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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风物(五章)

2015-11-23甘肃梅里藏族

散文诗世界 2015年1期
关键词:梅里河西大漠

甘肃 梅里·雪 [藏族]

河西风物(五章)

甘肃 梅里·雪 [藏族]

一粒沙和十万粒沙一起,组成河西走廊的风沙线。在额济纳,每一粒细小的沙都是有思想有生命的,它们与野骆驼,野胡杨一起,构成大漠的风景。

看到这么多的沙就想到曾经有一条河。水流带着沙从雪山来,从深山幽谷来,从匈奴从党项从西夏从羌的历史进程中来。一路经过流水的搬运、碰撞、摩擦、浸蚀、粉碎,它们的伤口只有互相弥补、安抚,像兄弟并肩帮衬,跋涉的路途才圆满。

它们抱团一起围成大汉天朝的城池,守住百姓的麦香。它们是冷兵器,它们是热被窝,它们是爱和恨。

它们掩埋历史,掩埋战争,掩埋村庄和花朵,又在新的绿洲上站稳脚跟。

热情与冷漠交替,荒凉与繁华并存。

河西的沙睁着眼睛,因为大佛睡了。五胡十六国的箭雨停息了。

河西的沙沉睡,因为飞天醒着。星星峡的月亮从不睡觉。

我的枯萎、凋零、倒下只是一种静美。

年轮的内部我必备与生俱来的挣扎本性。

西域来的风,戈壁来的沙,把我身体里的花朵拿走,我依然向死而生,等你来见证生命活过的历史,见证枯了的胡杨不再被视为死亡,它和活着一起构成存在本身。

触目生悲,其实我也有突如其来的伤悲,我把远古的时光过成了——枯。

枯了的躯体就交给空旷吧,安静地在苍凉天幕下蜷睡成天地的婴儿。

生命曾经沧海,我把储存一生的盐分都交给阳光,可是阳光一柔软就把我内心蜇蚀的痕迹暴露无遗。生命经历苦难,经历煎熬,也许经历了才算完整。

经历使年轮增了韧,使内心添了柔,一棵树从喧嚣走向平静,从旁枝斜出走向删繁就简,从千年的辽阔走向一堆灰烬……

枯,依然是沙漠中平静的呼吸和心跳。

碎 陶

两千年前的会水汉城,每一片陶的一生都与那些弯腰耕作的脊梁有点相似,不够圆满。

还没活够日子,某一天就碎在光阴里,隐入雪,隐入沙。

远征西域的人们来到雪山边塞,用一片小小的白亭海子洗去征蓬上翻卷的乡愁。

男人们开始挖海子边的河泥,泥胶沉实,细腻可塑,女人用手指奏响阳光,开始学女娲,抟土制陶,做大漠的造物主。

日子就是坛坛罐罐,生活就是粮瓮酒缸。

白草烧不尽。烧出骨骼里的火焰、河流和泥纹。

坛坛罐罐堆叠的村庄,美在沉默。

生活的丰盈藏在陶的内部,日子有风有雨,有泪有笑,有酒。

陶走出火焰,学会冷静和含蓄,然后凝固成平淡,于岁月深处散发幽静的光芒。

微雨的黄昏,大大小小的碎片像洗亮的一只只眼睛,看穿三千繁华……

两千多年后,碎陶,在静止中飞翔,每一片都是一个西征人的亡灵在回乡的路上。

棉 朵

芦苇丛里飞起的白鸟又飞入棉花田,不见了,像雪下过又融过。

飞速摘棉花的人,她们的手指划痕累累。

看见一条新鲜的伤口,她顾不上让我包扎一下。

她说,爹病了。需要钱。我不能慢。

倏然,盛开的光阴从棉花瓣上滑落,滴在了暮色中。

顶着红头巾的一朵棉代替了辽阔田野的苍茫,挣钱养家的人,穿行在棉朵与棉朵之间。

尖叫声是割断的棉花枝发出的,它看见一辆卡车载着的一座雪山,鸟飞不过。

井,是眼睛。

清醒地沉默着,但它熟悉一座村庄吊上来摇下去的命运。

井里藏过月光,藏过风沙,藏过大漠烈日,也安抚过一条河的呜咽。

女人用一根绳子拉直日子积攒的泪水。

男人用吊桶打散过水面上悲伤的岁月。

井沿边的绳痕,保存着岁月的暗伤,勒石记忆的生存闪着隐秘的光芒。

戈壁风一直吹,吹过低矮的村庄和它身后大片大片棉花田,可它就是吹不走沉入井底的沙,它们都进入了一段炊烟的生活。

背井离乡的人忘不了那眼井,它始终悬着一个人的命运。

梅里·雪,女,藏族,本名梅生华,1970年1月出生于甘肃天祝草原,有作品见于《诗刊》《星星》《散文诗》《中国诗歌》《中国诗人》《诗潮 》《民族文学》《现代青年》《绿风》《北方文学》等报刊杂志。入选《2012中国散文诗精选》《2013中国年度散文诗》《2013散文诗年度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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