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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小说中的列锦修辞文本建构与审美追求

2015-11-28谢元春吴礼权

长江学术 2015年3期
关键词:特写镜头短语结构

谢元春 吴礼权

(1.浙江传媒学院文学院,杭州310018;2.复旦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研究所,上海200433)

现代小说中的列锦修辞文本建构与审美追求

谢元春吴礼权

(1.浙江传媒学院文学院,杭州310018;2.复旦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研究所,上海200433)

诗歌中“列锦”修辞文本的建构,早在《诗经》中便已肇始。后来历代诗歌,包括词、赋、曲等韵文都有“列锦”修辞文本的建构。“列锦”修辞文本在韵文体中的广泛建构,一方面固然与其审美追求有关,另一方面也与其字句或格律上的要求有关。因为“列锦”的最大特点是以名词或名词短语连续铺排的方式出现,有“省文约字”与营造画面意境的双重效果。小说属于散文体,没有字句长短或格律框架的限制,因此无需“省文约字”。如果需要营造画面意境,可以有别的表达手段。可是,在唐代的小说创作中却出现了有意连续铺排名词或名词短语的“列锦”修辞文本,这可能是受中国传统诗歌的影响。到了现代小说中,连续铺排名词或名词短语的“列锦”修辞文本的建构,则就相当普遍了。这与西方电影“蒙太奇”手法以及现代意识流小说的影响有关,是小说家的一种审美追求。

小说 列锦 修辞文本 建构 审美

中国的小说创作有着悠久的历史,成就也令人瞩目。在小说修辞方面,中国古代的小说家也多有创造。仅就“列锦”修辞文本的建构来说,早在唐代的传奇小说中就有非常值得重视的成就。其所创造的许多“列锦”修辞文本的结构形式,都是前所未有的,是无复傍依的独创。

“列锦”,或称之为“名词铺排”,是说写表达中特别是文学创作中一种“有意摒弃动词与助词等,以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名词或名词性短语叠加联合在一起,用以叙事、写景、抒情的修辞手法”。以“列锦”修辞手法建构的文本,称之为“列锦”修辞文本。这种修辞文本,“由于突破了常规的汉语句法结构模式,各名词或名词性词组之间的语法或逻辑联系都没有明显地标示出来,因而从表达的角度看,就增加了语言表达的张力,使表达者所建构的修辞文本更具丰富性、形象性和深邃性;从接受的角度看,由于修辞文本隐去了各名词或名词性词组之间的语法或逻辑联系标识,这就给接受者的解读文本增加了困阻,但同时也由于表达者在语言文字上没有明确限死各语言组成成分之间的关系,这就给接受者在解读文本时以更大、更多的自由想象或联想的空间,从而获得更大、更多的文本解读的快慰与审美情趣。”

“列锦”虽然是现代学者的命名,但却是古已有之的修辞现象。就现有的文学史料来看,“列锦”修辞手法“在先秦的《诗经》中就已经萌芽。”《诗经·国风·草虫》一诗开头两句:“喓喓草虫,趯趯阜螽”,“就是现今所见最早的‘列锦’修辞文本”。从汉语修辞史的角度考察,“列锦”修辞手法最初是运用于诗歌之中的,既是诗歌限于字句而“省文约字”的结果,也是诗歌营造画面意境的需要。由于具有独特的表达与接受效果,后来便逐渐被文学家们应用到赋、词、曲乃至小说、散文之中。“列锦”运用到散体文中,最早是唐代小说家所为。不过,应该指出的是,唐代的小说虽有“列锦”修辞文本的建构,但并不普遍,只是个别作家有意而为之,带有鲜明的个性色彩。也正因为如此,加之受小说文体的影响以及宋代开始的小说以白话创作为主流的影响,小说中有意建构“列锦”文本者在唐代之后难得一见。根据我们的考察,古代文学作品中的“列锦”文本,一般多出现于描写景物的场合。小说中虽有很多描写景物的地方,但因无字句的限制,一般很少会出现“省字约文”的现象。这样,小说中就不易出现以名词或名词短语铺排的“列锦”文本。另外,中国古典小说写景还有一个惯例,就是以诗词来表现。这样,即使诗词中有“列锦”文本,也不能算是小说本体中的“列锦”,而只能算是诗词中的“列锦”。正因为如此,小说中的“列锦”文本就更是难以一见了。明代小说《水浒传》第十回回目中的“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一句,算是一个典型的“列锦”文本,但这样的例子实在是难得一见,而且并非是小说作者所为,而是毛宗岗等小说评点家加工改造的结果。因此,小说中的“列锦”,只是到了现代,在继承中国古典创造与借鉴西方电影艺术手法的基础上才真正出现了新气象,有了很多创新的结构模式。

一、继承

小说“列锦”结构模式的继承,主要是与唐传奇相比较。不过,应该指出的是,唐代小说的“列锦”,铺排的主要是表示器物的专有名词。如唐人张鷟小说《游仙窟》中有这样一段文字描写:

(1)众人皆大笑。一时俱坐。即唤儿取酒。俄尔中间,擎一大钵,可受三升已来。金钿铜环,金盏银杯,江螺海蚌,竹根细眼,树癭蝎唇,九曲酒池,十盛饮器。觞则兕觥犀角,尫尫然置于座中;……

例(1)中,“金钿铜环,金盏银杯,江螺海蚌,竹根细眼,树癭蝎唇,九曲酒池,十盛饮器”七句,从结构形式上看,前五句是“NP+NP”结构形式,第六、七句,则是“NP”结构形式,都是名词短语句。它们与其前后句都没有语法结构上的纠葛,是并列独立的句子,属于名词铺排的性质,即我们上面所说的“列锦”。从语义上看,它们都是器物描写。现代小说中虽然也有继承唐代小说这种“列锦”形式的,但从语义上看,所铺排的主要是代表店铺的专有名词。就目前我们所掌握的材料看,现代小说继承唐代小说“列锦”模式的,主要只有以下两种情况。

类似于这种“列锦”结构形式,最早出现于汉赋中,后来唐传奇中也有运用。因此,这种“列锦”形式实际是汉赋与唐传奇所创模式的继承与沿用。不过,就我们所掌握的材料看,这种结构形式的“列锦”文本在现代小说中并不多见,只是极个别作家偶一为之。如:

(2)许多天,他反复回忆那越来越远的一天。那个电话。鲁巴托。比萨。三分之一月亮。乳房。(宁肯《词与物》)

例(2)中“那个电话。鲁巴托。比萨。三分之一月亮。乳房”,是由五个专有名词或名词性短语(“三分之一”是作为“月亮”的修饰语,不算带结构助词)并列而构成的一个“列锦”文本,犹如五个电影特写镜头,将主人公的回忆内容图像化,因而读来别具一种诗情画意的韵味。

这种结构形式的“列锦”,是连续铺排七个名词短语句,每个名词短语表示一个专有名词,类似于唐传奇中的名物、器物的铺排,明显是对唐传奇中“列锦”结构模式的沿用。不过,唐传奇中有四句或十句以上等各种结构形式的名词句铺排,而现代小说则很少有这种情况。如:

(3)红的街,绿的街,蓝的街,紫的街……强烈的色调化妆着的都市啊!霓虹灯跳跃着——五色的光潮,变化着的光潮,没有色的光潮——泛滥着光潮的天空,天空中有了酒,有了烟,有了高跟儿鞋,也有了钟……

请喝白马牌威士忌酒……吉士烟不伤吸者咽喉……

亚力山大鞋店,约翰生酒铺,拉萨罗烟商,德茜音乐铺,朱古力糖果铺,国泰大戏院,汉密而登旅社……回旋着,永远回旋着的霓虹灯——忽然霓虹灯固定了:

“皇后夜总会”。(穆时英《夜总会里的五个人》)

例(3)描写20世纪上半叶旧上海滩店铺林立的商业繁荣景象,作者的叙事没有用正常的语句进行,而是用了“亚力山大鞋店,约翰生酒铺,拉萨罗烟商,德茜音乐铺,朱古力糖果铺,国泰大戏院,汉密而登旅社”等一连七个表示店铺名称的名词性短语进行铺排,犹如电影叙事中连下七个特写镜头,用镜头推摇的手法将夜上海繁华的情景表现出来,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从而加深了人们对旧上海商业畸形繁荣景象的认识。

二、发展

现代小说在“列锦”结构形式上的发展非常多,就我们目前所掌握的材料看,至少有如下几种情况是非常值得重视的。

唐代小说以及古代诗词曲中的“列锦”,都是不带结构助词的。现代汉语中的“列锦”,也有不带结构助词的,这可以看成是古代“列锦”结构形式的继承与延续。但是,现代小说中不带结构助词的“列锦”结构形式在类型上与唐传奇是有区别的,很多都是现代小说发展出来的。就目前我们所掌握的材料看,这种不带结构助词“的”字的“列锦”有如下几种情况。

1.1“NP”式

这种结构形式的“列锦”,在唐传奇中没有,但在唐词中却已经出现。因此,现代小说中这种“列锦”结构形式,既可以说是对唐词“列锦”结构模式的继承,也可以说是现代小说在“列锦”模式上的发展。就目前我们所掌握到的材料看,这种“列锦”结构模式的运用并不多,只有个别作家有意为之的个别例证。如:

(4)追悼会和欢迎会。宴会和联欢会。鸡尾酒会和夜总会。默哀,握手,致词,举杯,奏乐,唱歌:Home,Sweet Home(甜蜜的家庭)。夏天最后一株玫瑰。玫瑰玫瑰我爱你。你不要走。快乐的寡妇。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怒吼吧,黄河。团结就是力量。山上的荒地是什么人来开?一条大河波浪宽……阿里卢亚!阿里卢亚!

有点像电影——有点不妙。云淡风清近午天。人之出(初),狗咬猪。369画报。你有外币吗?你还认得我吗?

你还认得我吗?(王蒙《相见时难》)例(4)有很多“列锦”文本,其中“夏天最后一株玫瑰”、“369画报”两句,就是独立于其他句子之外的两个名词性短语句,属于“NP”式“列锦”。它与古代的“列锦”文本一样,是不带结构助词的。这两个“列锦”文本插入上引一段文字中,就像两个特写镜头,使叙事文字增添了鲜明的画面感,从而有力地提升了小说的审美价值。

1.2“NP,NP”式

这种结构形式的“列锦”,是古代诗歌中最为常见的模式,但是在古代小说中没有出现。现代小说中出现这种“列锦”模式,从来源上看是对古代诗词的继承,但单就文体来看,在现代小说中运用则是创新。不过,就目前所能掌握到的材料来看,这样的“列锦”结构模式在现代小说中也并不多见,只是极个别的作家偶一为之。如:

(5)死亡。冬天。一场雪后,苏为民推出房门,像一只活动小动物站在院子里的积雪

中。(宁肯《词与物》)

例(5)中“死亡。冬天”两个句子,都是由不带结构助词的名词短语独立构句,属于典型的“NP,NP”结构形式的“列锦”文本。与古代相同结构形式的“列锦”相比,这里的两个名词短语表示的都不是具象的,而是抽象的。因此,它虽也是电影特写镜头的表意,但呈现的图画则比较空灵,有一种抽象的朦胧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出古今“列锦”文本建构在审美观念上有了很大的变化。

现代小说因为是以白话文写作,所以名词性短语带结构助词“的”字,乃是现代汉语语法的常态。因此,现代小说中几个并列的名词性短语连续铺排都带结构助词“的”字,就显得非常普遍了。根据我们所掌握的材料,现代小说中这类“列锦”又可分为如下几种类型。

2.1“NP”式

这种结构形式的“列锦”,古代诗词曲中都有出现,但带结构助词“的”字的,则是现代小说中才有的。从文体的角度看,也可以算是“列锦”结构形式的发展与创新。这样的“列锦”文本,在现代小说中颇为常见。如:

(6)红的街,绿的街,蓝的街,紫的街……强烈的色调化妆着的都市啊!霓虹灯跳跃着——五色的光潮,变化着的光潮,没有色的光潮——泛滥着光潮的天空,天空中有了酒,有了烟,有了高跟儿鞋,也有了钟……

请喝白马牌威士忌酒……吉士烟不伤吸者咽喉……

亚力山大鞋店,约翰生酒铺,拉萨罗烟商,德茜音乐铺,朱古力糖果铺,国泰大戏院,汉密而登旅社……

回旋着,永远回旋着的霓虹灯——

忽然霓虹灯固定了:

“皇后夜总会”。(穆时英《夜总会里的五个人》)

(7)蔚蓝的黄昏笼罩着全场,一只saxophone正伸长了脖子,张着大嘴,呜呜地冲着他们嚷。当中那片光滑的地板上,飘动的裙子,飘动的袍角,精致的鞋跟,鞋跟,鞋跟,鞋跟,鞋跟。蓬松的头发和男子的脸。男子的衬衫的白领和女子的笑脸。伸着的胳膊,翡翠坠子拖到肩上。整齐的圆桌子的队伍,椅子却是零乱的。暗角上站着白衣侍者。酒味,香水味,英腿蛋的气味,烟味……独身者坐在角隅里拿黑咖啡刺激着自家儿的神经。(穆時英《上海的狐步舞》[一个断片])

(8)一九四八的北平。

报纸上登载着“平汉沿线战况吃紧”、“冀东战况吃紧”、“银根奇紧”的消息和“征美貌女友”、“征夫”以及“专治肾虚肾寒”的春药广告。大街上人人惊恐不安,……(王蒙《相见时难》)

例(6)“回旋着,永远回旋着的霓虹灯”,是一个独立于其他句子之外的名词性短语,单独构句,属于典型的带结构助词“的”字的“NP”结构模式的“列锦”文本,它以独立的形式出现,就像电影中特意推出的一个特写镜头,意在强调突出旧上海滩上夜晚霓虹灯回旋闪烁的景象,让人有如临其境之感。例(7)“整齐的圆桌子的队伍”,以偏正式名词短语句独立构句,意在以特写镜头的方式突出夜总会中圆桌子摆放整齐的形象。例(8)“一九四八的北平”,也是一个“NP”结构的名词短语独立成句,意在以独立的镜头强调1948年的北平,让“北平”成为叙事聚焦的背景。这些“列锦”文本的建构都是受电影“蒙太奇”手法的影响,它们运用于小说中,使小说叙事别添诗情画意的效果,对于提升小说的审美价值无疑是有益的。

2.2“NP,NP”式

这种结构形式的“列锦”,是以两个带结构助词“的”字的名词性短语并列对恃而构成。从来源上看,它是古代诗歌“列锦”模式的继承;但就文体而论,则是现代小说中的创造。不过,就目前我们所掌握到的材料,这种“列锦”在现代小说中的运用并不普遍,只在极个别有个性的小说家的作品中偶有一见。如:

(9)草的海。绿色和芳香的海。人们告诉过他,融化就是幸福,那就融化在草的海里,为草的海再添一点绿色的芬芳吧!(王蒙《杂色》)例(9)中“草的海。绿色和芳香的海”,从结构上看,都是以名词“海”为中心语的名词短语,各自独立构句,是典型的“NP,NP”式“列锦”文本。两个名词短语句置于段落的开头,就像电影开幕时首先推出的两个特写镜头,让人有一种先入为主的视觉冲击。两个名词短语句虽都以“海”为画面的主基调,但由于各自的修饰限定语不同,画面的色调就有所不同。这样两幅画面就形成了对比,由此使所呈现的画面更为生动而鲜明,文本的审美价值大大得以提升了。

2.3“NP,NP,NP”式

这种“列锦”模式,是以三个带结构助词“的”字的名词性短语并列铺排而成的。从来源上看,它是古代词赋小说“列锦”模式的沿用;但就文体而论,则是现代小说中才有的。就我们目前所掌握到的材料看,这种“列锦”在现代小说中的运用相当普遍。如:

(10)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草绿色的军服,

闪闪的红星。立正,一个军礼。韭菜落到了地上,站起身来的时候碰翻了小板凳,咣当。(王蒙《蝴蝶》)

(11)……麦麦欢喜得合不拢嘴,嚷着跑到小溪边去照自己的模样。段卯卯又把目光投向那远运走来的女人。

蓝的天,绿的地,长长的小路,她走来了!近了,近了,只有百十步远了!他的心口窝突然那么厉害地跳了起来。啊啊,那年去领结婚证,他也是在这儿等着她,一起去小镇的。那时的心,也是跳的这么厉害呀!他不禁失笑了,三十大几的人了,莫非又在恋爱了?

他又把麦麦叫回身边说:“麦麦,你看那边谁来了?”……(张枚同、程琪《麦苗返青的时候》)

(12)永远不老的春天,永远新鲜的绿叶,永远不会凝固、不会僵硬、不会冻结的雨丝!

(王蒙《蝴蝶》)

例(10)中“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草绿色的军服,闪闪的红星”,三个句子都是名词短语构句,是典型的“NP,NP,NP”式“列锦”文本。三个句子并列置于段落的开头,就像电影的三个特写镜头。第一个镜头是全景式的远镜头,第二第三个镜头则是局部的放大式的近镜头。镜头的层次感与远近感,使文本呈现更具电影表达艺术的特点,读后犹如观赏电影的感觉。例(11)中“蓝的天,绿的地,长长的小路”,与例(10)一样,三句就像是三个电影特写镜头,由高而低,由远而近,通过镜头的摇转,呈现出一幅蓝天绿地小路的乡村画面。例(12)“永远不老的春天,永远新鲜的绿叶,永远不会凝固、不会僵硬、不会冻结的雨丝”,三句虽然长度不一,但结构上都是以名词为中心的偏正式名词短语单独构句,以纯电影镜头的方式写景,读之让人犹如观赏电影的视觉印象。

2.4“NP,NP,NP,NP”式

这种结构形式的列锦,在汉赋与古代词曲中都已出现。但是,四个名词性短语都带结构助词“的”字,则是现代小说的创造。这种列锦模式,在现代小说中常被运用,并非个别作家的修辞行为。如:

(13)穿上了外套,抽着强烈的吉士牌,走到校门口,她已经在那儿了。这时候儿倒是很适宜于散步的悠长的煤屑路,长着麦穗的田野,几座荒凉的坟,埋在麦里的远处的乡村,天空中横飞着一阵乌鸦……(穆时英《被当作消遣品的男子》)

(14)海云的泪珠,荷叶上的雨滴,化雪时候的房檐,第一次的,连焦渴的地面也滋润不过来的春雨!(王蒙《蝴蝶》)

(15)古城的黄昏,像一阵烟雨,什么都浸在迷濛中。黑色的院墙,黑色的街心,黑色的行人脸,还有那看不见的黑色的人们的心。(碧野《灯笼哨》)

例(13)中“这时候儿倒是很适宜于散步的悠长的煤屑路,长着麦穗的田野,几座荒凉的坟,埋在麦里的远处的乡村”,例(14)中“海云的泪珠,荷叶上的雨滴,化雪时候的房檐,第一次的,连焦渴的地面也滋润不过来的春雨”,例(15)“黑色的院墙,黑色的街心,黑色的行人脸,还有那看不见的黑色的人们的心”,都是由四个句子构成,虽然长短不一,但在结构上都属于偏正式名词短语,都是独立成句的,是典型的“NP,NP,NP,NP”式“列锦”文本,它们在小说中作用就像电影叙事中插入的四个特写镜头,画面非常强,对于营造小说“诗情画意”的叙事效果,提升小说的审美价值都发挥了重要作用。

2.5“NP,NP,NP,NP,NP”式

这种“列锦”结构模式,在汉赋与元曲中都已存在。但是,每个名词性短语都带结构助词“的”字,则是现代小说的创造。不过,就目前我们所掌握到的材料看,这种“列锦”模式,在现代小说中只是偶有运用,并不普遍。如:

(16)淡白色的果肉,褐色的核,青黄色的皮,两个人的眼睛,各种题目的谈话。于是我们就成了爱侣了。(巴金《春天里的秋天》)

例(16)中“淡白色的果肉,褐色的核,青黄色的皮,两个人的眼睛,各种题目的谈话”,五个名词性短语并列对恃,构成一个“列锦”文本,置于段落的开头,犹如电影开幕时推出的五个特写镜头,将小说叙事化为镜头呈现,文字图像化,给读者留下的想象空间更大,对于提升小说的审美情趣也发挥了重要作用。

2.6“NP,NP,NP,NP,NP,NP”式

这种结构模式的“列锦”,最早出现在汉赋中。但六个名词性短语都带结构助词“的”字,则是现代小说中才有的现象。不过,这种“列锦”模式,就目前我们所掌握到的材料看,现代小说中也并不常见,只是偶一见之。如:

(17)满座的观众,暗淡的电灯,闷热的空气,带鼻音的本地话,女人的笑,小孩的哭。于是黑暗压下来,一切都没有了。(巴金《春天里的秋天》)

例(17)中“满座的观众,暗淡的电灯,闷热的空气,带鼻音的本地话,女人的笑,小孩的哭”六句,是写剧院里人与事、情与景,以“列锦”文本来呈现,六个名词短语句就像电影的六个电影特写镜头,空间画面感特别鲜明,给人留下的想象空间也特别大,这对于提升作品的审美价值无疑是有重要作用的。

现代小说中部分带结构助词“的”字的“列锦”模式,根据我们目前所掌握的材料,主要有如下几种情况。

3.1“NP,NP,NP,NP”式

这种“列锦”模式,早在汉赋中就已出现。但四个名词性短语句中一部分名词中心语与修饰语之间带有结构助词“的”字,则是现代小说中才出现的。就我们目前所掌握到的材料看,现代小说中运用这种“列锦”结构模式的并非个案。如:

(18)蔚蓝的黄昏笼罩着全场,一只saxophone正伸长了脖子,张着大嘴,呜呜地冲着他们嚷。当中那片光滑的地板上,飘动的裙子,飘动的袍角,精致的鞋跟,鞋跟,鞋跟,鞋跟,鞋跟。蓬松的头发和男子的脸。男子的衬衫的白领和女子的笑脸。伸着的胳膊,翡翠坠子拖到肩上。整齐的圆桌子的队伍,椅子却是零乱的。暗角上站着白衣侍者。酒味,香水味,英腿蛋的气味,烟味……独身者坐在角隅里拿黑咖啡刺激着自家儿的神经。(穆時英《上海的狐步舞》[一个断片])

(19)北京——北平。从太平仓绕一个小胡同,黑漆门上的对联: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就在平则门里,就在沟沿,就在南砖塔胡同的拐弯处。两块大石头墩子,一棵老槐树,夏天的吊死鬼——槐蚕。雨后,蜗牛爬过以后,从墙根上向上延伸着白沫似的轨迹。孩子们唱着:……(王蒙《相见时难》)

例(18)中“酒味,香水味,英腿蛋的气味,烟味”,是四个简短的名词短语句构成的“列锦”文本,犹如电影的四个特写镜头,对旧上海滩舞厅内人流混杂的情景予以呈现,画面感非常强,让人有如临其境,如闻其味的感觉。例(19)中“两块大石头墩子,一棵老槐树,夏天的吊死鬼——槐蚕。雨后,蜗牛爬过以后,从墙根上向上延伸着白沫似的轨迹”四个句子,虽然长短不一,但都是以名词为中心的名词性短语,各自成句,构成一个“列锦”文本,以电影特写镜头的方式呈现了1948年的北平平则里的环境,让人犹如观赏一部追忆老北京的怀旧电影。

3.2“NP,NP,NP,NP,NP,N,NP,NP,NP,NP,NP,NP,NP,NP”式

这种结构形式的列锦,在汉赋中已有先例,但没有这样复杂,并列的名词或名词短语句的项目没有这么多,这是现代小说在列锦结构形式上的创新。不过,这种列锦结构形式的运用并不普遍,只是极个别作家有意而为之的产物。如:

(20)久别的重逢,另一个女人,新婚的妻子,重燃的热情,匆匆的别,病,玫瑰花,医院中的会晤,爱情的自白,三角的恋爱,偕逃的计划,牺牲的决心,复车的死。

——许多的人在叹气,电灯亮了。蓝色布幕拉起来。什么也没有。我们仍旧在中国,不过做了一场欧洲的梦。(巴金《春天里的秋天》)例(20)整个一个段落就是一个“列锦”文本,它由十三个名词性短语句构成,就像电影中连续而下的十三个特写镜头及其镜头组合,表意的图像化倾向十分明显,因此给读者的视觉冲击也就特别强烈,读后让人历久难忘,回味无穷。

3.3“N,N,NP,NP,NP+NP,NP,NP,NP,NP,N,N,N,N,N,NP,NP”式

这种复杂结构的列锦,是自古及今未曾有过的,是现代小说家的创造。不过,就目前我们所能掌握到的材料看,这样的列锦是难得一见的,仅在极个别作家的作品中才能觅得一例。如:

(21)青春,热情,明月夜,深切的爱,一对青年男女,另一个少年,三角的恋爱,不体谅的父亲,金钱,荣誉,事业,牺牲,背约,埃及的商业,热带的长岁月。

……

——许多的人在叹气,电灯亮了。蓝色布幕拉起来。什么也没有。我们仍旧在中国,不过做了一场欧洲的梦。(巴金《春天里的秋天》)

例(21)整个一个段落就是一个“列锦”文本,由十五个名词性短语句(个别是由动词或形容词转换成的)并列而构成,就像以镜头及其镜头组合叙事的电影,给人的视觉冲击特别大,留给读者自行解读的空间也特别大,因而也就大大提升了作品的审美价值。

“列锦”结构形式中带连词“和”字的,早在宋人岳飞的《满江红》词中便已出现,但是岳飞所创的“列锦”是“NP和NP”式(“八千里路云和月”),而非“NP和NP,NP和NP,NP和NP”式。可见,带连词“和”字的“NP+NP,NP+NP,NP+NP”式“列锦”是现代小说的创造。这种“列锦”文本在王蒙小说中比较常见,带有王式风格。如:

(22)追悼会和欢迎会。宴会和联欢会。鸡尾酒会和夜总会。默哀,握手,致词,举杯,奏乐,唱歌:Home,SweetHome(甜蜜的家庭)。夏天最后一株玫瑰。玫瑰玫瑰我爱你。你不要走。快乐的寡妇。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怒吼吧,黄河。团结就是力量。山上的荒地是什么人来开?一条大河波浪宽……阿里卢亚!阿里卢亚!

有点像电影——有点不妙。云淡风清近午天。人之出(初),狗咬猪。369画报。你有外币吗?你还认得我吗?

你还认得我吗?(王蒙《相见时难》)

(23)大汽车和小汽车。无轨电车和自行车。鸣笛声和说笑声。大城市的夜晚才最有大城市的活力和特点。(王蒙《夜的眼》)

例(22)中“追悼会和欢迎会。宴会和联欢会。鸡尾酒会和夜总会”,例(23)中“大汽车和小汽车。无轨电车和自行车。鸣笛声和说笑声”,都是带连词“和”字的“NP+NP,NP+NP,NP+NP”式“列锦”模式,而且都置于段落的开头,俨然是电影开幕时首先推出的三组特写镜头,不仅画面感非常强,而且意涵丰富,给读者留下的想象空间也很大,对营造小说诗情画意的格调明显是有很大的作用。我们读王蒙小说常常觉得有看电影的画面感与读诗的跳跃感,很大程度上与他喜欢运用“列锦”修辞手法有关。

这种结构形式的“列锦”模式,在古代诗词、曲、赋,包括散文、小说中都不可能出现。只是随着现代汉语语法的发展,才在现代诗歌、散文与小说中出现。所以,就小说这一文体而言,这种结构形式的运用,也算是一种创新。就目前我们所掌握到的材料看,这种结构模式又具体分为如下几种情况。

5.1“NP+NP,NP,NP+NP”式

这种“列锦”模式,不仅古代诗、词、曲、赋中没有,就是现代诗歌中也没有,是小说家在小说中创造出来的“列锦”新模式。不过,就目前我们所掌握到的材料看,这种“列锦”结构形式的运用并不普遍,只是极个别作家偶一为之的产物。如:

(24)圆圆的天和圆圆的地,一条季节河,

一匹马和一个人,这究竟是什么年代?这究竟是地球的哪个角落?(王蒙《杂色》)

例(24)“圆圆的天和圆圆的地,一条季节河,一匹马和一个人”,是三个名词性短语语并列构成的“列锦”文本,它以三个特写镜头的方式将天、地、河流、马、人有机地组合在一起,以画面与画面组合的形式直观地呈现给读者,让读者不仅有如临其境的感觉,更给其想象留下了丰富的空间,使作品别添一种诗情画意的效果。

5.2“NP,NP,NP+NP,NP+NP,NP+NP”式

这种结构形式的“列锦”,是现代小说家的创造。不过,目前还难得一见有更多的用例,只在极个别作家中的小说偶有一见而已。如:

(25)男女厕所门前排着等小便的人的长队。陆角的双勾虚线。大包袱和小包袱。大篮筐和小篮筐。大提兜和小提兜……他得出了这最后一段行程会是艰难的结论,他有了思想准备。(王蒙《春之声》)

例(25)开头一段就是以五个名词性短语句的并列而构成的一个“列锦”文本,它是以特写镜头的形式叙事,以画面的形式将中国人出行的情状予以直观地呈现,读后让人印象非常深刻,感慨万千。

5.3“NP,NP,NP,NP,N,N,N,N,NP+NP,NP+ NP,NP”式

这种“列锦”模式,类似于汉赋,但在结构上又比汉赋复杂得多,是现代小说家的创造。不过,就目前我们所掌握的材料看,这样的“列锦”文本并不多,只是极个别的作家偶一为之而创造出来的。如:

(26)蔚蓝的黄昏笼罩着全场,一只saxophone正伸长了脖子,张着大嘴,呜呜地冲着他们嚷。当中那片光滑的地板上,飘动的裙子,飘动的袍角,精致的鞋跟,鞋跟,鞋跟,鞋跟,鞋跟。蓬松的头发和男子的脸。男子的衬衫的白领和女子的笑脸。伸着的胳膊,翡翠坠子拖到肩上。整齐的圆桌子的队伍,椅子却是零乱的。暗角上站着白衣侍者。酒味,香水味,英腿蛋的气味,烟味……独身者坐在角隅里拿黑咖啡刺激着自家儿的神经。(穆時英《上海的狐步舞》[一个断片])

例(26)“当中那片光滑的地板上,飘动的裙子,飘动的袍角,精致的鞋跟,鞋跟,鞋跟,鞋跟,鞋跟。蓬松的头发和男子的脸。男子的衬衫的白领和女子的笑脸。伸着的胳膊”,是由十个名词性短语并列构成的(其中“当中那片光滑的地板上”是充当这十个句子的公用定语)。十个名词短语句,就像电影中的十个特写镜头,让旧上海滩舞厅中的众生相以图像的形式鲜活地呈现出来,让人犹如坐进影院观看电影中的人物与故事一样。

5.4“NP,NP,NP,N,N,NP+NP,NP,NP+NP,NP,NP+NP,NP”式

这种“列锦”模式,是以十一个名词或名词短语、名词短语组合混合构成,其复杂的程度远远超出以往任何种类的“列锦”结构形式。不过,就目前我们所掌握到的材料看,这样复杂的“列锦”结构在现代小说中并不多见,只在极个别作家的笔下才偶有一见。如:

(27)华东饭店里——

二楼:白漆房间,古铜色的雅片香味,麻雀牌,《四郎探母》,《长三骂淌白小娼妇》,古龙香水和淫欲味,白衣侍者,娼妓掮客,绑标匪,阴谋和诡计,白俄浪人……(穆時英《上海的狐步舞》[一个断片])

例(27)简直就是现代的电影剧本写法,十一个名词或名词性短语一字铺排而下,完全就是电影“蒙太奇”手法的运用,将旧上海滩舞厅那种鱼龙混杂、醉生梦死的情状以画面的形式直观地呈现出来,让人如临其境,亲见其人其事。

这种结构模式的“列锦”,也是现代小说所创造的。从我们所掌握的材料看,主要又可以分为如下几种类型。

6.1“NP,NP,NP+NP,NP,NP,NP,NP”式

这种结构形式的“列锦”,是由七个名词或名词短语构成。从来源上看,是汉赋“列锦”形式的延续。但是,从结构形式的复杂性与并列项目的数目看,却不同于汉赋,明显是现代小说的创造。这种类型的“列锦”,就目前所能看到的材料,运用的还比较少,只是偶有一见。如:

(28)各式各样的风景图片。帆船上的绳索。沙滩与浪花的白线。鸟瞰下的小岛。飞满天空的海鸥。街道。牛魔王的洞穴一般的银行房子。石头有一种奇怪的紫褐色。灯光被古老笨重的的铜盏反射。(王蒙《卡普琴诺》)

例(28)写异国的见闻,以十一个名词或名词短语句一字铺排而下,就像电影中连续推出的特写镜头及其组合,读之让人有一种视觉上的强烈冲击,印象特别深刻。

6.2“NP,N,N,NP,NP,N,N,NP,NP,NP,NP+ NP,NP+NP,NP,NP,NP”式

这种“列锦”模式,由连续铺排的十五个名词或名词短语、名词短语组合构成,是现代小说的独创。就目前我们所见到的小说材料,这种“列锦”结构形式的运用并不普遍,而只是极个别作家有意而为之的偶然现象。如:

(29)需要一个提纲。

世界最大的航空港之一——芝加哥机场。名目繁多的航空公司,各霸一方而又联营。荧光屏幕上密密麻麻的飞机起飞时刻表和飞机抵达时刻表,绿光闪烁。候机楼里的茶,咖啡,可口可乐,橙子汁,蕃茄汁,三明治,热狗,汉堡包,意大利煎饼,生菜色拉,熏鱼,金发的白人与银发的黑人,巴黎香水与南非豆蔻,登机前的长吻。女士们,先生们,飞行号数633……

还有一张半裸的女人像,背景是阳光灿烂的海水浴场,画在半透明的塑料板上,灯光从后面照射过来,显得就像是真正的太阳在照耀。下面几个大字:你去过佛罗里达吗?(王蒙《相见时难》)

例(29)是写美国芝加哥机场所见场景,但是作者没有用正常的语句叙事,而是用了十五个名词或名词短语、名词短语组合一字铺排而下,就像十五个电影特写镜头从芝加哥候机大厅摇转而过,将异国机场的众生相以鲜活的画面形式呈现出来,给人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

6.3“NP,NP,NP,NP,NP,NP,NP,NP,NP,NP+NP,NP+NP,NP,NP+NP,NP,NP,NP,N,NP,N,NP,NP”式

这种结构模式的“列锦”,是以二十个名词或名词短语、名词短语组合并列铺排而成,是目前所见“列锦”文本中最为复杂的形式。不过,这样的“列锦”文本,就我们目前所能找到的材料看,也仅此一例而已。如:

(30)……

没有父母的少女,酗酒病狂的兄弟,纯洁的初恋,信托的心,白首的约,不辞的别,月夜的骤雨,深刻的心的创痛,无爱的结婚,丈夫的欺骗与犯罪,自杀与名誉,社会的误解,兄弟的责难与仇视,孀妇的生活,永久的秘密,异邦的漂泊,沉溺,兄弟的病耗,返乡,兄弟的死,终身的遗恨。

……

——许多的人在叹气,电灯亮了。蓝色布幕拉起来。什么也没有。我们仍旧在中国,不过做了一场欧洲的梦。(巴金《春天里的秋天》)例(30)一整段共二十一句就是一个“列锦”文本,是由名词或名词短语(个别是由动词转换而成)、名词短语组合共同组成,就像电影中二十一个连续推出的特写镜头,以立体全方位扫描的方式将一些中国人的欧洲梦呈现出来,让人印象非常深刻,也让人思虑深深,感慨万千。

三、结语

上文我们说过,“列锦”作为一种修辞手法,在汉语修辞史上有着悠久的历史。最早是孕育于诗之中,既是诗写作“省文约字”的需要,也是诗创造“诗中有画”意境之需要。后来“列锦”修辞手法扩及于赋、词、曲乃至散文小说等文体,乃是因为“列锦”独特的表达效果被文学家们所认识。小说属于散文体,与诗、赋、词、曲等韵文体明显不同,既无字句长短多少的限制,也无格律框架的约束,不存在“省字约文”的客观要求。如果需要创造“诗情画意”的意境,事实上有很多修辞手法可以运用。唐人小说中之所以会出现“列锦”,那是唐代小说作家(主要是个别作家)有意而为之,就像唐人“有意为小说”一样。因为唐人小说中的“列锦”是有意而为之,所以所创的“列锦”结构形式虽然相当复杂,充满了创造性,但在唐人小说中并不普遍。也就是说,唐人小说中运用“列锦”修辞手法,乃是个人行为,是个别作家修辞创造个性化的张扬,是对传统诗歌“列锦”修辞手法创造性的运用。唐代之后直到现代小说兴起,中国小说中一直难得一见“列锦”修辞手法的运用。这一事实说明,“列锦”与小说的渊源关系并不深。到了现代小说中,“列锦”修辞手法的运用突然多起来,结构模式也丰富起来,这其间除了与中国古典诗、赋、词、曲以及唐人小说运用“列锦”的传统影响有关以外,更重要的是受西方现代电影“蒙太奇”手法以及意识流小说的影响。“列锦”手法与电影“蒙太奇”手法的相似性,在上文我们已经说得很多了,无庸赘述。至于意识流小说与“列锦”修辞手法的关系,其实也是非常密切的。意识流小说在语言上的特点很多,其中动态性强、无逻辑性,与“列锦”只以名词或名词短语连续铺排的特点非常近似。因此,中国现代小说家在小说中有意识地大规模建构“列锦”文本,甚至是结构非常复杂的“列锦”文本,不能不说是明显受到西方意识流小说在语言描写上强调动态性、无逻辑性的特点的启发。关于这一点,我们从巴金、王蒙等人深受西方小说观念影响与他们小说中有意建构“列锦”文本的事实中看得尤其清楚。

The Use of“LieJing”and Its Aesthetic In Contemporary Novels

Xie YuanchunWu Liquan

(1.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Zhejiang University of Media and Communications,Hangzhou 310018,Zhejiang,China;2.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Fudan University,Shanghai 200433,China)

“LieJing”in the use of poetry was found early from“ShiJing”(《诗经》).After that,all kinds of poetry including Ci(词),Fu(赋),Qu(曲)are“LieJing”included.The use of“LieJing”is popular in poetry the reason is that“LieJing”fulfilled both aesthetic and structural requirements of poetry.As“LieJing”means the serial use of nouns and noun phrases,it gets the benefits on“being intensive”and creating atmosphere.Novel is a kind of prose,it doesn’t have requirements to limit the rhythm and the length of each sentence.So,being intensive is not necessary in novel.When it comes to atmosphere creating,“LieJing”is also not the only choice on that.However,indeed,“LieJing”has been found in the novels of Tang Dynasty.The reason of that maybe it was affected by the Chinese traditional poetry.Nowadays,“LieJing”,the skill of serial use of nouns and noun phares,has already become common in the contemporary novels.This phenomenon is related to“Montage”,a western technique for movie-making,and the idea of“Steamof consciousness”in contemporary novels.“Lie-Jing”has become a part of aesthetic in novel already.

Novel;LieJing;Use;Aesthetic

责任编辑:卢烈红

谢元春(1978—),女,湖南冷水江人,文学博士,浙江传媒学院文学院讲师。

吴礼权(1964—),男,安徽安庆人,文学博士,复旦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日本京都外国语大学客座教授、台湾东吴大学客座教授、湖北省政府特聘“楚天学者”讲座教授,中国修辞学会会长。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中国辞格审美史”阶段性成果(项目批准号:10BYY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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