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
2015-11-25
雁 阵
那天外出,我偶尔抬头,忽见天上有一雁阵,排成人字,正在飞过。我禁不住叫出声来,路人也都驻足仰面。好久没有看见过了,在这喧嚣的城市上空,我有几十年没见雁飞过了。
我想起小的时候,上个世纪六十年代,读小学时学的课文:“秋天来了,天气凉了。一片片黄叶从树上落下来。一群大雁往南飞,一会儿排成个人字,一会儿排成个一字。啊!秋天来了。”那个时候,每到秋天,头上不时会有无数的大雁,一只一只扇着翅膀,剪影一般,飘过天空,消失在那东南的云中。它们究竟是凭什么知道南飞的时间、找到迁徙的路线的呢?难道远方有种声音,有种人听不到的声音召唤着它们吗?或者有一道隐形的光线,清晰地展现在它们面前?于是,它们就沿着它飞向光明和温暖。于是,我觉得万物都有自己拥有的秘密,花草虫鱼,飞禽走兽,莫不如是。若是它们失去了秘密,它们就不是自己了。我还想象自己若是也能生出高飞的双翼,也能听到远方的呼唤,也能看到飞行的路线,也会立即应声而去。
答 问
我的儿子看着我像能看到我的过去,或者这话反过来说,每当面对自己的儿子,我就看到自己的过去——在那郊区的小学校里一个穿着短裤的男孩在课堂上高举着手。
“阎王的头发是什么颜色?”
“黄帝的嘴巴长得怎样?”
“雷公、电母是夫妻吗?”
“孙悟空扯下一根汗毛能变多少个小猴子?”
我们的老师,班主任,不时问着这样的问题,直到某天被送进围着高墙的精神病院,锁在一个单间里。这个故事的关键是——我是那间教室里唯一举手回答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的学生,而我的儿子看着我好像真的也看到了我是怎样高举着手怎样回答那些问题的。
这是幸还是不幸,或者只是我的错觉,是我自己太过敏感——我有一个这样的儿子,一个能从我的眼睛进入我的大脑思维感受我的心跳的儿子。
难道我不想他这样,不想让他完全看到我的某些隐秘的过去和我私下的某些愿望?
也许吧。可能吧。就是吧。
有些事是我自己的,与谁都没有关系的,也没办法说清楚,甚至对自己的儿子,要说清楚,也是很难。
童年景象
醒来了又睡着了。
我感觉到一股清风肆无忌惮地吹进房间。
窗帘可怕地鼓了起来。
风不时地掠过身子,似乎在扯我的胳膊:“起来,走呀,玩去呀!”
我的极其慵懒的躯体拒绝了风的反复邀请,夜里梦中的某些画面又使得我迷糊起来:
黎明时分的小山村。
屋前,四棵大苦栎树,皮色青黑、细腻、晶润,细小平整的层层绿叶在枝干上泛着天光,有条有理,轮廓分明。
狗在田间的小路上奔跑,一会儿露出它的头,一会儿露出它的背。
鸟在对面的山顶飞着,一会儿落下去不见了,一会儿又冲到天上。
这是永恒的童年景象。
当作家发完牢骚,当理论家说完理论,当人们在突然之间谈起儿时的主题,有谁能把这淡淡的带着青草露水的味道重新还给童年呢?
只有在童年,才没有在长大之后所要负的那些责任。
我们对于童年的怀念也就是对那段时期可以不对这个人间担负责任的怀念吧。
我还记得我的童年,我仍怀念我的童年。
赏析:
作者由此时的雁阵回忆起儿时的天空,由自己和儿子的“互看”想起自己小时候课堂上的答问,由入睡时的清风入窗勾起自己对于小山村的怀念,三部分文字,分别展示出了童年时的三种情境,表达了对童年的怀念之情。人、景、物常常是情的载体,借它们来抒情,文字不虚浮,情感更真切。
粲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