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建中国特色的国防话语体系
2015-11-29甄妮
甄 妮
构建中国特色的国防话语体系
甄 妮
习主席2013年8月19日在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上发表了重要讲话,深刻阐述了事关对外宣传工作长远发展的一系列重大理论和现实问题。习主席指出,在全面对外开放的条件下,要加强话语体系建设,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宣传阐释好中国特色,在国际比较中坚定自信;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增强在国际上的话语权。习主席的讲话为我们如何构建国防话语体系,更好地讲好中国军队故事,塑造军队良好形象指明了方向。
什么是国防话语体系
法国思想家福柯认为,话语是语言与言语结合而成的更丰富和复杂的具体社会形态,是指与社会权力关系相互缠绕的具体语言方式。他指出,“话语意味着一个社会团体依据某些成规将其意义传播于社会之中,以此确立其社会地位,并为其他团体所认识的过程。”(王志珂,福柯,1999)意大利思想家葛兰西认为话语权是一种文化领导权,是社会集团的领导表现在“精神和道德领导”形式中。无论是对单个的行动者还是作为整体的集群,话语权力在制定各种社会行动规则、参与社会行动中都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它不仅潜在地影响到社会行动者参与社会行动的范畴、模式、规范及行为准则,更直接决定其在社会行动中所获得或所追求的经济和政治利益。(刘笑盈,2010)
这些学说表明,话语的重要性在于,它是一个社会团体(比如一个国家)确立社会地位并被其他团体认识的过程,换句话说,就是获得认同(“被认识”)和权力(“地位”)的过程。构建属于自己的话语体系,也就是要在被“他者”理解的前提下,提升“话语权”。
话语权是行为主体追求其表达语言的含义能够被确认的权力。(梁凯音,2009)也就是说,话语权追求的是话语的影响力,是由影响力界定的“权力”,而非“权利”。提升话语权,即讲话者通过言语或其他方式对议程设置及其结果进行影响、控制,谋取舆论的主动,从而达到既定目的。因此,话语权是国家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话语与政治权力密切相关。国际话语权反映的是国家间的权力关系,国际话语权的斗争是实实在在的政治斗争。
现有的国际关系体系中,大国框架下的和平与合作成为政治共识,主要国际组织都在大国主导的框架中维持和运转;而大国间竞争的主要表现形式之一,就是不同话语体系的竞争。如果国际权力结构发生变化,国际话语权的分配就需要变化。事实上,从经验角度讲,话语权分配往往落后于权力分配。国际权力分配与话语权分配走向平衡的过程,就是新兴大国构建自身话语体系的过程。
一国的话语权由三部分支撑,缺一不可:首先,话语权是以国家综合实力为支撑的,没有政治、经济、军事和科技的综合实力,就难以建构或维持话语权。其次,话语权是以文化为支撑的,在思想文化的基础上发展转化而来,具有理论体系的支撑。第三,话语权是外交实践活动的高度理论概括,也为外交活动提供理论支撑。我们构建有中国特色的国防话语体系,提升话语权,亦需要这些方面的协同发展。
随着自身实力的增长,中国越来越多地在构建和共建国际体系中表现出强烈的主动参与意识,在国际规则制定、国际议题设置等方面开始与西方展开竞争。这一竞争过程,也是构建有中国特色的国防话语体系的过程。所谓的国防话语体系,就是建立在国家综合实力、尤其是军事实力基础上的,具有理论体系支撑的,军事外交实践活动的高度理论概括。构建中国特色的国防话语体系,是中国和中国军队获取国际认同、提升国际话语权的重要手段。
中国构建自己国防话语体系的必要性和现状
当前,我们与西方和部分周边国家在舆论方面激烈交锋,军事领域一直是中外舆论交锋的重要领域之一,舆论交锋的实质是国家意志和战略利益的博弈。
近年来,我国与我军已经做出了一系列构建国防话语体系的努力,一方面体现在机制和平台层面,具有代表性的举措包括:设立国防部发言人,开通国防部网站,建立军队权威信息发布平台;通过国防部月度例行记者会、专题新闻发布会和日常信息发布,及时就涉军敏感问题回应外界关切;利用高层军事交往、中外联演联训、军舰出访、国际人道主义救援等重大涉外活动加强对外宣传;多次发表国防白皮书,制作《中国军队》系列丛书、《今日中国军队》光盘、《中国军队》杂志等多种外宣品。
另一方面体现在我们建立了一系列军事理论、军事概念和军事术语。比如“能打仗、打胜仗”“中国梦、强军梦”等等,“中美新型军事关系”这一提法,亦在2014年7月举行的第六轮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成果文件中被引用。
但是,我国在全球博弈中话语权仍然大大偏软,在相关战略博弈中处于不利态势。中国在涉军舆论斗争方面面临的挑战包括以下三点:
首先,我们在战略层面的规划和设计不足。整体而言,现阶段我国在涉军舆论方面,主要是在采取总体防御的军事姿态的情况下,被动应对西方的攻击和质疑,证明自身行为的合法性。如面对中国国家实力提升,西方担心中国“霸权主义”;中国在南海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西方说中国“恃强凌弱”;中国开展例行军事演训,西方说中国“炫耀武力”“威慑他国”;中国研发新兴武器装备,西方说中国“军事扩张”;中国参加维和、护航等履行国际义务的行动,西方说中国“为了石油利益”;中国出口武器,西方说中国造成“一些地区动荡”,等等。面对西方“污名化”中国的合理行为,中方多数情况下是以被动应对为主。
其次,我们缺乏舆论战参加者的系统化分类。虽然没有硝烟,但是舆论战也是战争。战场上就需要各个体系、各个军兵种、各个部门间的相互配合,共同御敌。当前,我军虽然多个大单位都设立有发言人,但是部分发言人很少发声,只有国防部是例行性、常态化发声。军地以及军队各部门在发声的统筹协调方面需要进一步加强。同时,如何加强发言人、主流媒体和专家学者之间的协调配合也有较大提升空间。
最后,缺乏能被西方理解的表达方式。换言之,我们的“话语”缺乏“体系”。中国的快速崛起与国际社会的不适应引发了国际社会对于中国军方异常密切地关切。面对这些来自西方的话语压制,我军缺少一种能够与外方接轨的“表达”方式。俄罗斯在乌克兰危机过程中的舆论战是争夺话语权获胜的经典案例。其致胜关键在于“用西方的方式和西方人打舆论战”。而我军现在还处在使用自己的方式并希望西方人理解东方语境的阶段,表达效果往往无法令人满意。比如,当我们报道演训活动时,常常利用剪切特效等触动观众。这种方式固然可以令国内百姓感到自豪,但在西方看来则有炫耀武力之嫌。如前所述,十八大以来,我们已经构建出一部分有代表性的话语。但是我们的“话语”仍旧是零星的、碎片化的,缺乏一个“体系”。因此,我们建设有中国特色的国防话语体系这一工作,还要继续推进和完善。
建立国防话语体系的努力方向
构建国防话语体系——使这一话语体系既具有中国特色、又具有强大的影响力——是一项长期的、庞大的、系统的工程。需要国家和军队相关职能部门人员、军队和地方的专家学者、广大媒体工作者合力促成。
而对于一国成功建立自己话语体系的检验,也需要两个层面。一是该话语体系能被外国人理解,二是该话语体系能被外国人接受。这两个层面都是实践层面。具体而言,我们需要从以下四个方面做出努力:
一是遵循新闻传播的规律,创造舆论“符号”。新闻传播是由传播主体、收受主体、传播媒介和传播内容四大要素构成的,新闻传播规律就蕴涵在这四大要素的相互关系、相互作用之中。
新闻传播过程的基本规律就是传受主体间恒久的、稳定的关系的体现和反映,即新闻传播规律揭示的就是传播主体如何通过传递新闻满足收受主体新闻需求的内在关系,这种内在关系就是存在于、作用于新闻传播过程的不以主体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客观法则——新闻传播规律。
新闻传播的规律既有普遍性又有特殊性,中国的国防话语体系需要构建自己的核心概念,这个概念能够直接明确地向受众表达中国的战略意图;然后在此基础上形成的解释框架,这个框架能够以符合传播规律的方式向世界解释中国国防战略、政策、行为的合理性;进而形成广泛接受的象征性符号,这个符号要能够像熊猫或者“急了也踹鹰”的兔子那样形象生动的代表我军的整体面貌。
具体来说,我们对于中国军队独特的概念要有自信,通过“自圆其说”的方式来表达。比如“积极防御的国防政策”,我们要直接将之阐释为“不打第一枪”,而不是在“积极”“消极”方面做文章,引起西方误读。对于中外共享的概念,我们使用外方理解的方式进行表达。比如军队要忠诚,要有战斗力。对于外方有、中方没有、对我塑造积极正面形象不利的概念,不予引用。比如“第一岛链、第二岛链”概念并不是一个国际法概念,而是西方遏制中国的安排。如果我们借用这一概念,会给人以“中国认可岛链存在”的误读。
二是强调我们与世界各国军事发展潮流相一致。冷战结束以来,世界各国竞相发展军事高科技。美国制定了国防科学技术发展战略,俄罗斯调整了军事科技发展战略的总体思路,日本政府更是把高科技发展当作军事工业发展的先导,印度也在加紧实施新的军事科技发展计划以实现其冲出南亚的战略目标……中国也和世界其他国家一样,面对着军队现代化、信息化的转型需要。
现阶段,中国的国防力量正处于“长个子”的关键阶段,也就是处于在快速增长的经济总量背景下实现可见、可用、够用、管用的军事实力的阶段。在这个过程中,外部体系的不适应反应以及话语打压是在所难免的,构建中国的国防话语体系不在于完全消除这些反应,而在于形成至少“势均力敌”的态势。
同时,需要注意的是,中国需要这个国防话语体系不仅仅是防御性或者辩护式的,还必须是有一定积极防御色彩的,也就是要为中国合理的在世界上扩展自身影响力保留必要的余地,为中国强军之路保留足够的空间;对中国来说,这个话语体系需要不能过于片面地强调和平与自我克制以交换来自外部的口头表扬,却因此失去了发展壮大自身军事力量的空间。不能只挑好听的话说,必要的“丑话”也要清晰地说在前面,放在桌上。
三是加强顶层设计和战略谋划,各部门协力共建。构建国防话语体系是一项跨界协作的系统建设过程,“军”“民”之间的界限,“官”“民”“媒”之间的界限,以及不同军兵种和职能部门之间的界限,都必须满足整体工作的需要,而不能各自为战。中国国内的各种力量必须是同下一盘棋,同结一条心,同拧一股绳。为此,需要在跨部门协作机制、复合型高素质人才队伍建设、跨界专项课题研究等方面展开工作,实现有效的协同创新与合作,共同建设符合中国国家利益需求的国防话语体系。同时,对外宣传队伍要壮大,军事新闻发布专业队伍也需要加强。
四是一线官兵的媒体意识要培训。随着我军参与国际安全事务的力度不断加大,军队对外交往更加频繁,部队官兵越来越多地遂行涉外任务,与媒体特别是与外媒打交道的需求将大幅度上升。从近些年几场局部战争看,美英等国军队为争取国内外公众的理解支持,都高度重视发挥媒体的作用,组织记者进行嵌入式报道,要求一线官兵直面媒体采访,产生了很大影响。随着我军军事斗争准备加速推进,一旦我与外军发生军事冲突,也必将是军事、外交、舆论的综合较量,对我军官兵应对媒体的能力素质提出了新要求。因此,我军应将应对媒体培训融入教育训练之中,进入各级各类院校课堂,列入军事演训活动科目内容;对出国执行任务和遂行军事应对行动的部队,应加强针对性训练;特别要重视对各级领导干部的相关培训,以此带动和提高整个部队的媒体素养。
甄 妮:国防部新闻事务局参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