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中期的叫魂事件
2015-12-06秦良芳
秦良芳
(中共宜昌市委党校 湖北 宜昌 443000)
清中期的叫魂事件
秦良芳
(中共宜昌市委党校 湖北 宜昌 443000)
任何一个社会中,其全体社会成员都可以根据一定的标准划分为不同的社会集团,这些集团之间具有异质性,集团内部具有相对的同质性。当全社会共同面临一个大的恐慌事件时,所有阶层面临着同样的危险他们应对恐慌事件的反映有其相同点,但也并非铁板一块。孔飞力先生的代表作《叫魂》一书中便非常生动地展现了清中期社会政治生活的人间百态。本文重在梳理全书中复杂的社会阶层,以及他们对待恐慌事件的反映。
叫魂;社会阶层;社会网络
一、叫魂发生的社会背景
清中期的乾隆时代,是中国古代著名的盛世,当时全国政治稳定,边疆军事问题相对较少,赋税制度的改革使得人口数量大幅增长,经济发达,尤其是在富庶的江南地区手工业发展较快。同时,满族文化和汉族文化彼此相互交融,社会上层的汉化程度较高,乾隆皇帝本人就是汉文化的推崇者,这些都是盛世出现的重要原因。
就是在这样的盛世之下的1768年,爆发了一场持续时间将近一年,威胁到社会各个阶层的大恐慌事件。繁华富庶的浙江地区先后出现了多起石匠、乞丐、游方僧道人员剪人发辫,然后企图控制被剪发人的灵魂的叫魂事件。这一事件最开始并未引起官员的注意,但是,这些可以四处流动的人员在统治阶级的眼里是导致社会不稳定的的重要因素。并且我国古代由于受“君权神授”等观念的影响,对鬼神、妖术等“晦暗不明”的事物实际上是非常忌讳的。
然而,随着事态的扩大,整个长江中下游地区包括湖北、湖南、安徽、江苏、浙江以及中原地区,包括山东、山西、陕西等地都发生了类似的叫魂事件。这对于皇帝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或隐或现”的威胁,因为叫魂事件所涉及到的剪人发辫的事曾经是整个满足征服汉族的重要手段。在清初期的那个“征服年代”,“削发令”作为强制执行的国家法令,曾经发生过许多血腥的事件,而对削发令的抵制,又以江南地区为甚,这与叫魂事件发生的主要地区也是重合的。这就不得不引起皇帝的警惕。在叫魂事件在全国范围内展开之后,参与到这个事件中的各个社会阶层对这个事件的反应也是非常值得揣摩的。
二、叫魂事件中的各个社会阶层
(一)皇权的掌握者
(1)乾隆皇帝。《叫魂》一书中通过非常多的御笔朱批来展现了一个真实的皇帝形象:“身为一个统治着庞大帝国的少数种族,满清朝廷必须两者兼备——既必须从普世主义的角度又必须从种族的角度来展现自己高人一等的优越性”。在叫魂事件发生之后,弘历称对这种行为发起扫荡是为了对付妖术而尽力回避它的政治意义,但事实上他对这一事件对满清统治合法性构成的威胁是非常敏感的。叫魂事件发生之后,官员们玩忽职守,欺上瞒下,使得弘历非常震怒,远在承德避暑的他决定亲自坐镇,对全国的妖术进行清剿,其实也是对全国的官僚制度进行一次深入地荡涤。叫魂事件到最后被证明为是一场子虚乌有的闹剧,皇帝借机处罚了这中间办事不力的官员,这也是一次整顿吏治的极好机会。
(2)军机大臣。雍正时期成立的军机处是我国古代皇权达到巅峰的标志,军机大臣是皇帝的亲信和办事工具。涉及到叫魂事件中的军机大臣主要是皇帝最宠爱的孝贤皇后的亲弟弟傅恒和以清廉正直、敢于直谏著称的皇帝的“肱骨之臣”刘统勋。他们与其他的官僚阶层不同,他们替皇帝出谋划策、草拟诏书并随侍左右,是完全意义上的皇帝的“私人秘书”。当叫魂事件发展到皇帝决定亲自审问参与其中的案犯的时候,上述两个人便代替皇帝审问了涉案的乞丐与和尚。到最后,叫魂案件被证明是一场闹剧和冤狱并得以翻案也是“皇帝身边少数几位身居高位的大臣的作为——他们敢于告诉弘历这是一桩错误的案件,根据的是虚假的供词,如果不停止只会造成更大的麻烦。”
(二)官僚层级
(1)行省官僚。作为皇帝宠信并且可以直接与其对话的行省官僚,一方面他们是帝王的左膀右臂,肱骨之臣,另外一方面,自上而上的考核制度,满族汉族之间的相互制衡等使得这样的关系非常微妙,博弈是无处不在的。
叫魂事件发生之后,皇帝并未第一时间得到非常确切的消息,这对于一个信息网络的绝对掌控者来说是非常大的隐瞒。任何一个总督、巡抚都不愿意这件事情传到皇帝的耳朵中去,在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内都想“化大为小”“化有为无”。因为他们中的很多人相信叫魂最多算民间的迷信行为,这也是最初向皇帝隐瞒实情的重要原因。而当皇帝及其身边的军机大臣意识到叫魂事件是一场子虚乌有的冤狱之后,“一份明发的上谕又把所有的责任都算到了行省官僚身上”,以此来挽回在这个案件中始终作为原告的皇帝的面子和朝廷的尊严。可以说行省官僚这一阶层是叫魂事件皇帝整顿官僚体制最要对象,借此皇帝再次加强对整个国家的统治,进一步收拢了权利。
(2)县官县吏。无论是乞丐还是游方僧道人员在被怀疑为对民众施以叫魂魔咒而被官方逮捕之后都是由这些官吏首先来审判,他们是最先知道全社会存在叫魂危机的官僚群体,但是,他们的做法并没有象皇帝所预料的那样。在叫魂案发生的初期,湖北一个县级官吏就因为将叫魂的嫌疑人无罪释放而收到了被革职的处分,在整个叫魂案件中被革职的县官县吏有相当的数量。这个群体是基层官吏,他们一方面要受到来自朝廷和来自省级行政部门的双重压力,另外一方面又是直接接触到叫魂事件的嫌疑人和受害人的法官、检察官。这是一个完全意义上的“夹心”层,上下两方面的压力压迫着他们,但是他们的表现却无法使得任何一方满意,最后各方面的因素不断发酵成为整个政治制度运作的燃料,推动着他们只能被迫前进。
(三)平民阶层
(1)过着“社区生活的人”。这一群体是平民阶层的绝大多数,在叫魂案件中,他们既是“受害者”,无故被人迷晕从而剪去发辫、衣襟,受到灵魂被人控制的威胁;同时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施害者”,想通过从事叫魂活动来诅咒和威胁他人。前面已经分析过,乾隆时期的盛世是一个存在着非常多的隐患的盛世,普通老百姓的不安全感仍然非常强烈。并且,中央集权达到巅峰的体制使得官员手中的权利都十分有限,更别说普通老百姓了,权利对于他们来说是完全意义上的稀缺资源。因此,“为了保护和增进自己的利益,人们便会不择手段地抓住任何趋利避害的机会去牺牲他人,特别是社会中的更弱小者,来建立自身生存的安全感。”这样“以叫魂罪名来恶意中伤他人成了普通百姓的一种突然可得的权利”,“抓住并利用这种权利成为当时人们实行自我保护的一种条件反射。”
(2)赤贫者。任何一个社会中,越是富庶的地区就会有越多资源被完全剥夺的“赤贫者”。江南地区,由于人口的急剧膨胀,以纺织业为代表的商业的发展,使得有一批“被经济压力挤压出来”的人“被排除在生产性经济之外,他们的出路,并不在于向外迁徙,而是向社会的下层流动,沦为乞丐之类的社会下层阶级。”在官僚们的心目中,凡是四处流浪的乞丐都是对于公共安全的一种威胁,他们是无法控制的人。
这个群体自身对于自己困窘甚至赤贫的社会现实是非常无奈甚至带着恨意的。他们中的很多人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沦为僧人、乞丐,并且含冤受屈成为了叫魂事件的最终的受害者,很多人死于酷刑之下,这样一群无法分享社会资源并被认为是公共威胁的人,是时代不可避免的悲剧。
(四)僧道人员
(1)官寺中获授僧职的和尚。这是一批有度牒的正式的和尚,是拥有社会认可的合法职业的群体,因此不是叫魂事件中被怀疑的主要对象。但是作为具有合法身份的宗教从业人员,他们同样是皇帝颇为忌惮的一个群体。因为他们是可以和“神”直接对话的群体,他们甚至可以影响那些“晦暗不明”的事物,主宰权利所无法控制的那个领域,所以皇帝对这个群体的管控也十分严格,该群体在整个僧道人员中只有少数。
(2)见习修行的和尚。这种和尚构成了佛教僧人的大多数。“他们既没有正统的家庭背景,又不是注册在案的有地位的僧侣,而只是一批社会边缘人。”另外,他们无根无底,一经削发便开始上路乞讨,成为“乞僧”。一方面他们“葬礼和驱邪仪式提供服务,或以其他的方式来满足他们在礼仪上的需要,因而在社区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但另一方面“他们既不受宗教纪律的约束,也不服从国家的控制管辖”。这样一群游离在国家制度之外的人,是让当权者非常头疼也非常忌惮的一个社会群体,在当权者眼里,他们是国家公共秩序的潜在破坏者。
三、结语
《叫魂》一书,内容包罗万象,通过本文对其中不同社会阶层的梳理,我们看到了一场非常生动的清朝中期的浮世绘,一场闹剧在官员的无奈、进退两难和被冤者的血腥中落幕,皇权还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帝王的一念之差可以产生如此严重社会伤害,也可以使一场浩劫被迫终止,表面平复。而那个本该充满生机和活力的盛世,也在如铁桶一般的制度之下急剧偏航,离现代文明越来越远。
[美]孔飞力.叫魂——1768年中国妖术大恐慌[M].上海三联书店,1999
陆雨思.《〈叫魂〉所折射的各社会阶层的心理状态》[J].金田·历史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