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想家不想家

2015-11-22

中外文摘 2015年6期
关键词:前夫意念餐馆

□ [美]夫 英

想家不想家

□ [美]夫 英

没去美国之前,她曾对丈夫说:“如果到了美国,100年我都不会想家。”

“为什么?”丈夫问。

她说:“说不清为什么,反正就是这样想。”

丈夫说:“很多人都是这样,这是喜新厌旧的心理。”

“喜新是一种追求,可是我并不厌旧。比如,对你。”

“还是先把婚离了吧,省得以后麻烦。”丈夫悲切地说,他似乎已经预感到以后将要发生的事情。

“先别。”她说,“我们是有感情的,而且我也是爱你的。再说了,有你,好赖也算是有个根,有个家,有个念想。”

2009年12月,临上飞机的时候,她抱着丈夫呜呜地哭了起来,泪水把丈夫新换的衬衫都给弄湿了。

刚到美国的时候,她觉得这里什么都好——那蓝天、空气、阳光、月亮,还有那房子、街道、花草,以及那些笑容可掬的人们……

虽然有诸多的陌生和不适应,但这是她经过了三十几年、几经周折才挑选出的、起码在她看来是一条充满希望的人生之路。

2011年2月,到美国一年零三个月后,她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地和丈夫办理了离婚手续,并答应给那个在国内守着他体弱年迈父母的男人一些补偿。

她还说,等以后她的梦想逐步实现了,她会和他复婚,也把他申请到美国来。丈夫说,离了婚两人也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况且,他也花不惯洋人的钱;至于去美国,他现在没想,以后或许也不会想。

其实,到美国后不久,她便在一个朋友绝对是刻意安排的场景里,带着一种如同深谋远虑的策划和一位年龄偏大的美国男人邂逅了、相交了,并且在她的羞涩尚未表达完全的时候,便被那个迫不及待的美国男人掠夺般给“归化”了。她委屈的表情后面掩藏着窃喜,继而便是忸怩迎合。事后,她躲在一个没人的地方,拿出她丈夫的照片对他说:“对不起了,内心里,我还是爱你的。”

这件事在那个美国男人看来似乎是一种恃强凌弱般的掠夺,他有些歉疚;而在她看来,那个魂思梦想的美国绿卡也正在她缜密的谋划下逐步地被“归化”了。在她与美国男人纠缠、厮磨到如醉如痴的时候,他总是愿意像小孩子一样地冒出一些情啊、爱啊之类的类似于傻帽的言语,而她却在这种像模像样的情爱攻势的冲击下,始终冷静地保持着缄默并从来不曾提到过一个“爱”字。她想,自己不爱这个美国男人,也根本不可能爱他。自己的肉体和操守已经出卖了,灵魂是她仅存的真实,不能再给卖出去了。她几乎每天都在想着国内那个似乎有些土里土气的男人。

新的路或者新的人生就这样开始了。她决心忘记以前的一切,包括她的前夫和国内那些总是对她埋怨或指责的亲友们。她知道自己已经被归类为忘恩负义、见异思迁的那种人,被冠以“崇洋媚外”的她已经习惯并且不以为然了。

跟美国老公生活了好几年,也算是平稳——住的是洋房、吃的是洋餐、听的是洋曲、讲的是洋文。虽然不习惯,比穿了一双蹩脚的新鞋还难受,但她会强迫自己接受或者忍受,不习惯也要习惯。美国什么都好,不好也好。这是一种意念,一种植根于灵魂深处的意念。她说撇家舍业来到美国,图的就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住着在中国连想都不敢想的大房子、每天开车上班下班,看着一片片绿茵茵的草坪、闻着清新的空气里总是弥漫着花草的芳香,她似乎也如愿以偿了。她对同胞们说:“和你们不同的是,我已经完全美国化了。”那种飘飘然、趾高气扬的神态会让人打起冷战。

2014年12月的一天,她和她的美国老公去中国城办事,满大街中国字的超市、餐馆招牌以及满大街中国人的面孔使她几乎忘记了身在异国他乡。看着身边那个和她同床共枕的美国男人,她甚至突然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感觉。恍若在梦中骤然惊醒一般,她突然意识到她属于那些长着和自己同样肤色讲着同样语言的人们。她不想用亲切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但那毕竟是她熟悉的、怀恋的、时不时就会从心底的某一个角落里蹿上来搅动她试图稳定却从来都没有稳定过的一种情愫。她抑制或者说排斥这种情愫的滋生,她要改头换面地做一个美国人。当然,她不会对任何人说出这其中的心酸和艰辛。用她前夫的话说,她已经自我阉割了。

在即将离开中国城的时候,看着她有些恋恋不舍的样子,美国老公问:“想家了是吧?”

“NO !”她坚定地说,可不知为什么,两大滴眼泪却从眼睛里涌了出来。

她有些难为情地对美国老公说:“吃顿中国餐吧。”

“吃……中国餐?太棒了!”美国男人愉快地接受了她的建议,并兴高采烈地雀跃起来。

“好吃,真是好吃极了!”美国老公一边大口吞嚼着天津包子、京酱肉丝和糖醋鱼段什么的,一边赞不绝口。听到老公说“真是好吃极了”,她自豪、激动得不能自已。

餐馆墙上的电视里放着中国央视春节联欢晚会的录像,荧屏上欢腾的场面和她低落的心情形成了一种巨大的反差。她不知道心情为什么会如此低落,或许真的是想家了吧。不过,她曾经对前夫说过:如果到了美国,100年我都不会想家。

吃完饭结账的时候,她让餐馆服务员给炒几个菜带走。

“要什么菜?”服务员问。

“什么都行,只要是中国菜。”

当她和美国老公拎着八大盒子炒菜从餐馆里出来的时候,对面杂货店门前的音响里正放着一首思乡的歌曲:

雪茫茫人各一方/梦太远往事被冻僵/望明月家在何方/夜太长心事已苍凉/不忍想不肯忘/我不要只在梦里回家乡……

她故意放缓了脚步,想多听一会儿那些她并不会唱却十分熟悉的旋律。从盒子里钻出来的热腾腾的炒菜味道让她突然产生了一种近乎失落的、沮丧的情绪。麦当劳、比萨、牛排还有那些令人作呕的奶酪已经让她趋于疲惫的胃肠不堪忍受。她想念过去,想念在中国的时候只要她说:“老公,我想吃炸酱面了。”或者打电话给妈妈说:“想吃猪肉水饺了。”回到家里,她肯定能如愿以偿地饱餐一顿,然后挎着老公的胳膊穿过狭窄的、有小孩子们耍闹的楼道,来到人头攒动的步行街散步。那里的地摊上有各种花花绿绿的小商品,还有鲜啤酒、麻辣烫、烤玉米、烤羊肉串之类的小吃。她会坐在那里毫无忌惮地大吃大嚼,她会在老公充满柔情的目光沐浴下,把自己吃剩的一半硬塞到老公的嘴里,再帮他擦干净沾到嘴上的酱汁儿,然后将一杯冰凉甜润的冷饮畅快淋漓地一饮而尽。多么美好,却——俱往矣。

意念欺骗不了感觉。她知道,她真的想家了。

当美国老公不在身边的时候,她给在中国的前夫打了一个电话。她柔声细语地问:“想我了吗?”

前夫说:“没有!”

“真的吗?”

“真的。”前夫十分肯定地回答。

她又问:“为什么?”

前夫说:“中国这么大、这么好,我哪有时间去想一个无亲无故的外国人?”

“噢!”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过了好长时间,她才颤声说:“我……想了。”

(摘自《家庭》2015年第2期)

猜你喜欢

前夫意念餐馆
意念机器人(上)
追求原始冲动和意念的自由释放
和前夫离婚20年再见面仍是朋友
涓滴意念汇成河
破粹的心再也无法缝合
意念打字,让幻想变成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