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蛙声里的乡愁(外一篇)

2015-11-26安建雄

大理文化 2015年9期
关键词:小街蛙声水塘

安建雄

总有一些事和物,在你不经意的时候悄悄沉淀在心灵的深处。在奔波的路上,你根本无暇去理会它们的存在。

一个春风温润的傍晚,抖落一天的繁忙,我从老城区的家中漫步到了穿城而过的桑园河边。我完全没有预想,河中草丛里稀疏的蛙声,突然抓住了我的脚步,俘虏了我的耳朵,将埋藏在心底许久的乡愁,一声一声叫唤出来。

乡愁,再次听到这个词语的时候,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并不曾浪迹天涯,我甚至就一直和埋着我的衣胞的故土近在咫尺,而一颗心,有时却会无端觉得就像在茫然的远方。生活的节奏越来越快,我们像一粒粒微小的石子,在岁月的搅拌机里身不由己。

稀落的蛙声,在城市的喧嚣中显得那样微弱,而它轻轻地撞击在我的心上,却使我热泪盈眶。

雨季到来,偶有雷雨交加的时候,不经意会想起老家的雷响田。那时还幼小,山村漆黑的夜被雷电照亮被大雨冲刷的时候,经常会被吓醒。醒来,发现父亲已披好蓑衣戴好篾帽,提着一盏昏黄的马灯准备出门。看到我们醒了,他说了一句“你们好好睡觉,明天还要读书,我拦水去了”便出门去了。至于父亲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基本上都不知道。那些雷响田没有固定的水源,要想插上秧,只要雷一响雨一落,不管是白天还是深夜,都要及时去将雨水拦到田里。

头一阵大雨过后,山坡上的雷响田里远远近近传来悠扬的牛歌声:“哦——哦拉楞——”“拉拉——勥杠深——”……久旱逢雨,听着抑扬顿挫的牛歌,黄牛们踏着凉快的泥水,卖力地将一丘丘雷响田犁好、耪平。母亲和七姨八姑们将秧苗插入泥水中,灰头土脸了大半年的田里泛出一丝丝新绿。

雨季来了,青蛙和蛤蟆都很快从隐秘的地方溜出来,一声声将秧苗叫绿,将夏天叫醒。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的夏夜,辛弃疾曾在一片蛙声中感受到美好的丰收愿景。就我儿时对故乡稻田的记忆,其实,那铺天盖地大片鸣叫的,应该是蛤蟆。蛤蟆的叫声洪亮且冗长,并常常在田间展开大合唱,气势恢宏;而青蛙的鸣叫则轻快而短促,在稻田或池塘中,这边一声,那边一和。

那时候,老家大门外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约莫二百多平方米的水塘。平时,水塘蓄积泉水,蓄满一塘,便用来浇灌周边的田地。到了夏天,这水塘就成了我们的天堂。一放学,许多孩子就会跑到水塘边,书包一放,衣裤一脱,便迫不及待地跳入到水塘中。

我上三年级那会儿,村里还没有通电,但学校里开始要求上晚自习。一盏老式的马灯,便伴着我在家和学校之间二里远的坎坷的路上来回。

一个初夏的夜晚,下了一场雨。下晚自习后,我拎着马灯小心地往家里走。路过水塘边时,一阵奇妙轻快的声音把我吸引住了。

“呱呱——,呱呱——”

“呱呱呱——,呱呱呱——”

声音短促而清晰,这边一两声,那边一两声,一唱一和,在雨后宁静的山村夜晚,就像两小无猜的伙伴,讲述着一些无邪的童趣。

我不禁在水塘边蹲了下来,试图听懂它们的对话。它们的声音是那样地清爽,毫无晦涩,似乎通过声音,就可以看到清朗的内心世界。

不经意间,我就在水塘边蹲了很久。父亲唤着我的小名找到我,着急地训了我一顿。父亲常常早出晚归、披星戴月,一定听到过不少大自然美妙的声音,可是,因为忙于生计,那些声音或许从没有在他的心里产生过美妙的感觉。

由于连年的干旱,雷响田渐渐和秧苗失去了联系。蛙声,也在山村慢慢淡去。犁水田的牛歌声渐渐远。山外老师的熏陶和几本课外书的蛊惑,我被山外的世界所吸引,于是便暗下决心拟好逃离计划。

一转眼便过去了二十多年。我在逃离的路上也饱尝艰辛。

如今,生我养我的山村依然贫瘠。那片靠天吃饭的土地上,蛙声几乎已经销声匿迹。青壮年大多外出打工谋生去了。而我的父母,依旧坚守着几块没有蛙声的田地。在缺乏滋润的山风里,他们一年一年快速老去。

我再回去的时候,童年时的那个水塘加了坚固的混凝土围埂,但很多时候,它无水可蓄。混凝土围埂容不下青草,也容不下几声蛙鸣了。

一阵微凉的晚风吹过,将我唤回到穿城而过的桑园河边。上灯了,柔弱的灯光下,缓缓流动着浅浅的河水的桑园河显得格外寂寥,尽管河边不远处广场舞的音乐还是那样地张扬。散步的人断断续续从我身边走过,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就像他们看不见我的眼睛。

本来就稀落的蛙声,渐渐也无语了。

缅桂街

在小城宾川,这条小街是最浪漫的。两百米长的街道,两边几乎都被缅桂树占领,东边五十一棵,西边三十六棵。

缅桂花开,十里飘香。且不说花香有多悠远,花开时节,洁白的花瓣飘飘而下,像一场优雅的香雪,走过小街,染一身淡淡的花香,在这个以热著称的小城,那是何等地惬意!

几年前,我还在乡村中学教书,一年也到不了小城几次。每一次来,这小街是必到的地方。缅桂花的芳香,会不自觉地吸引我驻足。小街西面的世纪广场,当年是小城里最大的广场,傍晚时分,凉风轻抚,广场上热闹非凡。一天的暑气渐渐散去,坐在广场边树荫下,三两朋友,喝一杯朱苦拉冰咖啡,缅桂花香随风浓浓淡淡,沁人心脾。

不曾想到,几年后,我竟然住到了这条小街上。我到过好几个新开发的楼盘询问,也看过好几套其它小区的二手房,但最终还是住到了这条小街上。也许,正是这缅桂花香的召唤。

小街真的很小,区区不过二百米长,街道也不宽,最宽的地方不过十米。可这条小街有一个响亮的名字——中心街。小街最南端正对着大门进去,就是中心街一号——曾经的县委大院。随着小城日新月异的发展,行政中心另迁新址。如今,大院显得很是清幽。院里几棵大榕树下,常常能看到棋牌娱乐的老人和嬉戏玩乐的孩子。

我就住在中心街二号。而且,上班的地方就在小街的北端。走出家门,沿着被缅桂树庇护的小街,走上二百米,上楼,在一台电脑前坐下,就可以开始一天的工作。

别看这是老城区,但这里依然是小城最热闹的地方。简单说吧,短短的小街上,分布有七家珠宝首饰店。每天从店门前经过,闻着花香,往橱窗里瞟一眼珠光宝气,也可以算是一种享受。

闲来,也可踱步到小街上的新华书店看看书。新华书店就在中心街二号的斜对门。我们搬到这儿后不久,那里成为了女儿经常去的地方。我去叫她回家吃饭,常常看到许多小朋友在里面看书,蹲着的,盘坐着的,站着的,都看得津津有味,年龄较小的看图画书,稍大一点的看漫画,再大一点的就看那些故事啊作文之类的。偶尔也会有几个成年人在里面看书,在书架旁站成一道静心的风景。缅桂花开得正盛的时候,花香会一缕一缕飘到书店里来,与书香消融在一起。

缅桂树是边落叶边发芽的树,一年的老叶落尽时,枝头早已经生机盎然,满树的花蕾,已在温润的春风中美美地酝酿。

好多年前,我在大理古城上学。春夏时节的傍晚,总会有几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来卖缅桂花。一个精致的小竹筛,上面盖着肥绿的缅桂叶,轻轻翻开,便看到润白如玉的缅桂花蕾静静躺在小竹筛里。花蕾两个一组,用红色的丝线将花柄拴在一起。“大哥哥大姐姐,买缅桂花吧,很香很香的,好几天都还在香。五分钱一朵。”看着小女孩可爱,闻着花也挺香,有不少同学都会掏一角钱买两朵,别在胸前的纽扣上。

花还未开,走在小街上,我却似乎一直都能闻到花香。如今,早巳见不到卖缅桂花的小女孩,但花香却一直依旧。

华灯初上,世纪广场上歌舞绚烂。这广场上的歌舞特别有意思。西面,是大妈们的广场舞世界,一片欢天喜地:中间稍高的舞台上,常常有三五对舞伴轻快起舞,拉丁恰恰还有国标,显得格外时髦;再往东,就有点儿“土”了,一大群来自山区或外地的务工者,放下一天的劳累,围成一个大圈打起了歌,还有人在中间弹起了三弦、吹起了笛子,来自不同地方人们互相学习舞步,不多时,便都娴熟起来,舞步简单轻快,却也一个个满脸快乐。年老的、年轻的,在音乐声中尽情欢乐,直到夜渐渐深了,才慢慢散去。

有一天,散步经过小街北端的交叉路口,听到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一抬头,却发现树上星星点点的黄色。仔细一看,居然是黄色的缅桂花!在小街上生活了几年,竟然没发现还有几棵黄缅桂。在我的记忆中,这应该是第一次见到黄缅桂花。

缅桂是内敛的花。它们的花朵不大,常常藏在大片的叶子中间,但叶子遮挡住它们的容颜,却遮挡不了它们的芳香。

这条小小的小街,有一个响亮的名字——中心街。但我还是愿意叫它一声缅桂街,听一听,都是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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