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在脊梁里的树
2015-11-28许登彦
许登彦
它有一个铁骨铮铮的名字——白杨。在北方,白杨是一种极其普通和平凡的树,却长在军垦人的脊梁里,撑起中国西部壮烈而血性的天空。
斗转星移,大漠荒凉。新垦者的脉搏和心跳震颤着千年荒原的心脏,半个多世纪的悠悠天光和西部风沙孕育、凝结而成的一粒粒种子,在新垦者的心里发芽,深深地扎根于“风吹石头跑”的茫茫大戈壁,坚强地挺起绿洲的脊梁,葳蕤成如此瑰丽的精神图腾。
曾经有多少绿色的梦在这里驻扎。在沉睡千年的大漠、戈壁和荒原,一旦种子落地,便开启一生无怨无悔的生命航程。不择地势和土壤贫瘠,也从来不奢求阳光和水分,白杨都会紧紧抓住雨露偶尔眷顾的宝贵机会,尽情挥洒着对生命的热爱和感激之情。无论严冬酷暑与风霜雨雪,白杨一如最初笔直、挺拔的躯干巍然屹立于天地之间,迸发着生命蓬勃的张力。
春天,白杨举着一树树毛茸茸的新绿,渲染着茫茫戈壁最富诗情画意的韵脚;盛夏,风是形影不离的伴娘,掀起荒原浓荫如伞的盖头;秋日,白杨则挥舞着手臂和金色的请柬,翘首祈盼着远方亲人的到来,一颗赤子之心乘坐落叶回到泥土的故乡;严冬,白杨树删繁就简成一柄倚天长剑直指苍穹,守望着祖国西部这片古老而宁静的土地。
在西部中国哪里自然环境最恶劣,那里就有白杨树岿然不动的身影;哪里条件最艰苦,那里就有军垦人生活和战斗过的足迹。命运是如此地神奇和相似,白杨树和军垦人交流、汇聚成生命和意志的集合体,尽情展示着生命的辉煌。曾几何时,有多少从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凯歌进疆的军垦壮士,在这里集结,汇聚成一条浩荡的河流,不断刷新和改写着西部中国的梦想高度。是他们,用劳动的第一声号角,催醒了沉睡千年的大漠、戈壁和荒原。他们用白杨树一样挺拔、伟岸的身躯无畏地抗击着一切的艰难险阻,风吹不倒、雷劈不垮。白杨树,你一路走过的铿锵有力的足音,就是共和国前进的步伐。白杨树,你状如云雨的手掌,托举起一座座童话般的军垦新城,荡漾着绿洲甜蜜的微笑。
我来到西部“戈壁明珠”石河子,这是一座与共和国同龄的年轻军垦新城,是白杨树生生不息的故乡。诗人艾青在他的代表诗作《年轻的城》里曾满怀深情地赞美这座充满着朝气和希望的城市:“它是这样漂亮∕令人一见倾心∕它的一草一木∕都由血汗凝成……”城市的上空笼罩着绿色的云朵,随处可见白杨树挺拔、伟岸的身影。徜徉在白杨林中的甬道,从浓密枝叶间筛落的点点金光,在心灵的琴弦上跳跃,雀鸟在啁啾啼鸣。一棵棵、一排排的白杨树手拉手、肩并肩、根连根,凝固成坚不可摧的绿色版图。微风徐来,银灰色的树叶在空中沙沙作响,似军歌嘹亮,在心间久久地激荡和回旋。在林间悠闲散步的军垦老者,面容慈祥,无论或坐或立,他们的腰杆都挺得笔直,成为一棵棵移动的树。我知道,他们的脊梁里都生长着挺拔、伟岸的白杨树,只要生命生生不息,就会把脊梁化作永远不倒的长城。
三世献子孙,白杨伴忠魂。我走过星罗棋布的绿洲,在高大、静默的白杨树下,总会看到一座连着一座的坟冢。一张张清晰的脸庞在历史的风尘中浮现,他们脚步铿锵地向我走来,把痴情的眼神高高地托举在蔚蓝色的天空,深情凝望着这片用一生青春和热血耕耘过理想的故土。
我走近你,仰望着你,白杨树,我的手一遍遍地摩挲着你饱经沧桑的躯干,从心底里热切地呼喊你的名字,一次次热泪盈眶。我愿成为你脚下的一棵小白杨,沿着你走过的一串串坚实的足迹,走向未来的无穷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