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的淘书乐
2015-11-23邱根发
□ 邱根发
那些年,我的淘书乐
□ 邱根发
我小时候家境很一般,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收入有限,兄弟姐妹又多,几乎没有可能去商店买玩具和小人书。那时我们男孩子的玩具都是自制的,比如弹皮弓、打弹子、滚铁环、竹子水枪、蟋蟀盆等。假如有机会弄到一只皮球在弄堂里踢踢,那简直像是中了头彩,开心得不得了。看到班上有的同学把小人书带到学校里来,我羡慕极了,遇到心仪已久的连环画,如《三国演义》、《水浒传》、《孙悟空大闹天宫》、《铁道游击队》、《扑不灭的火焰》等等,总是想办法向同学借来看,如果能借回家给我的兄弟姐妹们共同欣赏,全家人便会高兴一个晚上。我们都喜欢看书,倒不是因为“书中自有黄金屋”,而是书中的世界太精彩,可以把我带到很多未知的神秘的远方,而那时恰恰是没有书看,买不起书,又不知道哪里有少儿图书馆。
五分钱买了一本《腊月泪》
那时学校里作业简单,无需花多少时间,甚至在课间我就可以做完。课余干什么呢?我多么想有点钱,买本书来看啊!记得我买第一本书是1963年。当时正在读小学一年级,是老师帮我们代买的。我记得当时学期快要结束了,学校退给每人三角二分钱代办费,但发到手二角七分,同时发下一本《腊月泪》,属于忆苦思甜类的宣传小册子,等于是用五分钱买了一本书。我看了看书后的价格,原价是一角二分,这对我们已经是很优惠了。我非常高兴,因为这是属于我的第一本书啊!我看了不知多少遍,有些句子都可以背出来了,直到今天还收藏在我的书橱里,承载了我童年时代少有的欢乐。
从那以后,我看书和买书的念头一发而不可收。父母知道我特别喜欢读书,想想总是向人家借不是办法,于是挤出点零钱给我买书。记得我陆续买了或借来了《暴风骤雨》、《刘文学》、《烈火金刚》、《欧阳海之歌》、《青春之歌》、《红岩》等等,那是在“文革”以前,只要口袋里有点零钱,还是可以买到书的。
想不到1966年“文革”爆发后,我们又沦落到几乎没有书看的境地。除了《朝霞》和《学习与批判》两本杂志之外,剩下就是鲁迅的《呐喊》、《彷徨》等单行本,读物很少。有一天我父亲单位里发下来《毛泽东著作选读》甲种本和乙种本,我高兴得连夜捧读,尤其对其中的注释特别感兴趣,使我获得了不少历史和理论知识。那时天下大乱,学校里不上课了,我就找些人家不要了的高年级的语文课本来看,也很有兴味。
好在那时没有书看还可以看报纸。我家附近的居委会门口有个报栏,每天有一位老大爷负责更换报纸,他见我常去看报,有时就把更换下来的旧报纸送给我。如果是星期天,那我这一天就哪里也不去了,就关在家中看报,把整张报纸的边边角角的内容全部看遍。现在想来也很奇怪,有些内容我根本看不懂,懵懵懂懂的,甚至非常枯燥,但还是要往下看。我家附近就是中山公园,那里也有个报栏,报纸的品种比居委会门口要多得多,我可以在那里一站就是半天。记得有一天报纸的头版头条是北京市委改组的消息,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新组成的北京市委的人员名单,第一书记是李雪峰,第二书记是吴德。还有一条消息是美国尼克松总统上台发表演讲,为了防止群众投掷杂物,前面用玻璃挡起来了。现在想想觉得可笑,对于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孩子来说,那会有什么兴趣呢?但是无论如何,总比没有东西看要好。可知在那个年龄,求知的欲望是多么强烈,多么需要知识的滋养!
买书花去了我五年积蓄
粉碎“四人帮”之后,文化的春天来到了,书店里又有书卖了。那时我已是江苏大屯煤矿的一名矿工,每月工资只有三十几元,我省吃俭用近五年时间,才积累了300多元钱。1978年,当我考上上海旅游专科学校,拿着录取通知书兴冲冲地回沪之后,短短十几天,就把这300多元钱全花光——我在愚园路、福州路、南京东路等新华书店买回了一捆又一捆的书,而且是排队买来的。特别是中外古典名著,记得买回来的有《唐诗三百首》、《宋词选》、《包法利夫人》、《悲惨世界》、《红与黑》、《莫泊桑中短篇小说》、《安娜·卡列尼娜》、《被侮辱和被损害的》、《约翰·克里斯朵夫》、《老人与海》、《艺术哲学》、《倪焕之》、《小桔灯》、《郭小川诗集》等等。我至今记得当时买到新书的高兴劲儿,回来就在每本书的扉页上写上购书日期和地点。那些天我几乎天天都泡在新华书店里,书店的营业员都认识我了,遇到新出的好书,他们就会向我推荐,我每次都是照单全收。幸亏那时书价还不是太贵,否则我一定会很难堪的。回到家我简直成了一个富翁,把书摊在桌子上、椅子上、床上,一本本慢慢欣赏,还用旧牛皮纸包好书皮,只要闻到那淡淡的油墨香就非常陶醉,内心涌起无限的满足和幸福。
由于我毕竟不富裕,买书的钱逐渐难以为继。怎么办呢?从1985年起,我开始在周日逛旧书店,骑上自行车一早出门去文庙或福州路上的旧书店淘旧书,总要到下午三四点钟才回家,中午就在街上买个馒头充充饥。那时我家住在紫云路天山新村,到南市区文庙或福州路都有不少路,但是为了心爱的书,我总是乐此不疲,每次回来,自行车后座上总有高高一摞书,这就是一周的精神食粮了。以至于我的自行车的后轮胎高度磨损,“换胎率”特别高。有一次我“淘”的书实在太多了,只好借了一辆黄鱼车拉回来。渐渐地,我家里已是“书满为患”了。朋友们来到我家,总是看我在书山书海中忙碌,笑我是个“书痴”,其实他们不明白,读书之乐,实在是胜过吃山珍海味啊!
1996年,我荣获“上海十大藏书优胜奖”。欣喜之余,回想在那些精神饥渴的年代,正是这些书给我的人生指引了方向。
看看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买书和藏书都很方便了,我觉得反而不如以前用功了。什么原因呢?想起鲁迅先生的话:“生活太安逸了,工作就会被生活所累。”鲁迅先生的话似警钟长鸣,时时鞭策着我,绝不能忘乎所以,绝不能沉湎安逸,一生绝对要走正道,要无愧于党和人民。这种“警惕感”,也源自我的藏书和读书啊!
(摘自《上海滩》2014年第8期)
微 历 史
北宋大臣王拱辰对中国文学史有重大贡献,他搞倒滕子京,滕跑到巴陵,重修岳阳楼,请老朋友范仲淹写了《岳阳楼记》;他搞倒欧阳修,欧阳跑到滁州,写了《醉翁亭记》;他差点搞死苏舜钦,老苏回老家,买了块地,修了个亭子,写了篇《沧浪亭记》。这三篇还刚好都是相隔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