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宿神农架

■　　周钟泰

露宿神农架

■周钟泰

是那山谷的风吹动了我们的红旗，是那狂暴的雨洗刷了我们的帐篷，我们用火焰般的热情战胜了一切疲劳和寒冷，扛起了我们的行装，攀上那层层的山峰，我们肩负着祖国的希望，去寻找地下丰富的宝藏……一路欢笑一路歌，我们第十四勘探大队奉命于一九六九年七月轻装进入湖北省的屋脊神农架地区进行铀矿地质踏勘，从其南麓兴山县开始，纵穿茫茫林海到达其北麓的房县。

“神农架八丈八，九十九道弯，盘山小道猴子爬，凶禽猛兽多，夜里袭人家，要想走出神农架，除非上帝来保驾”。这段民谣是对神农架茫茫原始森林的真实写照。

第一站设在了兴山县木鱼坪林场。林场武装部向我们介绍林区的社情和交通情况。他们说，一是林区社情很复杂，人烟特别稀少，经常是走一天路见不到一个人;二是野禽猛兽多，有野人袭击行人的说法；三是这里山峰重重，峡岩纵横，悬岩峭壁，森林茂密，整天云雾蒙蒙。交通状况更差，几乎都是羊肠小道，运输靠背篓，只有几个林场之间才有路况很差的所谓的小公路。你们未带枪，没有警卫人员，很不安全，不能进山，否则出了问题我们负不了责。但是在我们的再三坚持下，还是得到了他们的同意，但他们要求我们第一要住在林区的林场，第二上山需林场派可靠人员当向导。七月份本应是烈日炎炎的季节，而林区的早晨却让人冷得发抖，在小河边洗脸冻得骨头痛。炊事员穿着棉衣为我们准备早餐和带上山的“三合饭”(玉米粉、土豆片、少量大米)。为了便于工作，几天后我们离开了木鱼坪林场，开始分组分片工作。从此，每天只有早出而没有晚归，因为每天都要换一个新住所。

七月中旬，回到兴山县休整几天后，我们又投入到了新的战斗中，我所在的小组有劳维萱、刘口权、唐斌清、孔金明、辛业祥、王贤凡等几位同志，三十岁上下的小伙子，个个都是身强体壮、精神抖擞，都有一股虎劲，和不怕任何艰难险阻的精神。在踏勘过程中经常是在经过一整天的长途跋涉，翻山越岭，很晚才能住到老乡家里，吃上一顿“三合饭”，再用热水泡泡脚。因为老乡家里没有多余的铺盖，我们只好烧一盆火七个人围坐在一起睡一觉，第二天一大早就又出发。

一次，踏勘路线需要通过神农架主峰（海拔3052米）东侧的一个叫黄草坪的山峰，图纸上在其北面的山谷里标有一个居民点，我们计划在那里住宿。这条路线不仅很长，而且山高路陡，困难很大，怕天黑前翻不过去，就特请了一位向导，年龄与我们相仿，听说是一名猎手，走山路很有经验。这天出发得特别早，一路上劳维萱、刘口权负责收集地质资料，其他几个人轮流背仪器，不时报告伽玛仪的读数。可是天不凑巧，那天雾比往常大得多，像下小雨似的，能见度低，根本看不到什么目标，完全靠罗盘指导方向，衣服被雾水打湿得很厉害，两道山梁相距几十米，大声叫喊都能听得见，但要走到对面山梁，需要下到几十米的沟底，脱掉衣服，包上仪器举过头顶，涉过齐腰深的冰冷的河水，再爬上山梁，却得一两个小时。这过程中，向导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上陡坎时他总是走在前边先上，再把我们一个个拉上去，有时他也走在后边，让我们吴鹏根在他的肩上爬上陡坎。这时我们才真正理解到“盘山小道猴子爬”的意思。就这样翻过了一道道山梁，向黄草坪冲击。虽然此时已是中午时分，肚子有点饿了，但大家都说，加把劲，冲上黄草坪再吃午餐。在向导的帮助下，我们下午两点钟终于冲上了山顶黄草坪，大家高兴极了。这里和山下完全是两重天，晴空万里，火红的太阳照在漫山遍野一人多高的茅草上，看上去像蒸笼一样，让人闷得透不过气来，不过当一阵阵山风吹过来时，又让人感到浑身发冷。这个山顶足有孝感新基地那么大，向导说，这山上全是茅草，可能有老虎，要尽快离开这里。说完他在前边劈开一条小路，我们紧跟其后。因速度太慢，又折回原地沿黄草坪西边向北走到头再向东走，下午三点多钟到达预定下山的范围，不巧，这里是一眼望不见底的大陡壁，无法下山。我们只好又沿山顶继续往东，围绕整个山顶走了半个圈才找到一个认为可以下山的地方停下来，然后找了点干柴，烧了一堆火，再把饭热好，八个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注视着火势，生怕引起山火。大约下午四点多钟，我们开始下山，可是还没到半山腰，我们都傻眼了，眼前又是几十米深的大陡壁，怎么办？原路折回已经不可能了，向导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于是我们只好往南走，不一会我们发现了一个像阶梯一样的陡壁。我说有办法了，用树当梯子，于是大家纷纷用地质锤当砍刀把树砍断，让它倒在陡壁下边的树上，我们像松鼠一样沿着树，下到下边的树干上，再到岩石上砍下边的树。手磨起了大血泡，衣服被树枝挂破了，力气几乎用尽了，肚子也咕咕地叫起来了，天渐渐黑下来，而眼前仍然是看不见谷底的陡壁。正如前面所说的，“要想走出神农架，除非上帝来保驾”，但我们不相信上帝，我们相信一定能够走出去。天黑时分下陡壁十分危险，于是我们决定就在这两张办公桌大小的长方形斜坡上过夜，等天亮后再想办法。为了提起大家抗疲劳的精神，不受意外伤害，我要求大家用绑腿把自己拦腰绑在大树上，不准打瞌睡，每人至少讲一个故事，唱首样板戏选段。除此外，我们还燃起一堆火，并打开收音机。夜深了，气温更低，经过一天的长途跋涉，确实都很疲倦，困意也来了，这时，我想到自一九六七年七月我从政治处下到第十四普查小队，两年来，和同志们同吃同住在一起，上山在一起，已经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我是一名共产党，在这最困难的时候，我应该带头唱首歌。于是，我拍拍手提高嗓门说，大家提提精神，我先唱一段《智取威虎山》中的“共产党员时刻听从党召唤”一段，请大家鼓掌鼓励鼓励，唱完后，赢得了大家的阵阵掌声。随后，共产党员唐斌清，技术负责劳维萱先后唱了《沙家浜》中的选段。他俩一个是湖南口音唱乱了套，一个是江苏口音唱走了调，让人捧腹大笑。这时大家情绪高涨，睡意渐去，只是冷得缩成一团，肚子也叫得更加厉害，有人提议搞精神会餐，每人都说出自己最想吃的一道菜和做的最好的拿手菜，可是，没想到大家都说现在最想吃的是红烧肉。凌晨时分，突然听到一声怪叫，接着听到一阵奔跑声朝着我们这个方向袭来，我们顿时鸦雀无声，心里隐隐害怕，向导说，这可能是黑瞎子或者是野猪在寻找食物，大家快把火生大些，野兽怕火，接着大家继续讲故事、说笑话，一直坚持到天蒙蒙亮。

天亮后，大家揉揉眼睛、伸伸腰、长长精神，肚子在继续咕噜咕噜地叫着。我们还想沿用树当梯子的办法下山，但这个陡壁足有十五六米深，壁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片刻后，我们想到把绑腿连接起来，当腰绳把人卸下去，但是长度又不够。向导说，树上有葛藤可作绳子用，他找来些葛藤，然后把绑腿每隔几十公分打一个结，再和葛藤连接起来，将葛藤的一头捆在树上，另一头丢在陡壁下，长度正好合适。然后由体重较轻的同志打头阵，惊心动魄的时刻到来了，我们个个喊着：“要小心！要注意！”眼看着他慢慢地往下倒手，身体靠着陡壁往下滑，几乎在他喊着“成功”的同时，一声“不许动！举起手来！”的声音也灌入了我们的耳朵，我们看到两个人用枪指着我们的队员，持枪人自称是值勤民兵。不管怎样解释民兵仍然不相信我们是找矿的，后来后边下去的同志递交了湖北省军区军工部的介绍信后，才得到他们的信任。就这样在民兵的带领下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艰难路程终于到了一村庄的民兵连长家里。民兵连长听完我们的情况介绍后，非常感动。他说，听到山上有人在有说有笑有唱的，还有收音机的声音，以为是特务或匪寇呢，就专门派人在那里守候、堵截，没想到竟是你们！真是对不起啊！我们也高度赞扬了当地民兵的高度警惕精神。连长招待我们吃完早餐后，我们新的一条路线又开始了，这时已是上午十点多钟。

（作者单位：湖北省核工业地质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