称其“性狠愎,报复相寻,不护善类”,且“‘大礼’大狱,丛诟没世”,对张璁及议“大礼”诸臣的贬低溢于言表,近于人格诋毁。但世贞对张璁的评价却与《明史》大相径庭,他在卷首自序中指出:张璁为首辅,“直者犹能奋而与之抗,健者犹能挟而刺其肘”,比起严嵩时“群臣万马齐喑”、居正时“六卿惕息屏气”要好的多。而且“若乃屏苞苴,折奸幸,明主威,荡国蠧,斯亦功之首也”,亦肯定他为首辅时做出的积极贡献。王世贞在《张文忠公孚敬传》中也提及:“天下迫于议礼而口非公者十之九,忌公贵而刺之者十之九,久而称公是非公者半,公殁而思之者更十九矣。”与《明史》“丛诟没世”的评断相悖,显然《明史》对张璁的评价有失偏颇。

两相比较,可知《首辅传》品评人物更为客观公正。

四、《首辅传》:研究明代内阁制度的专史

与《明史》各传相比,《首辅传》不仅仅是一部优秀的人物传记,还可以作为一部讲述嘉靖朝以后内阁政治演变、权力交替的专题史。

《首辅传》中关于明代的内阁制度的记载较为详细。在该书中王世贞以首辅为核心,揭示了内阁权力发展演变的历程,如杨廷和为首时,“相形成,而首次大分”,但首、次之差距还不大,如张璁虽居于次,而能“出首之上”。但是到张居正为首时,首辅权力则空前强大,首、次渐有霄壤之别。《首辅传》所述明末内阁政治呈现以下几个特征:

其一,内阁权力受制于司礼监。宣德以后,内阁首辅逐渐独占票拟之权,但是,奏章、文本仍需朱批方为有效。明末各朝,皇帝多荒于政事,批红权多委之司礼监太监。因此,内阁首辅若想有所作为,无不极力讨好司礼监太监。即使如张居正这般“窃”天子之威而行首辅之权,也不得不结交宦官冯保以为内援。内阁与司礼监的相互制约,皇帝最终得以牢牢掌握最高权力。

其二,六部权力受制于内阁。随着内阁的权力越来越大,首辅权势日益膨胀,更兼有“会议”和“票拟”之权,不可避免的插手六部事务,侵夺六部之权。例如高拱,首次以阁臣身份兼掌吏部,并达两年半之久。至居正时,六部尚书或为其门人或为其姻亲,“六曹咸倾心事居正”[,不敢有所异同,六部之权受侵夺若此。

其三,首辅与次辅争宠激烈。内阁首辅握有票拟之权,位高而权重,势必招致次辅们的不满,于是阁臣倾轧应运而生。此后,首辅的权力日益扩大,次辅则难以与之争锋。如徐阶时,身为首辅仍需“示公同列”,“使轮执笔而己酌之”,而郭朴、高拱事徐阶尚“于礼稍倨”。但到张居正大权在握时,“其视四维等若不屑,与称僚寀者,四维等事之益谨”,乃至“恂恂若属吏”。

其四,内阁权力始终受制于皇权。获得皇帝的支持和信任就成为了权力斗争的关键。阁臣一旦失去皇帝的信任,轻则落职归家,重则发配荒芜,甚至身首异处。如杨廷和,虽有推立之功,但因为议“大礼”与世宗不合,不得不去职闲住。如夏言“宠尽而辱乘之,身首异处,为天下笑”。严嵩甚至“死时寄食墓舍,不能具棺椁”。生前礼遇隆盛的张居正,死后受神宗皇帝猜忌,最终名秽家灭,子孙遭殃。

总之,明代内阁首辅权力远没有相权那样的独立性,其实质是皇权的附庸,专制君权的产物。

综上所述,《嘉靖以来首辅传》与《明史》首辅各传相比,史实详备,材料丰富,可以补《明史》各传之缺;人物评断方面较之《明史》首辅各传更为公允;此外,在史料价值方面,《首辅传》亦可作为研究明末内阁政治的专题史;当然,《首辅传》亦存在人名有误、收录史料不严谨,以及行文不规范等不当之处,但也不可就此否认其独特的文献学价值。

注释:

[1]张廷玉等.明史·文苑三[M].北京:中华书局,1974.4

[2]王世贞.史乘考误.弇山堂别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5.12

[3]明实录.穆宗实录.卷四十[M].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63

[4]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M].北京:中华书局,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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