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棵树
2015-11-23
六棵树
学校院墙外有一角空地。原先,附近的住户常往那里倒垃圾,后来经一位七十来岁的老太太收拾整理,成了一块小菜地。老太太勤于打理,种了一小畦一小畦的菜,还围了篱笆,使曾经的荒废之地有了生机。
去年初春,一日,我忽然看到那块小菜园里栽了两棵香樟树,是从附近的香樟林移来的。那么块小菜园,栽上两棵不很大但也不算小的香樟树,显然不协调,两棵树的树冠差不多就把那块巴掌之地遮住了。难道是老太太请人栽的?不像是。第二天,我听见院墙外有人争吵,是那个老太太和附近一家的年轻女主人。没注意老太太说了些什么,但年轻女人的声音很大:“那地方还不是我叫你开的?不然,会是你的菜园?”老太太没多说,似乎是认了,人家不好惹。
老太太依旧常来菜园打理。一场疾风急雨过后,新栽不久的两棵树倾倒在地上,但很快即被扶正。春天过去了,移植来的这两棵香樟树没有显出生的迹象,叶子瘪了,枯了,最后全落了。在盛夏火热的阳光里,那两棵树的枝干被烤成了灰褐色,像是经火烧了一般,枯萎于小菜园里,显然死了。老人没有除掉它们,它们的主人也没有把它们挖走。
又是一年春,那两棵死香樟树仍在那里支着,没人理它们,老太太一如既往打理着菜园。住在院墙内宿舍楼上的我,每每临窗看到那两棵死树,就会想到菲律宾搁浅在我们南海仁爱礁的那艘破军舰。
硬要到不该立足的地方立足,这两棵树死了。
还是两棵香樟树,活的,在校园里面,一左一右立在学校食堂的前方。食堂刚建成的时候,这两棵移来的树差不多一样大小。左边的那棵树接近食堂的操作间,每天都有废油水和些许剩饭菜倒在旁边。食堂的右面是校园小店,立在这边的香樟树附近通常比较干净,只偶尔见到一两个学生丢弃的饮料瓶。
有段日子我常在食堂吃饭,同事间曾谈及食堂前面的这两棵树。有的说,这两棵树的命运不一样啊,同时移来的,一棵栽在油水地里,一棵栽在贫瘠的黄土里,它们的将来注定不同;有的说,左边的那棵肯定长得快,将来定会根深干壮,枝繁叶茂;有的说,油水多了未必是好事,右边的那棵说不定会长得好些呢。
一年年过去了,那两棵香樟树在不断变化着,果真越来越不同了。一开始,左边的那棵确实长得快些但没过多久,新的状况出现了。原先长得好些的左边的那棵开始呈现病态,高还是高些,却显得瘦弱,叶色淡且枝疏;右边小店前的那棵呢,生机渐显,叶密而绿,反倒有枝繁叶茂之势。它们继续以不同的状态活着。已见病态的,病态日益加重,不少叶子发黄之后凋落了;渐显生机的,越发充满活力,树干增粗增高了,树冠增大了,青葱一片。
至今,这两棵香樟树依然立在校食堂的左右两边。一棵叶落殆尽,只有可怜的几丛叶子点缀在光秃秃的伸在空中的枝丫上,并不粗壮的树干上端(枝分处)密簇生长着一团绿叶,整棵树就像是一个脖子上围着围巾的瘌痢头。另一棵则干壮枝横,生机勃勃,浓密的树冠远看像是撑起的巨大绿伞,下面常见有摩托车、自行车、小椅凳什么的摆放着。
在油水丰盛的地方扎根,未必比在贫瘠的地方扎根好。
两棵宝塔松,并立在校大门不远处,一进校门迎面看到的就是它们。也叫雪松吧,个头很大,有些年头了。枝横似虬,叶密如针,终年苍翠,这两棵树给校园增添了一片浓绿,让校园更富生气。
这么好的两棵大树,几年前险些被学校卖了。那是学校拆危房重新规划校园的时候,好多树都被贱卖了。买这两棵树的人,本来两棵都要,带人来挖的那天,却提出只要一棵。原来他发现了一棵树有缺陷:树冠的层次有异,下小半部分枝壮叶密,与另一棵差不多,上面大半部分枝细叶稀,还有死枝,不好看。但学校说,要买就要两棵,一棵不卖。最终,这笔交易没有做成。
是的,那棵树的确没有另一棵好看,我们早就知道。据说是在它们不大的时候,有人用粗铁丝在那棵树与附近的廊柱之间牵了一根晾晒绳。天长日久,那棵树的被捆处便出现了一道深深的伤痕。树长高了,不能再晒衣被了,铁丝被剪了。但遗憾的是,深陷树里的那段仍捆扎在里面,以至树冠上方大半部分长期“营养不良”。
因一棵树有缺陷,这两棵树便免受断根截枝之痛,免受迁离故土之苦,免受死亡的威胁(被移栽,不一定都成活)。有人设法将深陷在树中的铁丝解除了,低垂有碍人车通行的枝条也被锯掉了。
改造后的校园,两棵宝塔松附近没有危房了,树下新修了两个大草池,池中青草,树上碧叶,相映成趣;草池边是宽阔的水泥路面和平整的彩砖。这两棵树继续在安宁的校园里生长着,不好看的那棵,也渐见康复。它们并立在教学楼前小广场的一侧,那么突出,显眼。相守在这样的环境里,是这两棵树的福气。
缺陷,有时候也许会是件好事。
编辑:小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