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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字中建立的城市

2015-11-18

雨花 2015年13期
关键词:尔罕帕慕克巴塞尔

■ 李 浩

在文字中建立的城市

■ 李 浩

一、巴黎,巴尔扎克

巴黎是座具体的城市,是人口有些过多的城市,是有着卢浮宫、艾菲尔铁塔和辉煌圣母院的巴黎,是本雅明命名的“第二帝国”。是包法利夫人的城市,是诗人波德莱尔的城市,当然,也是巴尔扎克的城市。

它,也是一座建立在纸上的城市。在文字中,旧有的城市还在,但新城却早从成功破土,高耸的新城甚至不用拆掉任何一块旧砖瓦。在这座由文字构成的建筑体上,它的人口变得更多,更有个性和发现的魅力。文学的书写,赋予城市的是精和灵,是内在隐秘,是时代性格——我愿意从这个意义上来观察和体认,我愿意,观察这座和旧城多处重叠的虚构区域。

巴尔扎克的巴黎:恰如茨威格在《三大师》中所言及的那样,“巴尔扎克的主人公都有同一个愿望:这女人,这车,这奴仆,这财富以及全巴黎、全世界都将属于我!”“他们都是把梦想付诸于实践的人,正如巴尔扎克所说,是在物质生活里异想天开之人。巴尔扎克建立的巴黎绝对是一个冒险家的乐园,是物质之梦,是野性和角力的场域。他们,有些人,并不都在巴黎这座城市里土生土长,而是在雨后冒出,从生活过于平静的外地赶来,肌肉强健、生龙活虎地赶来……巴尔扎克的巴黎是物质的、欲望的、财富的、权势的城市,骚动和不安的城市,当然,也是一座充满机会和可能的城市,冒险的、“有杀机的城市。和诗人波德莱尔在《恶之花》中建构的巴黎全然不同,巴尔扎克的目光滤掉了“波希米亚人”的隐匿角落而专注于他认定的物质核心,他专注于甚至陶醉于处在巴黎的财富争斗,在他那里,城市,巴黎这座城市,就是“一种可怕的强酸,将一部分人溶解、流散、剔除,使其销声匿迹;而另外一部分人则变为结晶体,硬化为石头。演变、着色和组合的各种效应在他们身上完成,从组合的元素里又生成新的中和物(茨威格,《三大师》)……”。

事实上,巴尔扎克的巴黎是一座生机之城,资本之城,它有着充盈的、香艳的活力,其中贮含着明晰的贪婪。巴尔扎克的巴黎是一座新城,没错,确实如此,这座新城建筑在一个十字路口的中央,在选择的时候可能彷徨、挣扎、痛苦、自惭,但经历过后,诸多的人硬化成结晶体,变得更为残忍和麻木。巴尔扎克的巴黎是一座新城,在他之前没有谁会如此命名,本来,在他之后也应当不会——可是,巴尔扎克的命名,他为城市树立的那些独特标志的“核心词”,渐成诸多作家写作城市时的集体标识。过多的重复甚至让他的新城也渐失新意,它让我感到悲哀。故尔,有时候,我会更倾向于另一座巴黎,被波德莱尔“创建”的巴黎——他们使用的不是一种建筑材料。但他们的各自创建,让这座“城市”变得丰富而多意。

城市,从来都是多面体。而写作,除了对它的多面进行观察之外,可能还要察看它隐藏的面,卷曲的面,暗处的面。

二、伊斯坦布尔,奥尔罕·帕慕克

奥尔罕·帕慕克不止一次地写下这座城市,在亚欧交界点上的城市,东方和西方、基督教文明和伊斯兰文明、现代和传统、世俗和宗教交汇的城市,其中一部书的名字,就直接是《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我要说的不是它。不止一个人向我提及,奥尔罕·帕慕克有个特殊的习惯,就是把他要书写的街区用摄像机拍下来,他愿意像乔伊斯那样“严格”,即使在一种全然的虚构之中——我想要说的,是帕慕克的另一建筑,不那么写实的,交给思考和追问领地的:《白色城堡》。我要察看帕慕克对“城市”的发现和赋予。

《白色城堡》中,奥尔罕·帕慕克探讨身份互换和这种互换的可能。他用想象的、“故事”的方式建筑了它:一位年轻的威尼斯学者被俘虏到伊斯坦布尔,经历种种曲折后成为土耳其人霍加的奴隶。二人的外貌极为神似,他们俩个都感觉对方的存在如同是自己存在的镜像。他们俩相互了解,相互学习,也有意相互模仿,时间久了,他们甚至比对方更熟悉对方的生命历程和生活习惯。结果当然是,在大雾弥漫的时刻,霍加选择逃离奔向他想象的城市威尼斯,而威尼斯学者则留了下来,成为了“霍加”——他们互换了身份,当然也互换了之后的生活。我说过,我愿将它看作是一则关于文明、文化的寓言,关于所谓东西方理解和交流的寓言:奥尔罕·帕慕克让他的伊斯坦布尔承担了重任。在两种文化之间,两种方式和方向之间,在共融、互渗和抵抗之间,在接受和排异之间会发生什么,能发生什么,一向是奥尔罕·帕慕克“问题的核心”,譬如《我的名字叫红》,那些细密画家对理想的“马”的差异性描绘也是如此。我们是谁,我们如何选择自己的身份,我们的身份是唯一而固定的么?那,我们可选择的是什么,会有怎样的后果?

落在纸上,这座伊斯坦布尔同样是新的,尽管它有着独特而“古老”的负重。奥尔罕·帕慕克用重彩的方式加重了“交汇”,让它生出巨大的吸力来。《白色城堡》中所书写的故事,只有在伊斯坦布尔这座城市才能发生,只有在奥尔罕·帕慕克的文字中才能发生。我们必须注意到威尼斯学者与霍加在外貌上的形似:这是作家的魔法,奥尔罕·帕慕克用这一相对过度的“巧合”向我们提示:某些差异也许并不像我们以为的那么明显与不可调和,人类经验的、文明的某些普世性其实更应当值得尊重。

奥尔罕·帕慕克抽取了属于伊斯坦布尔的一道独特折光。他在纸上,用这道折光,创建了新城。我们东方,在跨过这座城市之后得以进入到西方;无论用哪种方式,在进入到西方之前,我们似乎都需要在这座城市里停顿一下,略略驻足才是。

三、西安,贾平凹

西安是古老的,它天然地带有某种——使用贾平凹自己的命名,它是,一座《废都》。我们从巴尔扎克的巴黎一路来到了这里,介入到这座纸上城市的人情世相与生存欲求中。

贾平凹的纸上城市满载着沉积,这份沉积,犹如墨点落在宣纸上的浸洇,犹如,陈年草垛刨开时散出的气息。这当然是贾平凹的有意为之,其实即使他不使用《金瓶梅》式的语感,那种旧气息也在,它是弥漫于这座城市上空的空气,它是,这座城市不自觉的骨血和遗传。在这满载的沉积中,帷幕拉开,庄之蝶们一一登场。

“颓废”“空虚”“迷茫”“堕落”,“狂士的纵欲精神和酒色人格”“世纪末文人的腐败相”——我要说的不是这些,它不在我的言说之列。我要指认的是纸上的城市和作家对这座城市的个人赋予。

这是一座人情世相的城,它和生活具体有着近乎无距离的贴,但它没有像巴尔扎克的巴黎那样承诺冒险、权势和财富,当然也不提供翅膀:这世相是平的,所有起伏都有某种的限度和命定感,当然在顺流中也有它可津津乐道的趣味。在这座安于大于改变的旧城中,庄之蝶、龚靖元、汪希眠、阮知非“四大名士”摆好碗筷,端起酒壶——《废都》,在我看来描述的是一场人生的宴席。食是其中的菜品,性也是,曲折复杂的人际也是;闲也是,忙也是,包括庄之蝶遭遇的官司也是,时时出现的悲欣,喜乐和牢骚也是……

在一则对福克纳《喧哗与骚动》的评论中,萨特敏锐地指出,这个故事里没有未来时间,它有的是现在,过去的现在和将来的现在,可能叠加在一起的现在——对《废都》来说,它也同样如此:它没有未来感,它不许诺未来和发生,只提供现在,今时和今世,此刻的境和遇。这个“现在”有着巨大的虹吸力,它吸走了……“世界的朽坏与人的命运之朽坏互为表里,笼罩于人物之上的是盛极而衰的天地节律,凋零的秋天和白茫茫的冬天终会来,万丈高楼会塌,不散的筵席会散,这是红火的俗世生活自然的和命定的边界,这是人生之哀,我们知道限度何在,知道好的必了。但在《废都》,城墙上如泣如诉的埚声、庄之蝶家中的哀乐所表达的‘哀’更具内在性:这不仅仅是浮世之哀……(李敬泽《庄之蝶论》)”在这座现在之城里,所有的过多多少少都有些且过的意味;所有的过,都有及时性和现实性,它们获得着自我宽恕。

《废都》是熟人社会中的关系之城,种种关系勾心斗角,枝叉蔓延,各有松紧疏密……我想我们也会察觉这座纸上城市的“关系自足”与“关系限度”,它不涉及和鹰和鸟的关系,当然更不涉及和“上帝”的关系;它不涉及和外延政治的关系,不涉及和历史的关系,尽管这座号称废都的城市有着那样丰厚的历史之源。纸上的废都:尽管他们不断网织,介入和获取,但都是将自我悬置于日常语境中,貌似路途多广,但本质上进退均难以自如。

废都,这是贾平凹创建的西安,这座古老的东方之城,它带有个人“缪斯的独特面部表情”。

四、纽约,休斯顿,唐纳德·巴塞尔姆

“片断是我依赖的唯一方式。”

“藤壶在沉船的残骸或岩石上面生长。我宁要沉船的残骸而不要一艘航行的船。事物自动地附着在残骸之上。”

唐纳德·巴塞尔姆书写的城市是不确定的,模糊的,甚至怪诞,甚至变形——确如他所宣称的那样他只要残骸。他使用收集的残骸,在“城市”中搭建了一座《玻璃山》。

1.我正努力攀登这座玻璃山。

2.这座玻璃山矗立在十三道街与第八大街的交叉口。

3.我快到半山腰了。

4.人们抬头望着我。

5.这一地段我新来乍到。

6.不过我有些相识。

7.我的脚上捆着爬钉,一手抓住一只牢实的橡皮吸盘。

8.我已爬到200英尺的地方。

9.风刺骨得冷。

10.我的相识在山脚下聚成一堆给我鼓劲儿。

11.“蠢驴。”

12.“笨蛋。”

……接下来他会说什么?许许多多年轻人在街上胡乱开枪;年纪大一点儿的人在遛狗,人行道上到处是狗屎;有人在砍树时被捕,一个棕色瓶子在刚才冲我喊蠢驴、笨蛋的相识中间传递,等等;那些爬山未成的骑士,正在尸体堆里呻吟;我的相识在撬还没断气的骑士口中的金牙。接下来他会说什么?我想着进城的方法;我感到害怕;我忘了带邦迪牌创可贴。那接下来他又会说什么?鹰把它尖利的爪子勾进我的嫩肉里,而我抓住了它的两只脚,并用小刀砍断了它。这时,一扇门打开,我看见了中了魔法的美丽象征;而当我触碰到它,它竟然变成了一位美丽公主。

接下来,我的做法是,“把美丽的公主头朝下扔向我的那些相识”。“可以放心地让他们去处理她”。

这是唐纳德·巴塞尔姆城市建造。它混乱,芜杂,平面,消解,反讽,游戏——并充满了强烈的不信任感。这不是巴尔扎克的城市,不是帕慕克的城市,乔伊斯的城市,罗伯格里叶的马里安巴,也不是波德莱尔的巴黎:它和任何具体的城市都不像,包括不像唐纳德·巴塞尔姆生活过的休斯顿和纽约。这是另一座城,但它在着。在一个人、一群人的“时代性格”里。这座城,其实与那些真实的城、其他作家纸上的城都挨得很近。

碎片。是唐纳德·巴塞尔姆城市的核心词。生活的连贯性被打碎了,包括之前建立的种种逻辑关系。即使在个人生活里。他选择碎片,随机的、不确定的碎片完成他的城市拼贴,他拒绝中心主义,拒绝总体的可理解性,拒绝绝对的“意思”。在唐纳德·巴塞尔姆的城市里,还装有一座反方向的钟,它和我们的惯常有意逆向,就像在《玻璃山》中所做的那样:这原是一个穷苦小伙解救公主获得财富和爱情的故事,励志的、趋向美好的故事,而在巴塞尔姆那里,我们再也看不到意义,看不到行为驱动和内在逻辑。他舍弃了它们,只留下行为——本质上,他把行为也撕裂了。唐纳德·巴塞尔姆不给人物行为注入动机,不给定如此行为的合理解释,我相信,他是嘲笑答案的,一切的,固有的,逻辑的。于是,消解成为唐纳德·巴塞尔姆城市的另一核心词,为了达成消解,让消解来得更猛烈一些,他不惜反复互文,改写玻璃山上的公主(《玻璃山》),白雪公主和矮人们(《白雪公主》),歌德谈话录(《歌德谈话录》),俄罗斯的底层小说(《我父亲哭泣的情景》)。游戏,应是唐纳德·巴塞尔姆城市的第三个核心词——没错儿,在其他的文学中游戏性也显见存在,像博尔赫斯、米兰·昆德拉反复宣称的那样,游戏性是文学所不可或缺的,文学本质上是种严肃的游戏——但在巴塞尔姆那里,游戏的位置得以上升,成为了本质,它把加在前面的定语“严肃”也挤入了角落。《玻璃山》让我们见识了他文本的游戏性,而《解释》、《白雪公主》、《印地安人反叛》也无一不是如此。

无疑,唐纳德·巴塞尔姆建构的是灾变的、破坏的、实验的城市,他一边建造一边摧毁。最后,仅剩下语词,堆积着,闪着烁亮的光。“我没有提供足够多的情感。这是人们想从小说中得到的一种东西,他们没什么错。”巴塞尔姆说。但,他坚持不供及。

五、纽约,科伦·麦凯恩

1974年8月7日,菲得普·珀蒂在世贸双塔间的钢丝上走过。这根钢丝成为科伦·麦凯恩为他的城市建立的支点。由这个支点,我们得以窥见属于纽约的种种喧哗。

《转吧,这伟大的世界》由几个故事搭建而成,它们是基本独立的建筑,而菲得普·珀蒂的钢丝成为其中最为重要的联线,那些人,从不同角度、不同房间里看见了它。

属于纽约的种种喧哗:小说中的那些人物都是诉说者,“圣徒”科里根的哥哥,克莱尔(她是死亡战士的母亲),莱拉(艺术家布莱恩的妻子,他们的车撞死了科里根和一个叫爵士琳的妓女),科伦·麦凯恩,费尔南多(涂鸦艺术家)、山姆·彼得斯(年轻黑客)、蒂莉·亨德森(妓女,爵士琳的母亲)、索德伯格(法官,克莱尔的丈夫),艾德丽塔(妓女,科里根的情人)……他们分别讲述自己的生活和内心,默默敞开一向沉默着的区域,将我们带入这座城市里幽深的暗处——如果说,在巴尔扎克的城市里,所有的人,医学院学生,商人,政客,野心家,哲学家,画家,新闻记者,无政府主义者和文艺青年,他们本质上都是“铸青春为坚毅,变智慧为阴谋,化美丽为邪恶,改信任为虚伪,更胆识为狡诈(茨威格在《三大师》)”的一类人的话,那在科伦·麦凯恩的城市里,则要复杂、繁歧得多,每一个个人,都携带着巨大的问题和可能。科伦·麦凯恩笔下的每个人都是多向度的,而他的城市,则远远大于每个人所有的总合。

圣徒科里根:借用书里的话,这个世界上有三十六个圣人,“他们几乎都能和上帝单线联系,只有一个人例外,这个人被上帝忘了”——我们该怎样面对科里根的神圣?面对他的内心契约和不断“给予他们”的行动,面对他的酗酒、吸毒,面对他对上帝的反驳、咒骂,面对他的简朴、贫困和痛苦,我们该从怎样的角度,理解他在和上帝之间进行的拳击比赛?我们又如何进入克莱尔的世界,和她一起面对儿子的死亡,面对战争的荒谬和吊诡,去参加和接受“越战死亡老兵母亲的聚会”?她周旋在虚假的周到之中,审视并有距离地打量着那些本来陌生的、虚伪的甚至有些讨厌的母亲们,这时,我们能想什么,做什么?她儿子生前是电脑程序员,黑客,他的任务是统计、计算战争中的死亡人数。“你可以数到死者数量,但是你数不到这样的成本。妈妈,对于天堂,我们的数学是无计可施的,其它一切都可以去衡量”。最终,她的儿子,“约书亚成为了代码。写进了自己的代码里”。

蒂莉·亨德森是妓女,她有着自己的世界。她嘲弄、咒骂或以无所谓的方式面对,其中也不乏某种享受。蒂莉·亨德森的世界有待于认识,《转吧,这伟大的世界》为我们揭开了帷幕——揭开帷幕的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世界,还有,还有科伦·麦凯恩、费尔南多的,还有……它建立又抽空,抽空又补满,让人沉陷又不断脱离。科伦·麦凯恩为任何人说话;同时,他又那样冷静。

事实上,诸多的作家会透过自己的眼“观察”“体认”城市,通常而言,他们会择取一到两点,选择片面的深刻,强化它,固定它,让它呈现“缪斯独特的面部表情”,为自己的作品建立个人标识——像巴尔扎克、波德莱尔、乔伊斯、贾平凹、唐纳德·巴塞尔姆们所做的那样。在他们的建筑与建筑群中,获得极大强化的是一个侧面,而在科伦·麦凯恩那里他的纽约具备了真正的“城市”的样子,有了多维的建筑群落。他顾及了那么多的繁复。

我们不能忽略帮助他完成建筑,把诸多多面体聚合一起的那根钢丝——这种维系当然有它的冒险如果弱化,如果抽出这根钢丝,那科伦·麦凯恩的纸上城市……当然,本质上,所谓文学史应当是文学的可能史,如果缺少了必要的冒险,跟在后面的文学终是平庸而可疑的。

六、看不见的城市,卡尔维诺

忽必烈汗发现马可·波罗的城市几乎都是一个模样的,仿佛完成那些城市之间的过渡并不需要旅行,而只需要改变一下她们的组合元素。现在,当马可描绘了一座城市,可汗就会自行从脑海出发,把城市一块一块拆开,再将碎块调换、移动、倒置,以另一种方式重新组合。

马可继续汇报他的旅行,但是皇帝已经不再听他讲话,打断他说:“从现在开始,由我来描述城市而你则说明是否真的存在我想象的城市,她们是否跟我想象的一样。首先,我要讲的是……”

(作者系河北省作家协会专业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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