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少女因抢劫“成名”

蒋佳伽+吴迪+龚晓峰+卓烨烨

广东省广州市增城区新塘镇是外来务工人员相对集中的区域，这里大大小小的工厂为外来打工者提供了谋生的手段和栖息之所，一些年轻的脸庞也混迹在打者的群体里，他们虽是未成年人，却早已融入社会。

三年前，增城区一个外来团伙因抢劫“成名”，疯狂持续作案十几起，涉案人数众多，他们当中有人手持刀具、钢管，且未成年人居多。随着案件的不断侦破，抢劫团伙中的大部分人员归案，孟小青是抢劫团伙中的女性成员，当增城警方发现其同时参与了抢劫系列案中的另外一起案件时，孟小青正在四川达州老家接受缓刑的考验。

孟小青因犯抢劫罪，判处有期徒刑1年零3个月。2015年5月，在缓刑考验期间发现判决宣告以前还有其他罪没有判决，依法撤销缓刑，对新罪判处2年零2个月，最终执行有期徒刑2年10个月的刑罚。

暗恋

孟小青出生于四川省达县黄都乡一个普通的农户家庭，和村里许多孩子一样，孟小青的童年并没有多少父母陪伴的记忆。在奶奶的照顾下，孟小青逐渐长大，在许多人眼里，她是个漂亮且懂事的孩子。

孟小青的父母也在广东东莞的一家工厂打工。2012年的6月，初中暑假期间，17岁的孟小青打算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于是她简单地收拾了行李，告别了奶奶，找在增城打零工的表弟去玩玩。因为自己也想赚点钱花，孟小青也在本地找了一份工作，她就这样留在了增城。

“和其他外来务工者一样，对孟小青而言，增城不过是一个暂时落脚地，一个赚钱的地方。这座城市不属于她们，她们对增城也没什么归属感。”后来经办孟小青犯罪案件的增城区检察院检察官尹巧说。

据了解内情的人介绍，根据当地外来务工的情况调查，外地人来增城找工作的通常是先通过老乡或是有亲属关系的朋友介绍，初来乍到，孟小青必须先找个地方落脚，于是她暂时借住在了表弟工作的工厂宿舍内，在这里她认识了表弟的工友，也就是表弟混迹于增城一直称兄道弟的那帮老乡。尹巧告诉《方圆》记者，孟小青的表弟早在14岁就开始和“不良少年”混在一起参与抢劫，犯案累累，而孟小青当时并不知情。

除了孟小青，还有一名年纪相仿的女孩也寄宿在工厂宿舍内，她叫鲁芳，到了增城以后，孟小青和鲁芳经常出门找工作，两人之间无话不说。寄宿在工厂的这段时间里，两个女孩分别喜欢上了“不良少年”中的两名男孩，孟小青喜欢的“大哥”刘明宇是他们当中最有影响力的一个。一直到孟小青和鲁芳搬离工厂宿舍，这段朦胧的感情并没有被周边的人所知晓。

刘明宇和他的“兄弟”都来自四川，他们的小圈子中有的在工厂打工，有的平日里游手好闲，经常做一些小偷小摸的事情，从2012年开始，刘明宇集结圈子里的老乡作案达十几起之多。尹巧告诉《方圆》记者，刘明宇系列案犯案次数多且集中，但是抢劫动机和抢劫对象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这几名未成年人通常只是萌生“想找点钱来花花”的心思便会着手执行，谁有空谁就参与。

孟小青和鲁芳在增城新塘镇的烤鱼店里做服务员，每天店里来来往往的客人不少，有两名经常光顾烤鱼店的客人总是来找孟小青，并且每次来店里也都会买很多零食给她们吃。鲁芳告诉孟小青，这两名男子出手阔绰是想追求她，但孟小青并没有对向她产生好感的男生有过什么想法，反倒是经常下班之后和刘明宇他们混在一起，上网和吃夜宵刘明宇有时也会叫上孟小青。

这件事情很快传到了刘明宇他们的耳朵里，多次抢劫的几人决定从孟小青身边的两个男人下手。

引线

刘明宇团伙抢劫的次数虽多，但案值都不大，有一次甚至打劫了一名流浪汉，一无所获。但他们依然乐此不疲地作案，出没于新塘镇的偏僻角落。

“孟小青知道刘明宇他们做的事情是违法的，但还是参与其中成为共犯。这可能和喜欢刘明宇有一定的关系。”尹巧说。

和孟小青有关的第一次抢劫是刘明宇提出的，孟小青和鲁芳都满口答应表示愿意参与，刘明宇提出的计划就是让孟小青将两名对其有好感的男子约出来上网，并找机会把他们带去偏僻的场所，随后刘明宇几人实施抢劫。当晚，刘明宇和他的同伙们埋伏在网吧附近的宿舍里，等待孟小青他们的出现。孟小青和鲁芳按照刘明宇所说的与被害的两名男子约好地点，吃完夜宵后时间差不多，孟小青提出去“自由”网吧上网的想法，“自由”网吧正好在工厂男生宿舍楼下，就是刘明宇提出的指定地点。

凌晨三点，刘明宇和另外一名同伙在网吧附近的宿舍楼上等着，当看见被害人时，同伙中的七人先下楼将这两名男子拦住并殴打他们，刘明宇下楼时，正看见同伙中的三人持钢管殴打其中的一名被害男子，刘明宇上前抢过一名同伙手中的钢管，大力敲打其中一名被害男子，另外一名同伙还用砖头砸被害男子。

经调查，刘明宇等人抢劫被害人柯某的现金661元人民币，并致被害人柯某受伤；抢劫被害人袁某的现金365元人民币，华为牌U8860型手机1部（价值1800元人民币），并致被害人袁某受伤。

孟小青和鲁芳把两名男子带到指定的地点后便匆匆离开，回到宿舍的她们没有经历多人围殴受害者的惊心一幕。

刘明宇系列案中，尹巧对孟小青的印象最为深刻。“这个女孩子在整个抢劫过程中没有分到任何赃款，但对于自己的罪行她却是供认不讳的，后来从很多同案人口中我们才得知她参与抢劫的初始动机是喜欢刘明宇，在讯问刘明宇时，他起初没有承认孟小青是同伙中的一员，但该系列案中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归案，证实了孟小青参与的事实，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

在提审鲁芳时，她对检察官说，孟小青是喜欢刘明宇的，因为这一点她可以说是义无反顾。很快，孟小青便参与了第二起抢劫案。

假扮

6月底，孟小青通过刘明宇认识了丁佳佳，丁佳佳来找孟小青，是想让她协助抢劫，并许诺事成之后分钱给她。孟小青在供述中提道：“这次抢劫是丁佳佳提出的，他说他在网上假扮女人，有人喜欢他，让我做替身把喜欢他的人约出来玩。”事发后，孟小青依然把真实姓名为丁伟佳的犯罪嫌疑人叫做丁佳佳。

“我通过QQ认识了一陌生男子，通过聊天我告诉他我叫丁佳佳，是一名女孩子。2012年6月29日下午，我与该男子约在大墩溜冰场附近见面，后来抢劫了他。当时我没钱用了，打算把他约出来抢劫。”丁伟佳在供述中提到其假扮女孩子抢劫的事实。

丁伟佳把在网上与该男子的聊天内容告诉孟小青，让她可以更好地假扮丁佳佳。当天晚上，丁伟佳约好对方男子在一家超市门口见面，并在QQ上与对方说还有两名好姐妹一共三名女子前去，于是孟小青和鲁芳以及另外一名女孩一同赴约。

“到了超市门口，我们看见有三名男子站在附近，其中一名穿白色短袖的男子朝我们这边笑，他们走过来问谁是‘佳佳，鲁芳和另外一名女孩就说我是，然后我们去久裕村的KTV唱歌，唱到凌晨我们一行六人一起去吃宵夜，吃完他们就送我们回家，走到久裕村商贸城附近的时候和我们一块的女孩和其中的一名男子不见了，我们四人还是继续往前走，当我们走到大墩村花园路时，我提出要去上厕所”孟小青供述了她们为第二次抢劫的所做的准备。

孟小青从厕所里出来后，看见鲁芳和两名男子就被人群包围了。丁伟佳拿着刀冲出来，问那两名男子索要财物，他们不肯拿出来，然后有人拿刀砍了被害人男子右小腿一刀。“我怕出事就拦着他们，不让他们伤害那两名男子，当时很混乱，有一名男子趁乱报警了，过了一会儿警察来到，丁伟佳他们四人跑了，警察送我和那名受伤的男子去医院，鲁芳和另外一名男子去派出所报案”孟小青回忆说。

鲁芳也因为这次事故受伤，她在供述中描述当时自己被人踢了两脚，还被一把刀的刀背打了肩膀，正在打斗的时候，她看见有巡逻的警车经过，就大叫有人抢劫，丁伟佳他们就跑了。

正因为孟小青和鲁芳的反抗，一度让两名被害男子认为她们是无辜的，并深信不疑她们“女朋友”的身份。事发第二天，孟小青和鲁芳还去医院看望了受伤的“男朋友”。

因为孟小青和鲁芳事发时维护被害人的情形实在太逼真了，未免让人感觉是不是“假戏真做”。侦查机关指控犯罪嫌疑人孟小青涉嫌的第二宗抢劫犯罪，经增城市检察院审查认为，虽然犯罪嫌疑人孟小青承认是其协助丁伟佳将被害人诱骗出来并实施抢劫的，但是丁伟佳并未供述与孟小青有过抢劫共谋及让孟小青去诱骗被害人，只是说在路上寻找抢劫目标，偶然遇到二男二女（包括孟小青），并对二名男子实施抢劫；两名被害人也说是与鲁芳、孟小青一起玩时突然遇到抢劫，且抢劫的人还动手打了二名女子；抓获丁伟佳的治安巡防人员也证实，现场的两名女子有挥手报警，称被人抢劫。检察机关认为仅凭孟小青的有罪供述不能认定其构成本宗抢劫罪。

“被害人本身都已经把孟小青当做是自己的女朋友了，还一起报警，很难认定孟小青的犯罪情况。做完笔录被害人就离开了公安局，也许至今仍然还被蒙在鼓里。”尹巧说。

入狱

刘明宇系列案中，孟小青被判处缓刑，回到了四川老家，作为缓刑人员，孟小青每个月按时到当地的社区矫正办公室报到。

2015年，因在缓刑考验期内发现被告人孟小青的其他罪名，增城区检察院开出了逮捕证明。负责孟小青案件的公安办案民警顾警官拿到逮捕证后，首先给四川当地的警方打了个电话，了解孟小青的基本情况后，出发前往四川。

“当时怕孟小青逃跑，所以没有告诉她我们的真正来意，只是打电话通知她过来问话。没想到孟小青很快就来到警局，天气很冷，她只从住处穿了一件单薄的棉衣，什么也没带在身边。”顾警官回忆说。

后来顾警官了解到，在被逮捕之前，孟小青依然坚持打工，生活并没有因为缓刑人员的身份而受到太大影响。被抓捕的当天，她退掉了在达州临时租住的房屋，离开四川随增城警方前往广州增城。

回程的路上，顾警官留意着孟小青的一举一动，试图通过聊天去了解这名因抢劫入罪的女孩真实的内心想法。但孟小青却冷静异常，言语不多，她只是告诉顾警官，第二起案件参与抢劫导致被害人受伤，她也感到愧疚，现在又被抓了，事情总算有个了结，感觉对自己来说是一种解脱。

回到增城后，顾警官将手机借给孟小青给她的父亲打了一通电话。根据顾警官的回忆，孟小青在电话里向父亲报了个平安，如实说明了自己被抓捕的经过，另外还告知父亲在达州打工租住的房屋还有一个月的房租没有给房东，希望父亲处理一下。电话的最后不忘叮嘱父亲，被抓的事情不要让奶奶知道。顾警官表示，孟小青和父亲的通话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很有条理，像个成年人一样沉稳。“可以看出这个女孩是个老实人。”顾警官说道。

纸包不住火，奶奶最终还是得知了孙女被抓的事实，没多久便离开了人世，在东莞打工的父亲对于女儿再度被捕的事实表示理解，希望她能好好改造。母亲情绪却过于激动，认为孟小青的罪责应该由“带坏”她的表弟一人承担。

“我们初次见到孟小青的时候，她已经将犯罪的事实全盘托出了，甚至有一次提审她时，她还冲我们笑。”虽然只是礼貌性的打招呼，但出现在一个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的未成年人身上，还是比较少见。尹巧表示，言谈之间，孟小青总给人一副不曾后悔的样子。

“提审结束后，作为女性的我忍不住问孟小青，你有着大好的青春，为一个男人走上犯罪的道路是何必呢？孟小青只是低下头沉默不语，我记得当天她还有特别为自己打扮，发型是韩式编发的样子”尹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