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外
——观《青春版牡丹亭》
2015-12-01刘蕙心
■文/刘蕙心
牡丹亭外
——观《青春版牡丹亭》
■文/刘蕙心
白先勇定义的青春版《牡丹亭》是一场文化行动,它重新培养起了一批热爱昆曲的年轻演员和年轻观众。四百多年前的故事正在今天的舞台上上演。对我们来说这样的演出也许是双重意义的,一场是柳梦梅和杜丽娘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而另一场,则是一个民族对于美的忠诚守护。
昆曲 传统文化 牡丹亭 白先勇
一、最经典的中国式爱情故事
忙处抛人闲处住,百计思量,没个为欢处。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玉茗堂前朝复暮,红烛迎人,俊得江山助。但使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蝶恋花
单曲循环这首开篇的序曲,思绪回到了暑假一口气看了六个多小时的全本大戏的下午,正是这短短的百余字和老生沉郁的嗓音吸引我从此爱上了昆曲。
《牡丹亭》这部流传了千百年的经典爱情故事讲述的是这样一段传奇:南安太守杜宝的独女杜丽娘在一次春日游园的白日梦中邂逅了自己命中注定的夫君柳梦梅,两人一见钟情自是一番温存。奈何春梦苦短,丽娘醒来念念不忘梦中的情缘,痴缠成疾,竟致相思而亡。她不相信也不甘心这只是幻梦一场,便将自画像藏在了太湖石下,死后埋在院中梦里的那棵梅树之下,期盼用魂魄守候梦中人的到来。到了地府的杜丽娘向阎王哭诉冤死,得到了同情和宽赦,命花神守护丽娘的尸身不腐允她等候情郎。而此时远在岭南的书生柳梦梅也启程赴京赶考,途中借宿于已经人去楼空的杜家宅院。冥冥之中似有神助地在太湖石下见到了丽娘的画像,惊为天人,早晚焚香拜望。这份痴心感动了阎王许丽娘的魂魄与之相会,她化作邻家女子与之漫谈诗书,待数月之后情意渐浓告之以实情。这柳书生倒也颇有胆识与真心,冒着重罪在丽娘的指点下偷挖香冢,最终还魂终成眷属。后来的故事是略有波折的大团圆,唯物主义的杜太守不相信女儿死而复生,拒绝相认。直到争气的柳姑爷高中状元,皇帝亲自断案才父女团聚,终得圆满。
二、奈何思想仍受困于时代限制
在《牡丹亭》的作者汤显祖的时代,这样冲破封建礼教的人鬼情未了也算是石破天惊。然而我在初看陶醉之余就有几点疑惑,比如杜丽娘得以还魂的原因之一竟是其父杜宝为官清廉,益于百姓。这说法似乎没什么不对,与当下的清廉整风也遥相呼应,也符合封建时代百姓对于明君其清官的渴望,甚至契合佛家讲求的因果轮回,善有善报,德荫子孙的教化。但试想若杜丽娘生于布衣百姓贫寒人家是不是就没了这死者可以生的特权只能徒留惋惜了呢?由此观之,汤先生受阶级观念毒害还是相当深厚的。至于柳梦梅一举夺魁高中状元的情节,在符合了才子佳人天造地设的传统审美之外,似乎也隐约透露出当时的文人对于功名仕途的深藏的渴望。这种略显病态的压抑不知是怀才不遇的清高还是才疏学浅的痴心妄想?然而我懂得人们的眼界思维很少能够超越自己所处的时代,那么作家如此安排就无可厚非了。此外,唯物主义者杜宝拒绝与还魂重生的女儿相认并将前来报信的柳梦梅抓了起来,如此不近人情却最终屈服于君命。当皇帝赐婚柳梦梅并命杜宝与女儿相认时,父女亲情竟然抵不过帝王的金口玉言,他顿时转变态度来了个老泪纵横,感激涕零,让人倍感讽刺。
三、精致曼妙的舞台服装设计
看过云门舞集林怀民在九歌中的舞台布景再看牡丹亭,就多少会有些倨傲的挑剔。毕竟细致到像林先生那样由远及近地审视,一丝不苟的摆弄荷花池中一片莲叶的角度还是比较鲜见的。故而觉得青春版牡丹亭的舞台布景还是有可改进之处的。但不得不承认叶锦添的服装设计妙不可言,就拿花神的绣花长袍来说,秉承了叶先生在大明宫词中那种唯美华丽的高腰设计,使我对神明的敬畏感呼之欲出,就这么云里雾里的深信不疑了。其次领头的花神手中高举的貌似招魂幡的飘带更是点睛之笔,就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道具就成了引领观众的精神进入梦境的媒介,随着招摇的飘带我便不明就里的来到了杜丽娘的梦境里,与她同悲同喜。至于第一章训女中杜丽娘初次亮相的一袭粉白衣裙,真真当得起端妍清丽。游园时的浅黄色绣花衣裙又展现了闺阁女儿的温婉和含苞待放的风韵。牡丹亭上的绣蝶衣在装饰之外还起到了暗示梦境的效果。地府哭诉一场中的白色帽巾则凄艳动人。还魂期间的淡青色绣竹叶梅花的衣袍更觉空灵飘渺。重返人间时的曳地茜素红色的长长的披风又照应了那句月落重生灯再红。如此精妙的艺术设计不禁令人赞叹不已,回味无穷。
四、鲜辣活泼的人物形象
当使女夸赞她“脆生生出落裙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填”时杜丽娘也会傲娇的说自己一生爱好是天然。拿自己与这无人问津的废弃的幽深园林自比,空有倾城之姿却没人折赏。柳梦梅初见丽娘张口就是“姐姐,咱一片闲情爱煞你哩。”如此露骨直白的轻薄之言也不叫人反感,只觉惊讶暗笑,还有些羡慕这一见钟情的缘分。牡丹亭上的一晌眠领扣松,衣带宽,交缠的衣袖含蓄而暧昧,也许这就是中国古典式的香艳。并不暴露什么,却已叫人脸红心跳,掩面遮羞。“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迟延,这衷怀那处言!淹煎,泼残生”,简单的“淹煎”两字,就把无处托放的情欲煎熬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样直白而情态逼真的描写,即使在今天看来,也颇有些惊心动魄。
五、迤逦之声起江南,昆曲六百年
许多人对牡丹亭的了解止步于“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至于“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便嫌耳生。昆曲这曾经的百戏之祖沦落到此般田地,怎不叫人心痛?数百年前水磨调扬声四海的荣耀已经一去不返,身为徒子徒孙的京剧反而摇身一变成了国粹,占据大雅之堂。也许是曲高和寡,也许是文化断层,当今时代欣赏昆曲,传承昆曲的人已成阳春白雪般的异数。年青一代似乎肯把它放到同流行歌曲同样的地位已是恩惠,殊不知这是怎样的亵渎。
愿像白先勇先生这样的文化学者能够将昆曲这阙没入故纸堆的绮丽诗词拯救,不求发扬光大,脍炙人口,只求一席之地,得以传承。历史就像一堆灰烬,灰烬的深处还有余温,我们要做的不是翻扒找寻,而是将我们的手伸进去,感受这尚存的余温。
(作者单位:河南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