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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玛依,一只不再迁徙的候鸟

2015-11-22新疆申广志

散文诗世界 2015年3期
关键词:柳笛克拉玛依戈壁

新疆 申广志

克拉玛依,一只不再迁徙的候鸟

新疆 申广志

这亘古未变,旱得冒烟的荒漠、戈壁,究竟何时呈现出这样一片令我动容、含情的水域?

它层层泛起的涟漪,多像我的柳笛——水墨丹青的翎羽;它轻轻滤出的风,多像我的柳笛——温馨娇柔的呼吸。

难道,它就是阿爸、阿妈一遍又一遍,夜夜梦见、天天念及的那个美轮美奂的传说?关于我的祖先——准噶尔翼龙,关于我的故土——神州大地……

浩波如烟的浪里,繁花似锦的水堤,不知不觉,竟让我把转场、迁徙的时间忘记。多少天过去,就如同一眨眼的瞬际。当我回过神来,V字型的队伍,已在天幕消隐,哀号的寒流,步步紧逼。

长空呵,你无垠的胸怀,再也无法让我展开自由的双翼;大地呵,我不尽的思念,就要疑固在冰封的节气。柳笛呵,你现在是飘泊在明亮的天堂,还是浪迹在漆黑的地狱?为什么,在这绝别的时刻,仍不见你神采飞扬、款款莅临……

当疲惫的夕阳,漠然收走岸边最后一件霞衣,到底是谁?频频伸出双手,把我迎进一间早已架好火炉的新居。

他,不算白净的脸膛上,眼睛虽小,却扑闪着慈祥的光芒;身体虽壮,却挪举着谦恭的秉仪。

他,无微不至地照料着我的一日三餐,还在屋顶上开了一个天窗,好让我去留自由,永远没有囚禁的恐惧。

后来,生怕我孤独、郁闷,他还养了一群鸡鸭陪伴着我,这一住,四季如春,三载有余。

我是一只蓑羽鹤,名叫芦风。固名思义,我孵化于芦苇荡中;柳笛,就破壳在红柳丛里。我的家族,世世代代就生活在幅员辽阔的准噶尔盆地。

古海岸边,我们曾自由漫步、翱翔;阔叶林间,我们曾纵情欢唱、嬉戏。侏罗纪、白垩纪的整个天空、大地,到处都是我们的身影和足迹。

不料,一颗小行星撞上了地球,遮天蔽日的阴霾万年不散,把芸芸众生阻隔在冰河世纪……

为了揭开蒙面的阳光,为了冲破结冰的空气,不知挣扎了多少岁月,龙子龙孙们全都演变成了鸟,而我,就是它们的后裔。

在鹤的种群里,个头最小的,是我;飞得最高的,也是我。每年入冬,我和我十几万之众的父老乡亲、姐妹兄弟,都要惜别故土,举家南移,去翻越那九死一生的世界屋脊!

排山倒海般的珠峰气流,一次又一次将我和同伴们劈开、打散,可我们相互取暖、彼此鼓劲,一次又一次集结、汇聚,最终,突出了重围,拥抱了希冀!

然而,就在我滑翔低飞欢庆胜利的时刻,一只金雕,死死咬住了比我只慢半拍的柳笛……直到今天,我都想不明白,当时,是什么魔法神力,驱使我毫不犹豫,就向天敌撞去……

反正,我的这位娇柔俊俏的发小,从此,便对我形影不离。

艰苦卓绝,不远万里。多少回,蛇咬蝎蜇,她为我吸吮过剧毒的伤口;多少趟,翻山越岭,我让她满足过羞言的食欲。我们翅挽着翅,喙贴着喙,同砥狂风、暴雨,共浴月华、虹霓。江河湖海,噙满我们的忧伤,花草树木,绽放我们的欣喜。

克拉玛依,很早以前,我和柳笛就探望过这里。

那时,沙丘绵延着沙丘,戈壁重叠着戈壁。烈日炎炎,焦土熊熊,就连半瞥歇脚的云荫也难寻觅。唯有魔鬼城的风,时而嗷嗷痛哭,时而嘤嘤抽泣,算是给寂寥的世界奏出几丝音律。

我们只好带着满眼绝望,一声叹息,向更加遥远的阿尔泰山飞去。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突兀,一支劲旅从天边涌来,风尘仆仆,奔向西极。他们,虽然身着戎装,可洗白的军帽,已不见五星的印迹。

随后,戴着厚厚的镜片,提着沉沉的仪器的各路人马,源源不断……夯声、车声、歌声、笑声,还有婴儿的哭声,像一部部交响乐,轰鸣在青克斯山的上空,惊醒了荒原亿万年的沉寂。

这回,当属柳笛翅快眼疾,是她最早发现,帐篷的山岳中,铁塔的丛林里,一股股“泉水”正在喷涌,一眼眼秋波正在盈溢。

或许,是千里迢迢的饥渴,对四伏的危机,放松了警惕;或许,是金雕缠身的教训,对“慢”字开始格外讳忌,不由分说,她,一头就扎向明亮的“水域”……

可当我俯冲而下,也准备酣畅汲“水”的瞬际,只见柳笛,通体乌黑、满身油腻,已被牢牢粘在了“湖”里……

究竟,是我击翅的尘土太过纷扬?还是我咯血的哭叫太过悲戚?立即就引来一串串迅疾的脚步,一双双红肿的眼皮。

他们奋不顾身地跳进油池,把柳笛从浓稠的液体中捞起,之后,舔着干裂的嘴唇,却倒尽水桶里、脸盆中最后一滴清水,来给她一遍遍擦洗。而可怜的柳笛,最终,还是停止了呼吸……

低矮的坟冢前,几位绾着发髻的采油女工,手上捧着红柳编织的花环,双肩在不停地抽搐。

初秋的骄阳下,一架架列队布阵的抽油机,时而引吭长叹,时而鞠躬作揖。

毋庸置疑,就是从柳笛魂断油沼的那一刻起,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歃血盟誓:为了留住更多的美丽,一定要把远方的河水引向戈壁!

几十万大军穿梭如织——背井离乡,风餐露宿,矢志不渝;上千里荒原红尘滚滚——叩石垦壤,开山架桥,挥汗如雨。

水来了,地绿了,鸟叫了,人笑了……这无色无味、亦真亦幻的液体,飘到哪里,就绣在哪里;流到哪里,就醉在哪里。

阿依库勒呵,这枚遗失太久的翡翠吊坠,仿佛一夜之间,就抖去尘土,光鲜亮丽,翩然栖上克拉玛依——这位沙漠美人的花容玉肌!

一个最干旱的地方,却包裹着一个湿漉漉的节日,而软成丝帕的星空里,是谁的泪渍,仍凄凄婉婉、点点滴滴……

每年,荻花飘落的日子,我都被几声鹤唳摇醒,那是再度南飞的伙伴们,送来一波又一波慰籍。

蘸足月色的水库中,泊满泪光的眼睛里,一场生死悠关、何去何从的热议,仍在继续:

“欧、欧、欧……喊一声我的亲兄弟!你真的不走了吗?本属于天空,就应该留下翅膀的痕迹……有水有草,就是乐土,无风无雨,才叫安逸。更何况,还有众多佳丽,等你去爱,又何必如此执拗,空守一隅?”

“哦、哦、哦……应一声我的众姐妹、亲弟兄!是的,我打算厮守这片土地!这世间,正因为存有太多险阻,我们才展开沉重的双翼。如果没有严酷的冬季,有谁,愿意长途迁徙?

不错,青山处处埋忠骨,可我们,现在已有了桑梓地。更为重要的是,它是流淌过我们祖脉的沃壤,虽然曾一度深陷贫瘠。

至于爱情,我与枊笛早已许下诺言,从一而终,生死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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