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作家的深沉寄托
——论《茶馆》的国民性思考
2015-11-23王晓绘
王晓绘
(曲阜师范大学 传媒学院,山东 日照 276826)
一个作家的深沉寄托
——论《茶馆》的国民性思考
王晓绘
(曲阜师范大学 传媒学院,山东 日照 276826)
话剧《茶馆》是老舍先生毕生最优秀的戏剧作品之一,卷轴画式的平面结构,突破了公式化、概念化的创作倾向,而且其所表现的国民意识和社会价值也是不可估量的。老舍先生通过对作品结构、人物、背景等的熟练设定,潜移默化地将对国民劣根性的揭露和探讨植入其中。这种对中国时代伤疤的揭露,对国民劣根性的批判和探讨,更深的目的是从对民族性格的挖掘中,去寻找民族振兴的理想之路。
老舍;《茶馆》;民族性格;理想之路
一、人物设定所突出的国民意识和社会价值
《茶馆》中七十多个出场的人物,他们各有各的经历,各有各的故事,各自按照自己的人生轨迹生活着。然而正直善良的人在乱世里无以为生,从出生到死亡紧紧追随时代变幻的脚步,却往往心有余而力不足,被葬送在旧时代的车轮下;社会渣滓在风云变幻的战乱年代,总能够混得如鱼得水,不但后继有人,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种有善不报、有恶错报的逻辑,似乎并不符合中国人的道德标准,然而老舍先生就是用这种反其道而行的笔触,将此类现象写成故事作为承载突显国民意识和社会价值的载体,呈现在广大人民群众面前。
(一)小人物的英雄末路
随着外来文化的不断介入,中国人开始反省自身的缺点和不足,以此作为对国民性的探讨。这种现象不仅对老舍先生的小说产生深刻影响,对其戏剧创作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茶馆》似乎就是最典型的代表。
国难当头,有些人崇洋媚外、麻木不仁,一脸奴性令人憎恶。而在这种大势所趋的潮流中,仍有像常四爷、康顺子、小丁宝这样的人逆流而上,在黑暗的时代夹缝中,投射出一点人性关怀、民族崇高精神的光亮来。常四爷身为旗人,不但没有为自己即将失去的“铁杆庄稼”痛惜,而是首先想到国家濒危、民族受辱。在第一幕中,因为一句“大清国要完啊”被拖进大狱,正因为自己是旗人,更觉得自己有民族的担当和救国的义务,出狱后加入义和团,真枪实弹地跟洋人打了几仗,虽然大清国依旧灭亡了,但常四爷这种为国家甘愿抛头颅洒热血的精神,却是永远屹立不倒的。常四爷自食其力,虽然说不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话,却在行动中将这种抱负体现得淋漓尽致。在第三幕中,他已然是个古稀老人,几十年的岁月蹉跎饱经风霜,致使他“像一头垂死的老兽,不再轻易咆哮,也想避开群兽穴居的山林,他把多少抑郁不平都压在心底,不再轻易透露”[1]。常四爷与秦仲义、王利发故人相见,终于抑制不住心底的愤懑和失望,然而,这个满脸沧桑的硬汉,最终只能用纸钱凭吊自己的一生,控诉那个吃人的社会。任凭谁读完茶馆,都会对那些麻木不仁的势利小人扼腕痛惜,也必定会对像常四爷这样的忠义之士无法忘怀,他的不屈不挠、善良勇敢、民族气节在文学史上熠熠生辉。
底层草根人物中,被父亲卖给太监做老婆的康顺子,虽然一生颠簸,命运多舛,但勤劳、朴实、善良的本性一直未被社会这个大染缸淹没,也是值得称赞的;女招待小丁宝不畏强权,虽然命运不济,依然乐于助人,在得知小刘麻子的诡计后,及时通知老掌柜王利发,并想为他争取看门人的饭碗,这种善举最是难得。老舍先生不仅写出了黑暗势力下小人物的悲哀,同时也展现出了小人物的英雄情怀、民族气节、道德品质,即使他们是这般的英雄末路、举步维艰,但只要这种精神和品质在,中国人的道德走向就一直呈上升趋势,振兴中华的期盼和希望就生生不息。这原本就是老舍先生所寄予作品的情怀和目的。
(二)负面人物的主题寄托
柏杨在《丑陋的中国人》中所阐述的中国人的劣根性,窝里斗、脏乱吵、自吹自擂、自我满足,也正因为他对国人集体文化和性格上的缺点作出的严厉批判和探讨,才被世人所熟知。老舍先生在《茶馆》中,也对中国的国民性进行了深刻的探讨。
每一个时代,若是百姓将未来寄托于麻衣相士的哄骗之词,那么这个政府必定是即将崩溃的政府,这个社会也必定是病态的、畸形的社会。以相面为生的唐铁嘴,在第一幕时“踏拉着鞋,穿着一件极长极脏的大布褂,耳上夹着几张小纸片儿”[2]。到了第二幕时,唐铁嘴夸耀说:“我改抽‘白面儿’了,大英帝国的烟,日本帝国的‘白面儿’,两大强国侍候我一个人,这点福气还小么?”[3]最后一幕,出场的是小唐铁嘴儿,更是飞黄腾达,不做相面的了,做起了唐天师。还有拐卖人口、拉媒牵线的刘麻子、小刘麻子;坑蒙拐骗的地痞无赖二德子、小二德子;顺风倒、钻营偷生的奸邪小人宋恩子、吴祥子……负面人物父子相承、子承父业,而且这种独特的营生越做越大,一代更比一代强。
相对常四爷、康顺子、小丁宝等人的命运多舛而言,这种民族败类的出现,不但是老舍先生对国民性的探讨与体悟,而且从侧面表现出这三个时代不是符合人民大众的时代,不能够跟从群众正义力量的政府也是必将走向灭亡的政府。这样的善恶不分的时代和结局,必将引起受众的共愤,“葬送的三个时代”[4]也成为理所当然。
二、站在历史高度的国民性反观
老舍先生是一个有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的作家,他一生中有许多力透纸背的文学作品,在他的创作中显示出厚重的时代感、历史感,鲜明的民族性和深厚的文化底蕴更显其独特的创作个性。老舍先生的话剧之所以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功,是因为“老舍的剧作有一种超越民族和国家的永恒的艺术穿透力,有一种能引起人类共鸣的世界相通的审美境界”[5]。
(一)笔尖下的爱国热忱
《茶馆》是老舍先生一生最优秀的戏剧作品,正像曹禺先生所说,它是“中国话剧史上空前的范例”。在1956年之前,老舍先生写了《春华秋实》《西望长安》等配合政治宣传的文章,《茶馆》却突破了传统的“一人一事,一线到底”的结构形式,没有配合政治,这在十七年文学期间,是属于“悖论”的,但是老舍先生在结构形式上运用反描法,将五十年的中国史横向切出三块薄片,放在舞台上展览,突破了公式化、概念化的倾向,显示出与众不同的文学之美。
但为何《茶馆》不像《龙须沟》一样直白地赞颂新社会、新政府,而是从侧面抒发爱国之情呢?老舍先生谈到过这个问题,他说:“一个大茶馆就是一个小社会,这出戏虽然只有三幕,但是写了五十来年的变迁。在这些变迁里,没法子躲开政治问题。可是,我不懂得政治舞台上的高官大人,没法子正面描写他们的促进与促退。”[6]也正是这种与众不同的结构和深刻的笔触,表达出人民痛恨旧时代的原因和对新时代到来的殷切期盼。老舍先生经历过这三个时代,深知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奈何他只是个学者,没有武器来保护同胞,唯有以笔代剑,在笔尖下痛斥帝国主义、封建主义的虚伪和腐朽,将爱国思想倾注在文章里,唤起读者对祖国、对同胞的同情和救赎的欲望。
美国论坛说中国人最自私自利,只关心血缘亲人,甚至只关心自己,对毫无关系的人所受的苦难是视而不见的。不否认之前的部分国人确实有这些缺点,然而老舍先生在百废待兴的新中国,通过《茶馆》为国人提供了一个前车之鉴,已然认识到部分同胞的劣根性,在一个可以提高道德标准和要求的国度里,何乐不为?
(二)悲剧中的民族希望
《茶馆》以清末、民国、国统三个时期为背景,写出了动荡不安的战乱年代,茶馆里一群小人物的喜怒哀乐。老舍先生调动自己对旧中国社会生活的极厚实的观察和积累,利用“一个大茶馆就是一个小社会”[7]的巧妙构思,把三个时代的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招之则来挥之则去,不但高度精炼而且活灵活现地演示了旧中国的基本国情和那个时代的病态现实。三幕戏的时间段和侧重点不同,第一幕重点描绘大清国病入膏肓的社会场景;第二幕写出军阀混战,反动力量肆无忌惮,民不聊生的混乱;第三幕进入国统时期,好不容易摆脱了亡国奴的命运,却又走进最深的黑暗里。
在这部话剧里,人民自始至终都苟延残喘在专横暴政的铁蹄下,老舍先生对此也深有感触,就人物的安排与设定做了与众不同的剧情参与,主要人物贯穿全剧,次要人物父子相承,无关紧要的人物一律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形成了“清明上河图”似的卷轴画。但是作者不光营造了一场华丽的视觉盛宴,在看似平常的剧情发展、结构表象背后,隐藏着尖锐复杂的戏剧性,人与人、人与社会以及人与欲望之间的距离冲突,都在作者的一个个串联的小故事中形成巨大波澜,谱就一曲爱国悲歌。
但是直到最后一刻,老舍先生也没有写新政府的出现,人民得到解放,这是一个独特的戏剧结构形式。单单就这部戏剧的内容来说,满眼都是病态的社会、畸形的文化、怪异的人生,老舍先生像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找到国家的病源所在,挑开这些化脓的伤口,让活着的人观看。然而,这些如鲁迅先生所说的看客,能否意识到,再不奋发图强,自己就是下一个道德丧失的人?老舍先生没有完全让黑暗掩盖全场,没有放弃对道德高尚的人的赞颂,最后通过大傻杨唱的那句“小姑娘,别这样,黑到头儿天会亮;小姑娘,别发愁,西山的泉水向东流;苦水去,甜水来,谁也不再做奴才”[8],给所有中国人希望和鼓励。这种对中国时代伤疤的揭露,对国民劣根性的批判和探讨,更深的目的是从民族性格的挖掘中,去寻找民族振兴的理想之路。
三、结语
中国文学对于国民性的探讨在鲁迅先生时,已然成为焦点,到了老舍先生时,更成为新中国不可小觑的关键词汇,然而十七年文学的歌功颂德成为当时的一种惯例,在历史汹涌的洪流中,《茶馆》带着别具一格的文风,成为唯一一部不配合政治,却又与政治配合得天衣无缝的文学作品。其本身的艺术穿透力,思想的深刻性,对民族、对国家的深沉爱恋,通过对人物的设定、背景的选择,表现得含蓄不失张扬、露骨不失风雅,每一个人物心思都细腻生动,每一个剧情转折都恰到好处,唤起读者内心深处最原始的归属感和爱国情怀。作者以其人道主义关怀,用饱含深情的笔触,将小人物的嬉笑怒骂谱成一曲慷慨苍凉的悲歌,唱着中国人壮烈激昂的风骨与气节,彪炳文学史。
[1]郑榕.扮演常四爷的一点体会[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0.22.
[2][3][8]老舍.茶馆[M].北京:世界文学出版社,2009.418,423,444.
[4]吴怀彬,曾广灿.中国现代文学史资料汇编(乙种).老舍研究资料[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83.927.
[5]李春雨,刘勇.老舍话剧之魅及其当代影响[D].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学报,2008.
[6]老舍.答复有关《茶馆》的几个问题[J].剧本,1958,(5):2.
[7]蒋泥.戏剧选文与欣赏・老舍卷[C].北京:蓝天出版社,2004.242.
J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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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0125(2015)10-0008-02
王晓绘(1990-),女,汉族,籍贯:山东,曲阜师范大学传媒学院戏剧与影视学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