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世界经济需关注的几个“量”
2015-11-28张运成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世界经济所所长研究员
张运成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世界经济所所长、研究员)
2014年,全球经济增长疲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谓之“平庸增长”(3.3%)。整体低迷之下,增长分化的态势尤为明显,实力消长悄然演变,预示世界经济格局正迎来新一轮重塑。
全球经济在历经多年低位运行后,2014年增长分化明显加剧,中美明显领跑全球经济增长,发达与新兴经济体之间及两大阵营内部均出现增长分化。首先,美国、中国作为世界第一、第二大经济体表现不俗,明显领跑各国经济。中国经济虽然换档减速,2014年增长7.4%,为25年来最低,但仍属较高增长;美国经济则调档加速,第二、三季度经济分别增长4.6%、5%,第四季度活力不减,全年增长2.4%,将好过IMF之前预测的2.2%。美、中如此大经济体量同时在增速上突出是世界经济少有的新态势,而世界经济的“火车头”与“车厢”的差距渐大是暂时现象还是趋势性变化,2015年将是一个重要观察窗口。
其次,发达与新兴经济体之间延续增长分化。2014年发达、新兴经济体分别增长1.8%、4.4%,较2013年分别增加0.5个百分点和减少0.3个百分点。虽然从增速上看,发达国家仍远不及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但从增速变化看,呈现出发达经济体增长率总体向2%收敛、新兴经济整体从6%离散的新态势。
第三,发达经济体政策、增长均现明显分化。美国经济一枝独秀,增势明显;英国、加拿大2014年增长率将分别达到可观的2.6%、2.4%;欧、日则可能面临“停滞风险”,欧元区经济数据经过多次修正后,勉强避免零增长,2014年仅增长0.8%。日本经济因上调消费税对经济造成沉重打击,“安倍经济学”推动的增势正在逆转,二季度经济下挫6.8%,2014年仅增0.1%,经济不振可能延续。美、欧、日经济走势上的分化,与各自经济货币政策刺激的时机、幅度、手法不同相关,短期内欧日与美差距或将拉大。
第四,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分化严重。大国仅余中、印保持平稳或较高增长,2014年印度增长5.8%。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经济增速分化比发达国家更为明显。最高的亚洲新兴市场可达6.5%,最低的如独联体预计仅为0.9%。金砖五国的其他国家,或受大宗商品价格暴跌影响经济急剧下滑,如巴西经济增速由2013年的2.5%急降至2014年的0.1%;南非因大宗商品价格下滑致经济走低,其非洲第一大经济体地位已被尼日利亚取代;或因石油价格暴跌与地缘政治风险叠加增长受压制,俄罗斯经济2014年仅增0.6%,但因卢布快速贬值、美欧制裁,预测2015年俄经济实际增速将跌至-3%。
对于2015年全球经济,总体看,各国经济增长分化进一步加剧,改写世界经济版图的动能也在累积、增大,世界经济走向的不确定性因而更大,面临动荡抑或迎来机遇,沉闷低迷或是创新突破,尤需关注“两股力量”、“一个变量”和“一大增量”。
“两股力量”是指中国与美国。中、美对世界经济稳定与增长将发挥更为重要和决定性作用,但将呈现出不同的影响途径和方式,两国之间竞争、合作的趋势也将同时增强。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测算,2014年中国经济增长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约27.8%,是贡献最大的国家;美国次于中国,对世界经济增长贡献15.3%。美国经济迅速转暖甚至重新崛起很可能转变整个世界的经济格局;中国则在全球经济金融治理、区域经济一体化等领域不断推出新倡议,从基础设施互联互通到“一带一路”整体推进,从“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到“金砖银行”,正努力构建开放型世界经济格局。
2014年,美国通过收缩与后退、中国通过开放与进取对世界经济产生影响,至少在国际资本市场呈现出这样的特点。伴随美国结束量宽,全球资本回流美国,呈现“收水”之势。如高盛数据显示,2014年流入美股的外资占比达16%,创有记录69年来新高。相比之下,2014年,中国基本成为净资本输出国,呈现向全球“放水”势头。在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上中国大幅超过美国,正是中国作为负责任大国在促进世界经济发展上的具体体现。
两股力量竞合态势明显。竞争层面,在自贸安排设计、未来规则调整上,美打压新兴经济体崛起意图明显;而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力图通过金砖机制以及区域自贸协定等维护自身利益。合作层面,二十国集团持续推动主要经济体之间的协调与合作,并致力于改革国际经济治理体系,中、美仍在共同推动气候谈判和APEC下的区域经济一体化。
中、美经济虽然领跑,但还未达到世界各国都将因此受益的程度,特别是美国决策层自行其是还可能产生负作用,而两国经济也不是“孤岛”,世界经济整体环境变化以及地缘政治风险,反过来将对中、美经济增长形成制约。
“一个变量”是指美国加息时机。经济增速放缓的国家出现金融、债务危机的可能性偏高,而由美元加息引发的资产重新定价和全球资本流动将对新兴经济体产生最大外部冲击。美国经济真正开启繁荣,必然会导致全球资本回流,并引发相关国家出现金融动荡,上世纪80年代的拉美债务危机、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日本资产泡沫破灭都和美国货币政策的转向紧密相关。目前美元加息预期正在升温,新兴国家已经出现明显的资本外流迹象,美联储下一步的货币政策已成世界各国关注焦点,对业已疲软的世界经济构成不可低估的挑战。谁能预见到,受量宽退出最大冲击的国家是乌克兰?如果时任美联储主席伯南克2013年12月31日不宣布退市,发行了巨额外债的亚努科维奇政府2月21日可能就不会垮台。
综合彭博财经和IMF数据分析,2013年,经常账户赤字占GDP比重高的国家是乌克兰、土耳其、南非、秘鲁、巴西、印度尼西亚、哥伦比亚、墨西哥、印度、波兰、罗马尼亚和泰国。2013年5月22日,伯南克首次暗示要退出量化宽松,随即形成对世界经济的冲击波。至2014年10月底美正式结束量宽止,上述国家陷入所谓“消减恐慌”,先后出现几波大规模债券抛售和资本外逃潮。2015年,争议美联储何时加息的“利率骚动”(Rate Ruckus),也会如量宽退出所产生的蝴蝶效应一样,对全球经济带来震动,并对一些国家产生重大冲击。
据统计,美国正式退出量宽前后,60%的发展中国家出现货币贬值,实质就是本国资产重新定价的需要;而美联储一旦时隔9年后首次加息,将直接导致全球资产重新定价,进而引发资本流动。据美国外交政策委员国际经济部主任本·斯泰尔(Benn Steil)预测,较之于2014年,乌克兰今年经济情况会有所改善,经常帐户赤字将从2013年的9.2%消减至2.5%;泰国将扭亏为盈;秘鲁、哥伦比亚、印度、波兰、罗马尼亚经常账户赤字将会增加,而波兰和罗马尼亚因美元升值可能受到最大冲击。历史经验表明,一些高度依赖大宗商品和能源出口的国家,反复承受了资本外逃、货币贬值、物价高涨等风险,在经济增长大幅放缓的过程中更是加大了调控难度,可能诱发新的经济和金融危机。
“一大增量”是指世界科技和产业革命。世界经济低速增长环境下,各国加快结构性改革步伐,期待新一轮世界科技和产业革命带来机遇和突围。世界经济难觅新增长点,各国普遍面临结构性改革压力,“苦日子”可能不会短。主要经济体为应对危机近年均推出大规模刺激计划,但未能改变结构性问题。欧洲、日本增长弱化,持续加码量宽刺激经济,并无改革良方,仅靠印钞也难堆出持久繁荣;新兴经济体则面临维持经济增长、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挑战,需进行重大结构性改革,实现创新驱动增长。
然而,世界经济也在累积新力量、新势能,拐角处或许就会荣景乍到。就在各方评估清洁能源、生物技术、互联网、智能制造等尚未达到全面引领世界经济发展程度之际,一些国家已在为新一轮科技和产业革命可能悄然而至做准备,力争抢占先机和制高点。
美国近年将重振、发展高端制造业作为最优先发展的战略目标。2010年,总统奥巴马签署了《美国制造业促进法案》。2011年,美正式启动“先进制造伙伴计划”,旨在加快抢占21世纪先进制造业制高点。2012年,进一步推出“先进制造业国家战略计划”,通过积极政策鼓励制造企业回归美国本土。2013年,奥巴马专门发起成立先进制造业合作委员会,并通过该组织划出11个技术领域包括传感、测量和控制过程、材料设计、合成与加工、纳米制造、数字制造技术、生物制造等为全国研发的重点。
同样,就在舆论仍持怀疑态度的情况下,近年来以页岩油、页岩气为主导的新能源革命彻底转变了美国能源依赖国的地位。国际能源署预测,美国将于2017年超过沙特阿拉伯,成为世界第一大产油国,这标志着美国页岩革命正转变着整个世界的能源格局。
制造业最为发达的德国将酝酿中的第四次工业革命称为“工业4.0”,力推实现信息技术与制造业深度融合,促使工业领域的设备、生产与系统以网络化的形式向互联网迈进,将制造业向智能化转型。
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必将成为改写世界经济内涵、版图和秩序的新能量,是世界经济增长的希望和前景所在。为应对新科技产业革命,争夺国际产业竞争话语权,中国既不能等,也不能慢,唯有迎头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