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人 在北宋皇城延续的生活
2015-11-25陈妍青
陈妍青
在开封人当中,有很多都称得上无可救药的自恋狂:“我们开封到处都是宝贝,随便搬块砖也比你们的历史悠久!”
开封人善于掩饰自己温软、细致的一面,喜欢表现得狂野一些——他们说话很少用书面语或客气话,觉得那样太装腔作势,文绉绉的像娘们儿。
他们懒得置买房子,有钱就拿来吃喝,这仅从开封小吃种类中就可见一斑——其花样之多、品类之包罗万象,绝对可以叫板“什么都敢吃”的广州人。
公元1101年,一幅《清明上河图》横空出世,把汴京这个商业大都市的繁华景象绘色绘形地展现在人们眼前,成为北宋经济繁荣的见证和写照,让当时的汴京因此有了“世界第一大都市”的美誉。
时光流逝,转眼已近千年。如今,“汴京”已成为史书里沉睡的符号。《清明上河图》还在,“七朝古都”却已远去,开封城的居民,在历史的沧海桑田之中沉浮,从天子脚下跌落凡尘坊间,但他们骨子里的那份骄傲却从不曾减弱。透过觥筹交错的夜市,依稀还能看到当年大宋第一个解除“宵禁”的城市,以及在酒杯里那片微醺的夜色……
顶着“七朝古都”辉煌头衔的开封,位列“中国八大古都”之一,几千年的文化凝聚成开封人骨子里的骄傲。漫长的岁月,给开封留下了无数宝贵的文物遗存。从地面到地下,从城里到城外,随便拨拉拨拉,揪出一件黑不溜秋的玩意,可能就有几百年几千年的来历,在给人无限遐想的同时,也让人产生敬畏,不敢造次。
但生活在这座城里的人,对这一切早就司空见惯——长久而浓郁的文化韵味,已经把他们历练得宠辱不惊,这座城市的文化,早已被揉进生活当中。你看,他们堂前屋后随意摆放的大宋钧瓷,或是墙角用来喂猫的碟子,恐怕都是有点历史来头的古董;走出大门,左手一处王宫旧址,右手一处战国车马道,千百年的石碑,随意地扎根在街头……
开封这座曾经的皇城故里,历经几千年的历史变迁,虽然现今早已不复当年繁华,但在开封人看来,古都的气场从未衰落——所以在他们骨子里也深深地刻着优越感,那种自命不凡、不服输的性格,正是开封人的招牌。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人,甚至称得上无可救药的自恋狂:“我们开封到处都是宝贝,随便搬块砖也比你们的历史悠久!”
然而,与之大相径庭的是,开封的经济实力,在全国大城市中基本处于垫底的行列。据说开封的公交车老旧程度是“中国第一”,车窗随着公路的颠簸“哗啦啦”地直响,开封人却一笑置之:“这倒省却了不少的喇叭声。”这些落寞的景象,丝毫没有影响到开封人的正常生活,他们依旧自信地冒出一句:在宋朝啊,这里可是世界第一大都市……也许现今的综合实力确实不尽人意,然而开封人往往以“掩耳盗铃”的方式,用曾经辉煌的历史场景来弥补心理的不足和落差,而且还底气十足。
历史的尘埃给后代留下太多可以回味的记忆,就如同生活在“古都”里的人一样,随着岁月的洗礼,也渐渐对生活有了更多讲究。开封人也不例外,喜欢悠闲安逸地生活,在“慢节奏”中悠然自得。尤其是开封的老人,他们悠然自得的乐趣,着实令人羡慕:凌晨到鸟市上走一遭,在老城墙下转一圈;晌午到茶馆里坐一阵,当然少不了的是每天去赶赴一场豫剧“集会”。在开封城内,戏曲氛围极好,像包公湖、潘杨湖等公园,都是有名的好场子,也是豫剧爱好者经常“切磋”的地方。来到湖边,每隔上几步,就会发现有人在练习乐器,不论是传统的管弦丝竹,还是西洋乐器,或者是成组织的民间乐团,他们只管自己倾情演奏,即使没人捧场也没关系,因为他们都已经陶醉在自己的曲子里……
大概是由于历史太过悠久,类似于阮籍、支道林、柳永、崔颢、石守信这样的名人多得数不过来,所以也就显得没什么好稀罕的,这导致开封人有了一种与生俱来的“无所谓”气质,造成他们说话大大咧咧,有时候完全不在乎自身形象和别人的观感。
漫步开封老城,在胡同口经常可以看到赤裸上身打扑克的男人,他们头顶着拖鞋,鼻子上贴着纸条,旁边还有三五个看热闹的人,大家话不多,但在每一局结束的时候,总会爆发出一阵吵闹,然后某人头上又多了一只鞋子,某人脸上又多了一张纸条,输者甘愿交出尊严,牺牲脸面,继续下一场战斗……
或许也是为了彰显一种“皇城”的骄傲,开封人喜欢掩饰自己温软、细致的一面,喜欢表现得狂野一些——他们说话很少用书面语或客气话,觉得那样太装腔作势,文绉绉的像娘们儿,不像话。相反,他们喜欢大男子主义一般的潇洒和骄傲,所以开封人通常用一种随性、散漫甚至粗犷的方式来展现自己,说话带把儿,把诸如“他娘”、“尼玛”之类的口头禅随时都挂在嘴边。
都说开封街上人多,这其实是开封人爱扎堆造成的,他们极其害怕孤独,耐不住寂寞,没事就喜欢上街溜达,一点小事就要凑一堆人,看热闹的多,管闲事的少。平日里,开封人也懒得在家里面闲着,一有机会就立刻疯跑出门,融入朋友圈中,要么是一顿海阔天空的神侃,要么是一场猜拳行酒令、喝得酩酊大醉。在开封人眼中,抱团扎堆再正常不过。
开封人闲,因为闲而给自己找了许多事情做,久而久之,竟然把那份悠闲事搞得很神圣。人们经常在大早上看到穿着睡裤的男人拎着茶壶或拿着油条穿过马路;在繁华的街区,还可以看见穿着睡衣的女子骑着电动车极速驶过。
据说一部分开封女人可是有祖传的骂街本领,甚是了得。笔者曾听过这样一个故事,其故事之传神,特别能展现开封女子的本领:一个外地女学生在买日用品时与女摊主发生争执,那女摊主立马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女孩,其形态就像一口茶壶,又似一只斗鸡,表情丰富,音域宽阔,且极富穿透力,故事自然以女学生含泪落荒而逃结束,这还不算,居然还被女摊主追击了半条街才罢休……
开封尽管曾是政治重地,但是它所处的位置,恰恰是黄河最脆弱的“豆腐腰”——黄河十年九患,不是干旱就是洪涝,让开封一次次经受大灾。所以生活在开封的人们,已经习以为常,所谓钱财珠宝都是身外之物,只要有钱,就拿来吃喝。这仅从开封小吃的种类就可见一斑——其花样之多、品类之包罗万象,绝对可以叫板“什么都敢吃”的广州人。
从传统的薄皮大馅、灌汤流油、软嫩鲜香的鹿家包子,到外焦里嫩、鲜美醇厚的肉饼,或是从被誉为“中华一绝”的齐氏大刀面,到黄焦酥脆的锅贴,经营小吃的饭店遍布大街小巷,甚至不少开封家庭直接就把小吃当作主食,天天都要来上一顿。要是再配上一撮嫩绿的香菜,或是秘制的辣油,吃起来就是一句开封话:“得劲儿!”
除此之外,各种外地小吃,如湖北热干面,成都菠萝面、甜水面,北京麻辣香锅,上海生煎包,俄罗斯烤肉,甚至是让人无从下咽的昆虫宴,例如炸蝎子、炸蚂蚁、炸蜈蚣、炸海马也在这里应有尽有,“百味小吃闹开封”也是他们心头的骄傲。
夏季是开封人最喜欢的季节。每当夜色降临,这座城市就进入了最热闹的时光。夜市开起来、地摊摆起来,大街小巷,桥头桥尾,整个城市都嗨起来了,划拳、猜枚、行酒令,觥筹交错。摆摊的男人穿着大裤衩短背心,抄起铲子,抖两下铁锅,炒锅急速地颠动着,透过火光和烟雾,你准能瞧见一张油腻而执着的脸;而女人们则在旁边搭手、收拾餐桌,麻利而勤快。
说到夜市,那就不得不说到开封人骄傲的资本了——开封是中国夜市的发源地。因为在北宋,开封就是最早解除“宵禁”的城市。但那时候的夜生活,远远没有今日这般丰富,开封人怎么过?答案很简单——酒。在开封有着“一颗铁钉三两酒”的说法,意思就是,开封人即使没钱买小菜、买果子,也要喝酒。他们喜爱弄一个铁钉,嗦一下,抿一下,单是一颗铁钉就能喝下去三两酒。
开封人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们创造着、享受着美食,传承着文化和艺术,他们以固执而大气的心态演绎着千年的市井图,而同时又被黄河水一次次淹没,被社会边缘、疏远。对此,他们只用一句话来面对开封衰落的现实:“无论石油怎么涨,股票怎么跌,美国政府怎么换,开封人永远都晒着太阳,在黄河滩上懒懒地舒展着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